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分兵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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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眾人看向掛在木架上的輿圖,這輿圖跟大秦以往的不同,繪製得更加精細,上麵不僅標注了地名,還有各種符號所代表的地理事物,不同的區域也以不同顏色進行區分。
在輿圖的右下位置還特別繪製了一個方框,將輿圖上所有符號代表的是何事物備注在了其中。
頭曼等人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製樣的輿圖,他們從大秦買到的輿圖也是按這種標準繪製,隻是這樣精細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據說這種輿圖的繪製標準是那位李念公子定下,李念公子當真博學多才,同樣是人,其是如何懂那般多的?
他們現今用的好些東西都和那位李念公子有關,像他們日常生活用的璆琳器具,燒火取暖用的蜂窩煤,食用的鹽,飲用的茶……
為何這等大才不是生在他們匈奴,而是在大秦?
大秦本就已經很強,現在還有這等大才輔佐,他們匈奴隻怕拍馬也難再趕上,隻能一直跟在大秦身後伏低做小。
王賁不知道匈奴人的這些想法,他手執一根小木棒點了點輿圖,說道:“自古兵法有言,‘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敗’,此‘知’不僅要知,更要所知準確。單於和諸位頭領常與東胡、月氏往來,比我等對其了解更深,我等所知必不如單於與眾位。因此……”
王賁話鋒一轉,道:“王某接下所言中若有錯漏之處,單於和諸位定要及時指出,以便王某修正!”
對東胡、月氏的情況,大秦就算戰前收集了相關情報,也肯定不如頭曼等人了解,畢竟其等都是遊牧民族,且經常往來,對草原的地勢環境,東胡、月氏軍事布置,生活習俗都更了解。
這也是大秦征討東胡、月氏,要讓匈奴輔助的原因之一,由其等提供更準確的關於東胡、月氏的情報。
頭曼也聽懂了王賁話中之意,鄭重點頭:“上將軍放心,我等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賁用小木棒在輿圖上的兩片地區圈了一下,道:“據我等所知,在這個季節,東胡和月氏人當在這兩片地放牧。”
東胡、月氏都是遊牧,而遊牧逐水草而居,需要根據水草隨季節的變化不斷遷移,以保障放牧的牲畜生存成長。
遷移放牧的地點不是隨意任選,看到哪的草長得好,就往哪邊遷,而是要做好規劃,將水草資源盡可能在一年都利用上,若違反規劃,將打亂整個部族的遷移規劃,後果嚴重。
因此,每個季節在哪放牧幾乎是固定的,除非季節反常,不得不違背規劃,就算是匈奴,別看頭曼等人現在長時間居住在頭曼城,但其等掌握的部族也在按這種方式遊牧。
依照大秦所收集到的情報,在現在這個季節時間,東胡和月氏主要部落該在這兩個地方放牧。
頭曼回想了下,道:“東胡和月氏的主要部族此時的確應在這兩地方,上將軍之意是直接突襲兩地?”
王賁笑道:“正是如此!”
這一戰沒什麽特別的奇謀布局,真正的戰場用兵,少有演義裏那些奇謀妙計,多是以實力對碰。
用兵之道“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其中“以正合”更在“以奇勝”之前,且“以奇勝”的“奇”指的是將領當熟知戰場形勢,以靈活應變取勝。
聽到王賁承認要直接突襲東胡、月氏,頭曼等人在心中暗道一聲“果然!”,秦人是打算和東胡、月氏硬碰。
一匈奴頭領問道:“敢問上將軍打算先平東胡,還是先定月氏?”
今日過來的秦軍隻有數萬人,以這點兵力,秦人應該會選擇先平其中一方,之後再回師對付另外一方。
他們和烏孫的作用這時就體現出來,在秦人對付其中一方時,他們或輔助配合秦人攻打一方,或為秦人牽製另外一方。
秦人總不可能同時對兩方出兵!
