“我聽宮人們傳的有鼻子有眼的，說你這有鬼哭狼嚎，還說你被嚇得在壽康宮內發了瘋亂跑。”
    江清月回她一個優雅的白眼，“你們宮裏人是真閑。”
    玉貴妃哼了一聲，“四四方方的天，紅得像血染的牆，猶如棺材蓋兒一般的屋頂，誰在這種地方待久了能不瘋的？傳點子虛烏有的樂子罷了，不然還能有什麽意思。”
    江清月嚐了口茶，“說的也是。那你這會兒來找我幹啥來了？難不成來我這找樂子？”
    玉貴妃定定看著她，看得江清月心裏都發毛了，才緩慢地歎出一口氣。
    “我聽說，你下午從禦書房出來時神色很不對，我擔心，所以過來瞧瞧。”
    說著，玉貴妃看向江清月手裏的甜茶，桌上的果脯零嘴，以及她身下的美人榻。
    視線轉這麽一圈，玉貴妃收起心中最後那點擔憂。
    “我就多餘擔心你，你這小日子比我一個貴妃還滋潤。”
    江清月抿唇笑笑，還從懷裏掏出那封被她小心折巴的兩下的信，朝玉貴妃揚了揚。
    “不止，我還有心上人給的信呢。”
    玉貴妃配合地笑了笑，不見恭維，滿是苦澀。
    “行了，既然你平安無事，那快跟我說說，朝中還有宮外局勢都怎麽樣了？”
    “現在都怎麽鬥的？誰占上風些？”
    “還有還有，九皇子到底什麽時候奪權啊？等得本宮都乏了。”
    玉貴妃學著江清月的樣子，懶洋洋地倚進放了軟墊的圈椅，雙眸眯起，像隻高傲又慵懶的波斯貓。
    “你是不知道，我現在每天就盼著出宮，盤纏我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們動手，然後我趁亂就逃，逃到天涯海角去。”
    “大好山河看一看，這輩子再也不要回京都了。”
    江清月仰頭望著天上繁星，聲音微不可聞到玉貴妃險些沒有聽到。
    “就快了。”
    玉貴妃噌地一下坐起身，一雙眼相較來時的疲憊麻木，此刻迸發出耀眼的亮光。
    “當真？”
    江清月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玉貴妃嘴角笑起來，笑得充滿希冀向往。
    “在宮中這幾日若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你隻管跟我提！”
    江清月當真思索了一番，“這段時日，皇上對你似乎寵愛不複，除了因為你對外宣稱絕嗣之外，可還有旁的緣由？”
    玉貴妃臉上的笑意僵住，很快又看開了似的麵色坦然。
    “我絕嗣一事，不是假的。”
    江清月一聽，也噌一下坐了起來。
    玉貴妃看著她，無所謂地笑笑：“是我自己作的，你先前給我的冰肌玉骨丸，我一口氣都吃了。”
    江清月倒吸一口冷氣，“那玩意我說了不能一次吃太多，耗壽數的！”
    玉貴妃臉上笑得還是毫不在意，甚至似乎因此，而顯得內心十分輕鬆。
    “我知道，耗壽數的，可我不在乎。”
    “皇上那段時間瘋了一樣讓我給他生孩子，我受不了了，所以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玉貴妃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但更多的是解氣。
    “凝安郡主，你不知道吧，我那日一口氣吃了小半瓶冰肌玉骨丸，然後跑到太液池往下一跳，不僅坑了一把端嬪，還借此機會讓身子受寒，再也不能有孕。”
    說完玉貴妃幹巴巴的笑了兩聲。
    也不知是笑給江清月的，還是笑給她自己聽的。
    “皇上曾在午夜夢回時嘟囔了一句，他說他的皇子們他誰也不喜歡，就連十三殿下他也不喜歡。”
    玉貴妃扯了扯唇角，臉上的笑意越發僵硬了。
    “從那時起我便明白了，他想讓我，也淌入這渾水中。”
    “他想讓我懷上一個他的骨肉，用這個孩子，當作捆在我腳上的石頭，讓我也沉入這潭渾濁的死水中！”
    “他做夢！”
    玉貴妃臉上的恨意逐漸猙獰。
    江清月默默聽著，看著，旁觀她似乎又一次陷入的瘋魔中。
    “他根本就不愛我，他從來就不曾愛過我，或者說是我天真了。”
    玉貴妃突然抹了把眼淚，力道有些重，眼尾一片被指腹蹭出來的紅。
    “當然，我也早就清醒了，帝王何來愛意，我才不在乎呢！”
    “我要吸他的血，吃他的肉，我要享盡榮華富貴，最後再一腳蹬了他，出去遊山玩水。”
    “這般我這輩子才叫一個舒坦！”
    玉貴妃笑卻似哭，哭卻似笑地說完，江清月認認真真鼓掌三下。
    “我看得出來，你甚至想親手殺了他。”
    玉貴妃抬眸，再看向江清月時笑容裏多了幾分釋然。
    “不想了。”
    江清月挑了挑眉，“哦？是沒那麽恨？”
    玉貴妃搖搖頭，“是不在意了。”
    江清月有些意外，卻也覺得情理之中。
    玉貴妃接過江清月遞來的手帕，擦去眼角淚痕。
    “我曾捱過每日每夜無時無刻不期望他來看看我的日子，我曾太過在意，以至於當夢醒後，突然就覺得無所謂了。”
    “我現在可以心無波瀾地給他下毒，不帶任何情緒地笑著迎向他，隻是因為不在乎了。”
    “天家皇室內，此局無解。”
    江清月不動聲色地垂眸，手上把玩著一枚白瓷瓶良久。
    “原本，我還打算讓你幫我再給皇上來一貼猛的，如今看來，你在皇上那應該是已經暴露了。”
    玉貴妃一驚，下意識挺直腰板，“暴露？你是說，皇上已經知道你我之間有來往了？”
    江清月眯起雙眼，目光散在指尖的白瓷瓶上，“怕是隻知你我私下有過往來，但具體些的應當還不清楚。”
    玉貴妃一下子慌了，“那，那怎麽辦？我現在......”
    江清月斂神，手中的白瓷瓶遞過去，“別急，一會兒我讓人帶你回去，今夜你想法子讓恪嬪將這裏麵的東西喝下，明日早朝後你纏住皇上盡量別離你身，誰來尋，都攔下。”
    玉貴妃臉色接連變化，“先不說恪嬪跟我本就不對付，不對，整個後宮都跟我不對付，莫名其妙想讓她們吃我點東西喝我口茶，這簡直天方夜譚。”
    “再者皇上就算歇在我宮中，那我也做不到攔下所有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