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東方快車之旅(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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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大家都好奇地看向自己,張潮道:“Simon & Schuster為了給《大醫》第二部造勢,為我安排了一個活動,從舊金山搭乘列車到紐約,一共三天時間。
期間他們會全程派人跟蹤拍攝我的行程,做成特別節目播放。”
眾人還是懵圈,這不是好事嗎?怎麽你還一臉不情願。
張潮無奈道:“他們每天都會邀請一個美國作家上車,與我進行對話,拍攝、播放的主要內容就是這個。”
……這也是好事啊!不同國度和文化背景的作家對談,碰撞出精彩的思想火花,多好!
張潮把手機屏幕翻過來,朝大家一晃,道:“他們邀請的其中一個人,是基蘭·德賽,印度裔女作家,得布克獎那個。”
眾人:“……”好吧,知道張潮為什麽無奈了,出版社這是要搞事情!
&non & Schuster最近剛把基蘭·德賽簽下來,要她把下一本交給他們出版。不過大衛·米勒也是在征詢我的意見,如果我不同意他也可以換人。”
許蕊雅這一陣剛把基蘭·德賽的《繼承失落之人》翻譯成中文,因此對基蘭·德賽還比較了解,於是說道:“基蘭·德賽未必有她的同胞那樣的情緒。
從和訪談來看,她還是一個比較純粹的寫作者。”
張潮擺擺手道:“我不是擔心和她聊聊會怎麽樣,我這不是怕聊完了又搞出什麽風波嗎?我出國前答應過……唉,算了,不說了。”
馬伯慵道:“要不然就推掉吧?”
張潮沉思了一會兒才道:“還是聊一聊比較好。我對基蘭·德賽本身也沒有什麽偏見,她獲得布克獎的我也看了一部分,確實寫得好。
大衛·米勒能發郵件征詢我的意見,說明他有把握能征得基蘭·德賽的同意,我如果拒絕的話,反而顯得我小氣了,或者害怕了。
而且我也有一些想法,可能在與她的對話中表達出來,會更有效果些。”
既然張潮都這麽說了,那其他人自然沒有什麽意見。不過許蕊雅為了張潮能應對得更從容些,特地又要了大衛·米勒發給他的對話嘉賓名單,第一時間給張潮找了這些人的資料。
首當其衝當然是基蘭·德賽,印度裔美國女作家,生於1971年,母親安妮塔·德賽也是名家,三次獲得布克獎提名,可以說是文學世家了。
還有一個旅美華人作家黎翊雲,也是女性,出生於燕京,90年代燕大畢業後先到美國愛荷華大學研讀了免疫專業碩士,期間參加了愛荷華大學的創意寫作工坊,並轉型成為作家。
2003年她發表了一篇內容酷烈、驚悚的後引起了美國文壇的關注。迄今為止她的所有作品都以英文創作、發表。
最後一個是大名鼎鼎的美國恐怖大師斯蒂芬·金。他去年就曾經為張潮的《消失的愛人》站過台,雙方屬於“神交已久”,無緣得見。
前兩個都還好,馬伯慵看到最後這個名字的時候,著實羨慕起張潮來。原因無他,馬伯慵就是斯蒂芬·金的忠實擁躉,一直用斯蒂芬·金“寫東西盡量少用形容詞和副詞,多用動詞”的原則指導自己創作。
而且也不能把斯蒂芬·金單純地看成一個恐怖家,他在2003年獲得了美國國家圖書獎的終身成就獎,是獲得此獎的唯一一個通俗作家。
他的獲獎理由包括:高超的敘事技巧,對新秀的提攜,對學校和圖書館的慷慨捐贈,以及其作品所吸引的大量讀者。
馬伯慵總結道:“這個名單有意思!”
張潮道:“看來出版社這邊確實想讓我聊出一點東西來。一個印度背景的跨文化作家,一個中國背景的跨文化作家,一個純正的美國作家。
我有點期待這次的旅程了!”
一邊說著,一邊給大衛·米勒回了郵件,表示自己願意接受這份嘉賓名單,並且同意每次對談前再揭曉具體是三人中的哪一位受邀。
大衛·米勒收到郵件以後大喜過望。
他是這次宣傳活動的總策劃。在兩周前得知張潮會先到洛杉磯處理事務,然後再來紐約參加新書發布會的時候,他就有了這個構思,並且征得了張潮的初步同意。
之所以是作家對話的形式,大衛·米勒還是受到了張潮的啟發。
一個ID是“Ting Lan”的油管UP,最近半年在自己的賬號上分享了幾十個張潮采訪和參加電視節目的視頻,而且貼心地配上了英文字幕。
大衛·米勒無意中看到了其中張潮畢業答辯直播的視頻,結果一發不可收拾,連夜看完了所有的內容。
他這才知道張潮不僅一流,而且口才了得,無論麵對什麽樣的詰難,都能找到巧妙的反擊辦法,語言更是犀利、透徹,理論功底也很好。
這樣的能力,隻讓他在發布會上做背景板,說點應景的套話那就太可惜了!
