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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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晴安感覺到渾身都僵硬了起來,血液倒流,一股腦往頭頂衝。
六張答題卡,每一張都折疊成兩半,整整齊齊疊在桌麵上,底下的茶幾桌板是深黑色,映襯著上麵書寫的答案是那麽的刺眼。
高中的題目,幾乎全錯了的筆記……
大腦被啃噬著,心髒機械跳動。有那麽一刻,晴安很想後退兩步,然而不知道什麽驅使的,她的腿如同被灌了鉛般,沉重的抬不起。
陸嶼白的呼吸聲很穩,在寂寥空曠的客廳內異常清晰,碧海花園的住戶大多是市裏權貴人士,每棟別墅與每棟別墅之間間隔又甚是相遠,更是讓這個夜晚罩上了一層說不出來的寧靜。
晴安覺得,要是陸嶼白把她給打一頓,都不一定有人能聽得到自己的哭喊。
她被這荒唐的念頭給嚇了一大跳,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滋生出來被陸嶼白管教的念頭。可晴安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管過學習了,哪怕是當年跟楊博愛恨糾纏鬧得滿城皆知、成績滑到四十開外,麵對父母與師長的嗬斥,她都是強硬著態度,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陸嶼白低頭看了片刻晴安的答題卡,不像是要開口道模樣,他沉思了一下,然後緩緩直起身,用手扯了下解開兩顆紐扣的襯衣領子,端起旁邊放著的水杯,輕輕喝了一口。每一幀的動作都像是被延遲放慢了的動畫,每一下的緩慢都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肩膀靠向後麵的沙發靠背墊,轉了下脖頸,平靜看著窗戶外。
樓外星火闌珊,誰家的小狗汪汪叫喚了一聲。
隻有一盞落地燈,悄悄點開著。
晴安的腦袋逐漸空白,很半天不說話,那份考砸了要被說教的緊張感也越來越飄渺。她其實真的已經在內核裏爛透了,表麵人畜無害、看起來最不起眼,心底下卻是十多年的無人管教,肆意生長成了一團扭曲的亂麻。
所以說不論是不是已經到了高三,或者是說高三多麽的人生關鍵方向,考砸了也的確會稍微難過一會兒,也會覺得有那麽些丟臉。
可是骨子裏,她不在乎,她在乎了,也不會有人在乎她。多一個少一個,別人的地球都會照常轉。
很長一段時間後,陸嶼白終於轉回過來頭,目光平靜,盯著晴安看。
晴安開始擺爛,開始想著等會兒陸嶼白跟她談完話後,要回臥室裏去先看看手機,看看那個水晶燈,洗個澡,頭發也得洗一洗。明天要不要再問柳茹茹要一下雜誌。看看小說還可以轉移一下沒考好的注意力。
“晴安。”陸嶼白忽然開口。
他抬手,指了一下她身後的沙發,
“來,坐。”
“……”
晴安捋了下校服,坐在了對麵的沙發上。
陸嶼白深思熟慮,拿起放在最上麵的那張化學的答題卡,沒看卷麵,卻抬頭,看著晴安,
“你的學習情況,你們班主任已經跟我說了。”
晴安“嗯”了一聲,低著頭,劉海把臉遮的隻剩下一個尖尖的下巴。
陸嶼白:“陸叔叔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對於你的高三生活,以及明年六月份的高考,晴安,你自己是有什麽想法呢?”
“……”
“或者說,有沒有什麽具體的目標,想要超一本線多少,想要考哪個檔次的大學?”
“……”
“就……保一本。”晴安小聲回答道,
“能衝211就努力衝211。”
這是老師之前在班會上對她那個檔次的學生總體的一個評價。
隻不過,是她之前的三十名左右的成績。
陸嶼白點點頭,像是又考慮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拿起手裏的化學答題卡,打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配平方程式的係數給配平錯了。
陸嶼白:“那你覺得,要是想保住一本線,往上衝211院校的話,你現在這個成績,534,能保住不?”
晴安愣了一下,瞬間,搖搖頭。
他們所在的省份是全國有名的高考大省,年年高考一本分數線560+,每一屆高三開學前的摸底考試,難度是要比高考簡單不少的。
五十三名,她知道,就算是二本都有些難以保障。
晴安:“陸叔叔。”
“嗯?”