分兵作戰乃兵家之大忌,且這次過來的秦軍,在頭曼等人看來,兵力並不算多,這種情況下還分兵,說不準是秦軍平東胡、月氏,還是東胡、月氏滅秦軍。
王賁身為大秦名將,應當不會犯這種兵家大忌……
然而,王賁聽了這問題後,給出回答卻是:“王某既不打算先平東胡,也不打算先定月氏,王某打算將此二者一並平定。”
聽到這話後,帳內所有匈奴人不禁看向王賁,他們不知道是這位大秦名將輕敵狂妄,還是大秦的確有此能力?
同在帳內的陳平、椒離對視一眼,眼中露出“與我們所想一樣”的神色,大秦這次過來就是要立威揚威,自然得取得一場驚人的大勝。
有匈奴頭領想勸說王賁,又不知如何去勸,他們隻是匈奴的頭領,勸不了大秦的將軍啊。
而且,看王賁的態度,分兵,同時出擊東胡、月氏一事,根本不是在和他們商議,而是在向他們通知。
可分兵征討東胡、月氏,就不是一個好決策,難道秦人就這般自信能獲得勝利?
更讓帳內的匈奴人感到憋屈的是,他們好像隻能跟著秦人一條路走到黑,因為此戰落敗,東胡、月氏首先要清算的便是他們。
以往他們就被東胡、月氏欺辱,這次落敗後,東胡、月氏對他們的欺辱隻會更甚,甚至會將他們匈奴變為奴隸。
某些匈奴頭領還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秦人該不會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坑他們吧?
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因為秦人不會以數萬秦軍精銳為代價來謀害他們,秦人可是實打實派了大軍過來。
隻要頭腦無疾,便沒人會坑殺自家精銳,也不會自家精銳為代價去實行一個謀害他人的陰謀,嫌自家軍隊太多?
既然不是秦人想坑害他們,那便隻有兩個可能:一是秦人輕敵狂妄,未將東胡、月氏放在眼中;二是秦人真的認為即便分兵,依舊能擊敗東胡、月氏。
王賁身為王翦之子,能成為幾乎隻在王翦之下的大秦名將,征戰沙場多年,其不當會犯輕敵這等兵家大忌,那也就是王賁是真的認為能分兵對付東胡、月氏。
想到今日所見秦軍帶著的那些車駕,帳內的匈奴頭領們又安心下來,應是車駕中所載的神秘之物給了秦人自信。
那東西莫非也是那位李念公子所製?
究竟是什麽?
想起車駕,匈奴頭領們心裏生起一些古怪的情緒,因為某些車駕中載的是人,秦人竟專程帶了人過來觀戰。
這是自信此戰必勝,才會帶那些人隨軍觀戰,要是不能斷定此戰必勝,那帶人過來觀戰幹啥,看自己是如何戰敗?
這麽一想,頭曼等人的心更加安穩,如今不怕秦人自信,就怕秦人不自信,雖然秦人獲勝對他們不見得多好,但秦人落敗,後果會更加惡劣。
一些匈奴頭領又進一步想到,如果秦人真能同時分兵平定東胡、月氏,那秦人的實力比他們原本認為的還要強,他們匈奴隻怕要永遠跟在秦人之後,為大秦小弟,仰秦人鼻息而存。
轉念間,帳內匈奴人的心路曆程已是幾個起伏,從聽聞王賁要分兵時的驚訝惶惑到若有所思,逐漸安穩,再到對秦人的強大感到沉重。
王賁也知道分兵同時對付東胡、月氏,會讓匈奴人感到擔憂,遂出言解釋:“諸位放心,此番分兵是我等深思熟慮後所定,並非輕視東胡、月氏。”
聽了王賁話後,頭曼等人心裏更加安穩,這位大秦名將不是頭腦發昏,輕敵狂妄才采取分兵之策,而是相當清醒。
這也意味著不存在秦人坑害他們的可能,秦人的確認為即便分兵,依舊能擊敗東胡、月氏!
秦人將分兵一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又一匈奴頭領問道:“敢問上將軍,我等需要做何事?”