於是就有了這次“列車上的文學對話”的活動。人選方麵,斯蒂芬·金和黎翊雲是早就定好的,基蘭·德賽則是在簽約以後臨時“加塞”進來的。
想到前段時間的論戰,大衛·米勒就渾身顫抖——多好的宣傳機會啊,早知道說什麽也要把張潮拽來美國領獎,《大醫》第一部說不定能再多賣個十幾二十萬冊。
所以這次無論如何不能“放過”張潮,一定要把他的宣傳價值榨幹!
兩天後,張潮和擔任翻譯的許蕊雅一起來到了舊金山的埃默裏維爾站,他們將要在這裏搭乘“加州和風號”列車,一路橫穿美國,直達芝加哥聯合火車站;然後換乘“湖濱特快列車”,抵達紐約的賓夕法尼亞車站。
整個行程曆經75個小時,將會經過11個洲,能見識到美國絕大部分的地形地貌,山地、盆地、沙漠、森林、高原、草原……應有盡有。
&non & Schuster出版社為他們專門包下了一節車廂,作為這次節目錄製的場地。
張潮兩人一到候車室,就工作人員被引到車站站台上,這裏早有出版社的人員在等候,包括大衛·米勒在內,還有一名攝影師,和一名記者,一共3人。
而記者也不是陌生人,正是之前要對自己施展美人計、但後來卻成了不錯的朋友的蘇珊。憑借《紐約客》上那篇記錄張潮從紐約前往愛荷華大學旅程的報道《一路向西》,她已經站穩了腳跟,可以憑借報道來養活自己了。
本著用生不如用熟的原則,張潮直接點名讓蘇珊負責這次旅程的文字報道,出版社方麵當然無有不可,蘇珊更是興奮地推掉了其他行程,提前兩天來到舊金山做準備。
不知不覺間,張潮在美國也有了較為穩固的“朋友圈”了,不再是第一次來“賣版權”時,碰一鼻子灰的無名小卒。
張潮注意到他們身後的車廂已經塗上了活動的英文——「Conversations on the Orient Express」。
不禁笑道:“這是準備在車上謀殺我嗎?”「Orient Express」翻譯過來就是「東方快車」,「Conversations」則是「交談」的意思——出版社把這次宣傳活動命名為「東方快車上的交談」
&non & Schuster出版社顯然在這裏玩了一個梗——阿加莎·克裏斯蒂不朽之作《東方快車謀殺案》,英文名稱就是《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s》。
而他們這趟旅途乘坐的列車,就是從北美大陸的西頭,一路橫穿到北美大陸的東頭,稱為「Orient Express」一點問題也沒有。
大衛·米勒也開了一句玩笑道:“如果我們有誰死在這趟列車上了,你的也會像《東方快車謀殺案》一樣暢銷上100年。”
張潮:“……”美國人果然生冷不忌。他實在接不上這話,於是轉頭對蘇珊道:“這次報道就可不能用「一路向東」了!”
蘇珊自信滿滿地道:“這次的標題我想好了,就叫做「星星照耀東方」。無論在中國還是在美國,你都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文學之星。而中國是世界的‘東方’,紐約是美國的‘東部’——
而你從‘東方’來,這次又要前往‘東部’。這個標題一語雙關,你看合不……”
張潮連忙道:“不合適!《一路向東》挺好的,就用這個了!”