晴安抬了抬頭,“我下次一定會考好的,這次隻是個意外。暑假裏有些懈怠。開學後一定會好好學,下次月考你看我表現。”
陸嶼白“嗯”了一聲,顯得有點兒漫不經心。晴安這番話是學生們必使的殺手鐧,每次挨老師們的批評,不頂嘴隻管道歉和下保證,老師們也拿他們沒辦法。
可是晴安不知道的是,這一套在本碩論文答辯,也經常發生。然而陸嶼白所在的A大生科院院係,也是出了名的本碩博難畢業,如果學生一個勁兒的道歉卻不用自己的實用性理論來反駁導師,那麽這個學生這篇論文從根本上還是不能立得住腳跟。
陸嶼白低頭翻著晴安的答題卡,就化學,仔仔細細看了一個遍。晴安見他沒發話,於是也不再說話,又低下去頭,用手攥了攥校服的袖子。
生化不分家,陸嶼白又是生物學博後畢業,這份試卷對於他而言,簡直就是小兒科。
“晴安。”
“嗯?”
陸嶼白把手中的答題卡放下,推到茶幾正中間,然後往後一靠,琢磨著事情,看著對麵的女孩,
“你晚上還有沒有什麽其他作業。”
晴安怔了一下。
作業什麽的……一般來說她都不會帶回家做,回家就是回來看看手機聽聽音樂放鬆,做不完的作業第二天早自習去求求課代表給一份抄答案。
“沒……在學校都做完了。”
晴安下意識不想讓陸嶼白再看她什麽筆記本練習冊之類的,那玩意兒寫的,比卷子更慘烈。
陸嶼白點點頭,
“那好。”
晴安:……
?
陸嶼白站起身,往玄關處走去,晴安跟著轉了一下腦袋,就看到男人走到鞋櫃,從上麵拿起一個很輕薄的牛皮文件袋。
剛剛回來的時候,她並沒有注意到答題卡下麵,還壓著一個牛皮紙袋。
晴安的目光順著陸嶼白往回走的身影轉,陸嶼白邊往客廳回,邊拆著那份文件包裝。
“這裏有一份你們這次摸底考的全部試卷,空白的卷子。”
陸嶼白抽出裏麵的東西,遞了過去,壓在晴安麵前的茶幾上,
“你重新做一下,做完了拿來給我看看。”
“現在?”晴安愣住,低頭看著那卷子,的確是嶄新沒有任何寫過的痕跡。
陸嶼白重新坐回沙發,靠在沙發背上,目光看不出什麽神色,
“嗯。”
晴安:“可是,現在已經十點半多了……”
六門課,那不得寫到明天早上天亮,都不一定能寫完!
陸嶼白:“先做化學,你們別的科我還沒看,化學今晚上你們班主任跟我聊天的時候,我稍微看了一下卷子。”
晴安簡直如同遭了晴天霹靂,她僵化在原地,半天都沒有一絲動靜兒。陸嶼白也不著急,端著玻璃杯喝著水,靜靜地看著石化了的女孩。
半晌,晴安還是想要拒絕,大晚上讓她重做一套化學卷子,她要瘋。
“可是,可是……”
陸嶼白放下水杯,低頭解著手腕上的腕表,解開後沒拿下來,又給重新叩上,抬了抬頭,溫和道,
“上去拿文具盒。”
“……”
晴安:“那我能不能……回房間做?”