王賁道:“諸位的職責主要是運送糧草,及攔堵潰敗後的東胡、月氏軍隊。此番出兵,我等所帶糧草不多,得由諸位提供。”
這次出兵,盡管實質的目的是讓大秦打一場威服四夷的立朝之戰,但向外總不能說我大秦想揍東胡、月氏一頓,震懾一下周邊國邦部族。
因此,對外給出的出兵理由是:東胡、月氏對大秦無禮,且時常欺辱匈奴,大秦身為匈奴兄長,當為弟伸張正義,於是出兵。
大秦是為了給匈奴主持公道才出兵,匈奴作為小弟,當然也得有所表示,這出兵的糧草總不好讓大秦自帶吧?
頭曼點頭道:“上將軍是為我等率軍征討東胡、月氏,這糧草自當由我等提供。上將軍盡管放心,保證糧草充足,讓大秦天兵皆吃好喝好!”
就算砸鍋賣鐵,讓平民和奴隸吃土,也得保證讓秦軍吃飽喝足。
得到頭曼保證,王賁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東胡、月氏人以騎兵為主,一旦潰敗,定會舍棄部族逃亡,便需諸位在此時攔堵,勿使其等走脫,此戰得勝後,東胡、月氏的財貨由諸位先取。”
雖然已得椒離、陳平告知,此戰勝後,由他們先取財貨,但現在聽到王賁親口承諾,頭曼等人還是心生喜悅。
由不得他們不高興,東胡、月氏家業都不小,就算到時將最好的財貨美人留給大秦老大哥,但剩下的也足夠他們吃得滿嘴流油。
幫他們打仗,還讓他們先選財貨,大秦真是模範好大哥!
但心裏巴不得立刻答應,嘴上卻不能這麽說,頭曼假裝辭讓道:“上將軍,此事萬萬不可!”
王賁道:“有何不可?”
頭曼正色解釋道:“此戰如能得勝,皆賴大秦兄長相助,理當大秦兄長先選財貨,如何能讓我等先選?萬萬不可!”
王賁道:“單於此言差矣,大秦雖出兵,然此戰糧草供給卻是諸位提供,常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諸位供給糧草之功不比出兵交戰之功遜色,且還有多處須依仗諸位。單於又豈能認為諸位之功遜於大秦?再者……”
王賁有意停頓了下,看了眼頭曼等人,方才繼續:“我曾聽聞東胡、月氏常欺辱諸位,自諸位這敲詐寶馬,勒索美人。東胡、月氏實欠諸位多矣!”
“大秦身為兄長,此番興師正是為諸位主持公道,助諸位奪回本屬於諸位之物,豈好先取?若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秦為了東胡、月氏財貨,方才興師。”
王賁話都說到這份上,頭曼知道再假裝辭讓,那就是不給大秦麵子,破壞大秦和匈奴兄友弟恭的和諧局麵。
順著王賁給的台階,頭曼果斷順滑地下了,他起身向王賁一禮:“大秦大恩,頭曼永世難忘,願大秦、匈奴永世交好!”
不用頭曼招呼,在頭曼這句話後,帳內能看懂形勢的匈奴頭領趕緊主動起身,而見他們起身,其他匈奴頭領也隨之而起,齊聲道:“願大秦、匈奴永世交好!”
這屬於當前大秦和匈奴之間的政治正確:大秦和匈奴將永遠交好,將一直秦友匈恭,和諧友愛下去。
敢說大秦對匈奴有惡意,匈奴會對大秦不利,二者間的關係不可能長久維持,必有一方會被另一方謀害,都是在違背這種政治正確。
王賁自然懂得這種政治正確,正色向頭曼回應:“願大秦、匈奴永世修好!”
聽到王賁說出這句話,帳內的秦人也紛紛起身,齊聲道:“願大秦、匈奴永世修好!”
小韓信也隨眾起身喊著這一句話,他知道這句話是個空談,但人們似乎就喜歡喊這種不切實際的空談口號,講出這話的匈奴單於和王賁師兄,他們自己其實也並不信吧?
不過,匈奴確實會和大秦永世修好下去,等到大秦將匈奴吞並,匈奴作為大秦的一部分,匈奴人都化為秦人,不再分大秦和匈奴,統一為一個“秦”,可不就是一直修好。
如今這種名義上為兄弟之邦的兩個國家,很難長久交好,可並為一國,我還是我,你卻變成了我,我和我當然能長久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