蘇珊一臉納悶地看著張潮,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不過這事張潮說了算,她也隻能鬱悶地接受了。
幾人在車廂麵前合了影,就拎著行李上車了。
“加州和風號”分為上下兩層,一層有1個行李間、2個盥洗室和1個淋浴間,此外還有4個小包間、1個家庭套房。
二層則是多個小包間,和5個帶有獨立衛浴的大包間組成。Simon & Schuster出版社為他們包下的就是二層連在一起的5個大包間。
其中張潮一人一個包間,同公司的大衛·米勒和攝影師一個包間,許蕊雅和蘇珊兩個女士一個包間。剩下的2個包間,一個給嘉賓休整用,另一個則作為采訪間使用。
大、小包間之間有公用衛生間和樓梯間形成的自然隔斷,避免了張潮與其他作家對話時被好奇的遊客打擾。
這樣的安排無疑也是精心策劃過,尤其是房間的安排,既尊重了張潮的地位和價值,又不會太刻意。
此外列車還設有普通的坐票車廂,和專門觀景車廂。其中觀景車廂的座椅可以調整到麵對車窗;餐車上的食物也十分豐富。
可以說一趟不折不扣的觀光列車。
張潮放好自己的行李,把洗漱用品在自己包廂的小衛浴室裏擺好,就感覺列車頓了一下,隨即一個沉重的“起步”,他的這趟橫穿北美大陸之旅就正式開始了。
這時候包廂的門被敲響了,打開來露出了蘇珊和許蕊雅的笑臉,許蕊雅問道:“我和蘇珊要去觀景車廂看風景,你要不要一起去。”
張潮想了想,現在也沒什麽忙的事,采訪也不急於這一時,於是就答應了。大衛·米勒還正在寫著什麽,就沒有同去;攝影師則正好需要拍幾組空鏡頭,也要去觀景車廂。
四人一路穿行,來到了觀景車廂。
此時這裏已經三三兩兩地坐了人,並且還有不少人正在往這邊走。三人直道“幸運”,連忙挑選了連在一起的座位坐了下來,攝影師則在一旁拍了幾組幾人觀景、聊天的鏡頭。
列車已經起速了,窗外的風景正一幀幀劃過眼前。往遠處眺望,能看到舊金山市區的輪廓;穿過霧氣繚繞的灣區,回頭就是在美國大片裏被摧毀了無數次的金門大橋。
這一段旅程是向北沿著灣區崎嶇的海岸線行進,穿過裏士滿、聖巴勃羅後,一麵就是高聳的懸崖峭壁,一麵是波濤洶湧的海麵。列車就在這山海間劈空而行。
不到兩個小時,列車就駛入了加州的內陸地區。這裏的風景又是一變,廣袤的中央穀地是加州農業的心髒地帶,肥沃的土地上鋪展著一望無際的田野,金、紅、綠……不同顏色的作物和果樹,將這裏裝點得異常絢爛。
張潮感慨道:“真是好地方啊!”
許蕊雅問道:“中國不是也有這樣的平原農作帶嗎?”
張潮道:“有倒是有……不過像北美大陸這樣得天獨厚的農業條件,恐怕全世界都獨一份。”
許蕊雅捂嘴笑道:“那歐洲人來以前,這裏怎麽幾乎什麽農業都沒有?”
張潮好奇問道:“倒也是……你知道原因?”
許蕊雅道:“因為北美大陸的山長錯了啊!”
張潮:“?山怎麽還有長錯的?”
許蕊雅道:“北美的大型山脈都是南北走向,無法阻擋和延緩北極的冷空氣南下,這在以前可是致命的——無論對人還是農作物。
加州算暖和的,像早期殖民點紐約、波士頓這些地區,一夜之間就可以降到零下20度甚至更冷,別說印第安原住民了,有工業品優勢的殖民者的死亡率都可以高到60%以上,很多殖民團一個冬天以後就全部死光了。
一直到加拿大在北極邊緣架設了第一條連通美國的電報線路,有了最早的‘天氣預報’,北美的農業才真正開始發展起來。”
張潮恍然大悟,隨即聯想到了什麽,道:“怪不得《我的叔叔於勒》裏,一家人要把敗家子於勒送到這裏來,原來是讓他自生自滅的意思。”
許蕊雅望著車窗外一望無際、五彩斑斕的田野,道:“其實……身為華人,對眼前這片土地的感情是既驕傲,又複雜的。”
張潮在這些問題上願意當聽講的乖寶寶,於是知趣地再問道:“為什麽?”
許蕊雅沉思了一會兒道:“我們腳下這條鐵路,最早就是華工修建的。這一段鐵路要穿越整個內華達山脈,工程難度極高,危險性極大,原計劃是14年才能修通。
但有了華工加入以後,隻用了7年就通車了。1869年5月,由華工修建的這段鐵路,和愛爾蘭工人修建的另一段鐵路終於普羅蒙特裏尖峰相匯合,成為美國第一條貫通東西的鐵路線。
不過在貫通儀式上,楔下最後一枚鐵道釘的,卻不是他們。而就在13年後,美國政府就通過了《排華法案》,不僅中斷了華人借修鐵路來美國的機會,也剝奪了已經在美國的華人的公民權。”
張潮聽完之後,不知道該說什麽,陷入了沉默當中。
許蕊雅又道:“我們眼前的這片田野,之所以能像今天這樣肥沃、高產,也離不開華人。中國移民改良了加州的水利灌溉技術,拯救了本來已經陷入幹旱危機的加州農業,讓這裏重新變得生機勃勃。
從舊金山到薩克拉門托(加州首府),再到斯托克頓,華人在這裏灑下了多少血汗。可……”
許蕊雅沒有講下去,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旁邊的蘇珊也聽得懂中文,此刻安慰許蕊雅道:“政府的那幫蠢貨,會付出代價的!”
許蕊雅輕輕擦擦眼睛,連忙道:“不好意思,我大學有修‘華人移民曆史’這門課,所以感慨多了點。我們還是欣賞美景吧!”
張潮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但是許蕊雅的話,卻在他心裏留下了不淺的痕跡。
列車又開了一個多小時,到早上10點半左右,終於緩緩停下——這是“加州和風號”的第一個停靠站,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
張潮還想在觀景車廂多呆一會,這時大衛·米勒過來了:“張,我們的第一個嘉賓到了!”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