陸嶼白:“在這裏做。”
晴安頭皮都快麻了,語無倫次。
“……”
“可、可是我……”
陸嶼白:“我在這裏看著,你在這裏做。”
“化學考試是一個半小時,做完了剛好十二點。你平日裏晚上睡覺都得接近一點鍾,洗個澡,不耽誤。”
晴安已經管不上為什麽陸嶼白會知道她平日什麽時間睡覺這個問題,就是有種心髒上爬螞蟻的感覺,焦灼,有些難以言說。
陸嶼白依舊溫和,但語氣裏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般,讓人心生懼怕。
好半天,晴安終於站了起來,慢慢吞吞的,往樓上走。
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兩根中性筆,和一打演草紙。
陸嶼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將顯微鏡給抱到了茶幾這邊,還架了一台筆記本電腦,寬大的數據線接口,一根根插著顯微鏡又連接了電腦左側後側。
晴安攤開卷子,弓著腰把草稿紙給拿了上來。陸嶼白對著顯微鏡看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轉過頭,伸出手,翻了翻晴安的草稿紙。
“陸叔叔……”
晴安還是嚇了一大跳,後知後覺,他是在檢查她有沒有夾帶小抄。
莫名地羞恥感湧入心頭,作弊這事兒晴安沒做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被陸嶼白這麽一翻,就是很不自在……
陸嶼白抱起電腦壓在膝蓋上,視線回到電腦屏幕,
“做吧。”
“時間到了我叫你。”
“……”
“嗯,好的,陸叔叔。”
……
……
……
這一個半小時的做試卷時光,難受程度不亞於每年的大型期末考的煎熬。化學在她四門理科裏算是稍微好一點兒的科目,可必修一的硝酸跟銅以及鐵的反應那幾個又長又臭計算量還大的方程式,她向來是考試前靠著短暫記憶臨頭抱佛腳。
更有後麵必修三的離子平衡,直接要了她的命。這次摸底考晴安的二卷之所以考的那麽不理想,就是因為出題老師太變態了,全都是各種動態平衡的計算,她最致命的軟肋。
晴安幾乎是寫一道題,就想要分神去看看別的,她抬頭看一眼陸嶼白,陸嶼白正在專心致誌對著顯微鏡觀察什麽東西,電腦屏幕上一片表格,另一半是切屏的傳入電腦裏的數據。她記得陸嶼白好像也是研究海洋生物學的,研究貝類。切屏上那投影出來的顯微鏡下的小生命,一個兩個,跟個板栗子似的,中間卻是透明的。
會隨著水流動一動,然後稍微……進行了什麽分裂,一下子分裂出兩個。
“……”
細胞分裂出第三個那一瞬間,晴安終於發現自己又跑神了,她趕緊甩了甩頭發,又瞟了一眼陸嶼白,陸嶼白依舊在專心致誌看著顯微鏡,一隻手操縱操作台,另一隻手骨節分明,壓著電腦的回車鍵。
晴安低回腦袋,繼續寫題去。劉海兒有些長了,掃在筆杆上,她用手抓了抓頭發,發出沙沙的撓頭皮的聲音。
她沒有看到的是,這一係列的小動作都被對麵的男人收入眼簾。陸嶼白放下電腦,忽然伸出胳膊,在她麵前的桌麵上輕輕一敲,
咚咚。
“晴安。”
晴安抬起頭,筆尖還點著題幹。
陸嶼白:“回屋拿個發卡,”
“把劉海別一下。”
晴安:“……”
瞬間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攛掇著晴安的心髒,晴安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莫名就有點兒燒。她慌慌張張放下筆,點點頭,站起身往二樓小跑而去。
回來的時候,用一塊藕粉色的貓咪發卡,把那笨重的劉海輕輕往一側一卡。
陸嶼白沒再看她,晴安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客廳又陷入了寂靜的沉默中,隻有筆尖劃著試卷發出的沙沙聲音,以及男人調動粗準焦螺旋和敲回車鍵的響聲。
少女光潔細膩的額頭,倒映在對麵的玻璃窗中。
……
這張試卷晴安再做一遍依舊是很吃力,大概花了接近一個小時五十分鍾,她才做完。
距離十二點,已經超出了快要半個小時。
陸嶼白並沒有提醒她時間到了,而是等著她做完。晴安終於解決完最後一個空,放下筆後,下意識伸直了胳膊,抻了個懶腰。
爾後,才察覺到陸嶼白還坐在對麵。
忽然就有點兒小學生麵對家長的感覺,不過因為夜色也確實是太晚了,晴安做試卷做的都有些困乏,她放下胳膊後,很難得沒有害怕陸嶼白,而是稍微軟了點兒性子,將試卷疊了一下,推到陸嶼白麵前。
“我做完了。”
陸嶼白停下敲鍵盤的手指,抬起頭,目光從金色細框眼鏡後麵透過。
戴上眼鏡的陸嶼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斯文感,很書卷氣息,盡管穿著的是黑色襯衣,但是他皮膚相當白,襯托著整個人的氣質愈發溫和。
也不太像會管教人的人,但晴安剛領教過與他對話的壓迫感,很強,一字一句裏都是不容置疑。
晴安打了個哈欠,是真的困了。
陸嶼白聽著她打完哈欠,繼續看著她。晴安忽然有點兒不好意思,用手摸摸鼻子,身體塞回沙發裏。
“洗洗去睡吧。”陸嶼白道。
晴安眨了下眼睛,
“不講卷子嗎?”
陸嶼白溫和地笑了一下,
“太晚了。”
晴安點點腦袋,此時此刻她的確是隻想趴回到床上,連澡都不想洗了。晴安站起身,將筆都收拾進筆袋裏,然後踩著拖鞋,耷拉耷拉就往樓梯口走。
“陸叔叔。”女孩子轉過身來,忽然搖晃了兩下胳膊,輕聲地道,
“晚安。”
樓梯口有一盞凹進去的小燈,淡黃色,溫和的光打在她撩起了劉海的額頭上,襯托著眉毛愈發柔順,額角愈發光滑細膩。
陸嶼白,
“晚安。”
……
*
第二天一早,陸嶼白果然又已經去學校了。
晴安一個人吃早飯,早飯是小米粥和炒西紅柿,配了點兒涪陵榨菜。現在高三生好多家長可個勁兒的給孩子做營養餐,但晴安反倒覺得陸嶼白親手做的家常便飯吃著就很舒服。
提著鞋子要出門的時候,她突然在一樓客廳處看到了桌麵上疊著的一摞紙。昨夜陸嶼白架在那裏辦公的電腦和顯微鏡都已經不見了,隻有一疊像是卷子的東西。
晴安把鞋子穿好,轉身走到了客廳邊,彎腰撿起來那壓在茶幾上的紙張。
是她的卷子。
除去那六門課的答題卡,昨夜做的化學卷子也整整齊齊擺在上麵。晴安翻了一下,發現她答題的地方都已經被人用紅筆修改完,連分數都給批閱出來了。晴安瞬間臉一紅,往後最底下一翻,一下子就看到了鮮紅的“62”分。
“……”
公交車要來了,來不及丟臉。晴安把卷子往書包裏一放,抓著校服外套就往門口跑去。
一上午的語數英。
最後一節課上體育,高三學生的體育課還是被保留了下來。
上課前,晴安就收拾好書包,體育課下課放學後直接去食堂吃飯,不回教室了。她把下午要上的課的筆記本都帶好,考完試後的第二天,基本上所有科的老師都是要講卷子。
下午有化學課,晴安看了眼陸嶼白給她重新批閱的試卷,想著既然有人已經給她寫好了詳細解析,那麽整理起來肯定要比其餘科目的方便。於是便決定上體育課先把化學給整理了。
“晴安!”柳茹茹提著包過來摟她去上體育,
“你準備寫作業嗎?”
晴安背上書包,和她往教室門外走,
“整理筆記吧。”
柳茹茹:“哦……哪一科?上午語數英的我也還沒整理。”
晴安:“化學。”
柳茹茹:“化學?化學不是下午才上課?”
晴安一想到自己昨夜被陸嶼白“修理”的錯題,忽然就有點兒害臊。不可控製地腦補了一下陸嶼白一個生化大教授看到她那錯出花的答題,得笑話成什麽樣。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拍著籃球跑動的聲音,晴安側了側腦袋,瞬間就看到了楊博等幾個班上很耀眼很有存在感的男生,一隻手轉著籃球,往樓梯口跑去。
周圍依舊是鶯鶯燕燕,楊博穿了一身紫色的籃球衣,裏麵套著學校夏季校服的白色T恤。
晴安稍微往裏麵靠了靠,給他們讓出道。隨同楊博的女孩子們一個個言笑晏晏,恨不得把楊博抓在掌心,當成月亮捧上天。
楊博與晴安擦肩而過那一片刻,稍微抬了抬眼角,漫不經心看了晴安一眼。
晴安沒看到楊博的那一眼,隻是胡亂扯了一個理由,搪塞柳茹茹的問話,
“……”
“提前先整理著。”
“萬一班主任提問呢。”
……
體育課上,因為是高三了,老師們也體量大家,就點完名後直接解散自由活動。
男生們在籃球場打球,班裏最熱鬧的小團體就撮在一起,坐在籃球場邊給打籃球的男生喝彩助威。晴安從小時候就對男孩子打球這件事相當不感冒,感覺不出來帥氣,也看不懂為什麽男生打籃球會那麽激動。
她跟柳茹茹兩個人找了個陰涼地兒,與籃球場隔了十多米的距離。柳茹茹的目光一直往籃球場看,手裏的作業寫了一道題就不再繼續寫了。
“啊——”晴安敞開書包,忽然叫了一聲。
柳茹茹回神,問,“怎麽了?”
晴安把書包裏帶著的卷子以及化學筆記本全都拿了出來,然後站起身,將書包朝下,往外甩啊甩,
“糟了,我的答題卡好像沒帶……”
“答題卡?”柳茹茹想了一下,一指教學樓方向,“在教室裏嗎?要不我陪你回去拿?”
晴安搖了搖頭,放下書包,有點兒氣餒地坐回到水泥台階上。答題卡的確是今天上午才發下來,然而她的答題卡昨天就被陸嶼白給從學校捎了回來,要是在書包裏找不到,那肯定就是忘記在家裏了。
她的確記得昨天晚上陸嶼白單獨把她的化學答題卡給抽走,因為她昨晚重做的就是化學卷子。陸嶼白應該是也仔細看過了她答題卡上的答案,那張答題卡寫的,更是胡言亂語。
柳茹茹見晴安沒有動靜兒,就也沒繼續吱聲。晴安坐在台階上,想了一會兒,腦袋瞬間放空,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麽。
對麵籃球場,忽然傳來一陣的歡呼聲。
好像是楊博又投進去了一個球。
晴安掃了一眼,說不上來什麽感覺,腦袋亂亂的。她再次翻開書包,剛把陸嶼白給她批閱過的試卷給拿了出來。
“哎——小心!!!”
下一秒,對麵突如其來,橫飛過來一個巨大的衝擊。
晴安一愣,都沒反應過來,柳茹茹也是愣了,隻見男生在打的籃球,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衝著晴安這邊飛速而至。
“晴安!!!”
晴安下意識抬胳膊,用手腕一擋。
很痛的一下,手裏的試卷,瞬間飛走。
籃球的力道不小,晴安隻感覺耳朵忽然“嗡嗡嗡”叫個不停,淚水生理性就反射了出來,沿著眼眶滾落下來一滴。柳茹茹大喊著她的聲音像是從遠空慢慢接近,好半天才聽得到周圍焦急的呼喊聲。
疼痛也跟著在手肘炸開。
柳茹茹一生氣,站起身就衝了過去,大喊著,“誰打的——過來道歉!”
晴安低著頭疼了半天,才讓眼淚收住,隻在眼眶裏打轉。一陣風吹過,麵前掉落在地上的試卷被嘩啦刮了起來。晴安一愣,下意識蹲了下去,伸手想要將試卷給撿起。
一陣腳步經過,停在了試卷邊。
流著汗的胳膊往下伸,將那抵在白球鞋旁邊的試卷給撿了起來。晴安一愣,緩慢地抬起了頭,就看到楊博站在了她的麵前,一隻胳膊抱著籃球,
另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卷子。
……
最終是楊博送晴安去的醫務室。
體育老師說還是去醫務室看看比較好,被砸了的地方都紅腫了。不小心把籃球給扔到晴安手腕上的那個男生一個勁兒的在道歉,楊博二話不說,抓起晴安的袖子,就往醫務室走。
校醫看了看晴安的胳膊,說不太嚴重。
“開個雲南白藥止疼噴霧,一天噴兩次。”
醫生拿著處方單就去找藥房裏找藥,屋內就剩下晴安和楊博兩個人。窗外的風吹過,將雪白的窗簾給吹起。
楊博手上還攥著晴安的試卷,他低頭看了眼那卷子,忽然斜了眼目光,看向別過去頭坐在凳子上的晴安。
“……”
“這卷子,是誰給你批的。”
“……”
晴安沒回答他。
楊博嗤笑了一聲,把卷子甩的嘩啦嘩啦響,
“是昨晚上過來給你開班主任小會的那個陸叔叔吧?”
晴安:“……”
楊博:“那種歲數的男人,你也敢喜歡。”
晴安轉頭,盯著楊博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有什麽資格說!”
楊博一愣,將試卷丟到了晴安麵前,雙手抄在籃球褲的口袋裏,轉過去身,
“真惡心。”
校醫很快就回來了,晴安刷了學生卡,楊博手裏提著校服,兩個人默默走出校醫院醫務室。
柳茹茹已經在外麵等了好一會兒,她抱著晴安的書包。晴安一出來,她便飛奔了過去,問前問後,
“晴安你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事兒啊?”
“要不要去醫院?要不要去醫院?”
晴安笑了一下,搖搖頭,拎著雲南白藥的瓶子,給柳茹茹一晃,
“醫生開了藥,說沒事兒。”
柳茹茹:“嚇死了!幸虧沒事兒。”
“也多虧是左胳膊,不然你寫字都沒辦法寫了!”
晴安點了下頭,往旁邊一看,就看到楊博已經走遠了,班裏的那群女生又圍住了楊博,一臉的不樂意,還在回頭往她這邊敵視。
從校醫院出來沒多久,學校的放學鈴聲就打響。高三要比高一高二提前十分鍾放學。晴安和柳茹茹幹脆直接去了食堂,學校中午的夥食還是能夠下咽。
吃飯的功夫,柳茹茹又忍不住,八卦了一下晴安和楊博的事情。
畢竟當年也是愛的轟轟烈烈。
晴安沒什麽可說的,她真的已經惡心透了楊博身邊那群暗戀女生,她用筷子插著芸豆土豆,把土豆都插成了爛泥,夾了一小塊塞入嘴裏,
“我倆不可能了,絕對不可能了。”
柳茹茹:“可是你剛剛受傷,楊博都不管別的女生和他朋友,執意要送你去校醫院。”
晴安歎氣,
“一碼歸一碼,時間過去也快兩年了,就算還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感情,我跟他麵對麵,也沒辦辦法像是很早以前那樣,說上一句平心靜氣的話。”
柳茹茹還想問。
晴安剩下一大片米飯,她的胳膊疼,疼的有點兒吃不下去了。她站起身,端著盤子就要送去傳送帶區。
柳茹茹隻好放棄,兩個人背上書包,一起去送了盤子。
晴安提著校醫院的塑料袋往回走,秋風一陣陣吹,將銀杏樹葉往下飄落。回去的路上,晴安粗略想了一下,她這人好像的確是這樣,別人對她好,她就會喜歡。
當別人對她不好了,那麽可能就不喜歡了。
不會去過多的挽留。
因為挽留沒用啊,她爸爸媽媽不管她這麽多年了,她也卯足勁兒去挽留過。
卻什麽都沒留得下。
就是聽到楊博罵陸嶼白,晴安心裏稍微不舒服了點兒。罵陸嶼白的人晴安通通都想給罵回去,陸嶼白是他們能罵的嗎?他們配嗎!
樓梯上到二樓,原本空無人煙的走廊忽然多了起人來。一中的中午隻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所以許多人都選擇不回家吃飯。但一般也隻有飯點兒樓道裏人才會多一些,基本上到了吃完飯後,走廊裏也跟著沒什麽人了,該回教室的回教室,該去宿舍的去宿舍。
晴安聽到有幾個從三樓往下下的女生捂著嘴巴,滿臉激動地在討論著什麽,隱約幾個字是“帥”“好有氣質”“太好看了”。她看了眼柳茹茹,柳茹茹也納悶,他們三樓的班級雖然的確是有楊博這種全校女生的痞帥男神,但扒著門框看楊博的時代在高一那年就已經沒那麽繁榮昌盛了。
“咱們樓層出了什麽狀況?”柳茹茹一臉不解。
晴安也是懵逼,奈何身後一個大書包,又剛吃完飯,走不快。
又下來兩個女生,一臉嬌羞的花癡狀。其中一個跟柳茹茹認識,柳茹茹一把抓了那女生的胳膊,問她,
“怎麽了呀?”
女孩拍拍胸脯,像是要平複一下激動的心,
“草草草,四部八班門口來了個大帥哥!”
“……”
“媽呀,真的太帥了。”
另一個女生:“對對對!茹茹,你們班怎麽什麽極品男都能看到啊,他剛剛打火機那一下,簡直就帥到了我的心……心巴上!”
柳茹茹看了看晴安,晴安看了看柳茹茹。
“咱班來轉學生了?”柳茹茹問晴安。
晴安搖頭,“不知道。”
柳茹茹:“還敢在教室門口玩打火機!”
晴安也覺得這人挺神的,居然能在她們四部八班帥哥如潮的地方再次掀起水花。兩個人跟女生道了別,大步往三樓走去。
越來越多的人擁擠在三樓四部八班的門口處,柳茹茹拉著晴安上前湊熱鬧,也想看看這個玩打火機把全棟樓女生都給吸引過來、場麵堪比楊博軍訓第一天回教室脫上衣時代盛況的人——
晴安跳了跳腳,越過重重人山深海,跳高了越過前方腦袋那一瞬間,下一秒,
忽然就看到了陸嶼白。
那的確是陸嶼白,陸嶼白的胳膊肘壓在他們班門對麵的欄杆台上,穿著白襯衣黑色西褲,領帶散開一節,西服外套鬆鬆散散掛在挽起袖子的胳膊肘。他的一隻手拿著熟悉的紅色化學答題卡,學校裏不讓任何人抽煙,他似乎煙癮犯了,不讓抽,就拿出打火機,在掌心把玩。
拇指向上一挑,銀色的打灰機蓋子瞬間翻了上去,蔚藍色的火焰在指尖飄啊飄,那蓋子內側勾在食指間,速度不緊不慢,悠閑地在他手指上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