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輿論的威力,金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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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人問,穿越去了大明最想幹什麽?
    那一定是進行工業革命!
    事實上,封建社會的發展是幾近停滯的。
    在鴉片戰爭之後能進行的改良,造槍造炮建工廠修鐵路……在大明這個時代,都是同樣可以進行的。
    因為兩者的社會基礎條件,實際上相差不大。
    但朱允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工業革命必須以天量的資金為基礎。
    農業社會聚集資金的能力是很弱的。
    即使是國家也不例外。
    以滿清為例,在鴉片戰爭之前,清政府一年的財政收入不過四千萬兩。
    在鴉片戰爭之後,清政府越來越腐敗,每況愈下。
    但因為進行“洋務運動”,在一定程度上開啟了小規模的工業化,因而財政收入反而激增。
    到清朝末亡前,清政府一年的財政收入已增加至二億六千萬兩。
    但即使這樣也不夠花。
    因為工業化既是賺錢的利器,也是吞金的巨獸。
    資本在原始積累的時候,是最殘酷也最無情的。
    要在大明實行工業革命,就必須要天量的資金投入。
    籌不到錢,這個進程就會非常緩慢。
    故而,朱允熥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錢”的問題。
    開設銀行,是斂財最快的方法,也是被後世證明了能成功的。
    至於說社會基礎,民情國情……據朱允熥所了解,清朝末年的時候,錢莊和銀號飛速發展,由此產生了許多富可敵國的巨富。
    清末和明初,同處農業社會,同處封建時代。
    雖然相隔幾百年,但實際上的社會基礎,卻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
    清末能行得通,現在也一定行得通。
    何況,朱允熥的理念,遠比清末的錢莊銀號更先進。
    還有大明帝國做後盾和擔保,初始資本也遠比那些私人的錢莊銀號雄厚。
    這時候,《大明日報》的威力,也開始顯現出來了。
    隨著報紙的大力宣傳,街頭巷尾裏麵,盡是關於大明銀行和新鈔的議論。
    “你們看報紙了嗎?今天又有一位富商,往大明銀行裏麵存了三十萬兩銀子。”
    “哇,真有錢啊!以前怎麽沒聽說過這號富商呢?”
    “這年頭,誰有銀子不是在家裏藏得緊緊的,難道還抱著銀子招搖過市不成?”
    “是啊!要不是大明銀行存錢不收保管費,還有利息,誰會將銀子從土窟裏麵搬出來,存到大明銀行去呢?”
    純樸善良的百姓們,並沒有想過這隻是朱允熥編造出來的故事。
    所謂的富商,都是他找人打扮。
    若是在後世,這種手段隻能用低劣不堪四個字來形容。
    經曆過廣告轟炸和各種騙局輪番上陣的後世百姓,對這種故事,大多是嗤之以鼻的。
    但這個時代的百姓,見識遠不能和後世相提並論。
    他們是真的很純樸!
    “你們說,這大明銀行真的可靠嗎?咱也有幾兩銀子,想存進去,可又怕……”
    “怕什麽?沒看到報紙上麵說的,那麽大富商都往大明銀行存錢了,幾十萬兩幾十萬兩的存,他們都不怕,你怕什麽?”
    “可不是嘛。大明銀行就算要弄銀子,也不缺你這三瓜兩棗的。”
    “還有新鈔,你們兌換了嗎?看著花花綠綠的,可好看了,那手感都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但真的能用嗎?”
    “怎麽不能啊?沒看報紙上麵說了嗎?拿著新鈔,可以去大明銀行兌換成銀子,隻收百分之五的手續費。”
    “不止,還可以去糧倉買糧,還可以用來給朝廷交稅。”
    “這大明銀行兌換銀子,那是童叟無欺,不像別的地方,總想方設法從中抹油克扣。”
    實際上,在用白銀作為貨幣交易的時代,交易是非常不便的。
    電視裏麵上演的銀子掏出來,往桌上一放,轉身就走,這隻是後世現代人的浪漫想象。
    實際上,銀子拿出來付錢,不但要稱重,切割,還要仔細看成色。
    不同的成色,價值都不一樣。
    至於官方認可的大錠標準銀子,那隻是官銀,民間用得極少。
    若能用上紙鈔,價值一目了解,自然是要方便百倍千倍。
    所以,民間商品對紙幣的需求,實際上是一直客觀存在的。
    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必須要方便,快捷,實用。
    貴金屬相對紙幣的弊端,是很顯而易見的。
    紙幣最大的問題,便是信用。
    “話是這麽說,但真的能行嗎?”
    百姓們仍是心有疑慮。
    大明寶鈔的教訓擺在前麵。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嘿嘿,實不相瞞,我昨日去大明銀行,悄悄換了一點新鈔,今日便拿著這新鈔,去糧倉買點糧試試,大夥兒要是有興趣,不妨一起去見證一下。”
    有一名漢子從懷裏拿出了一疊新鈔。
    “好啊!”
    “好啊!”
    人群紛紛響應,很快,一群人便一起向著糧倉走去。
    到了糧倉前,那名漢子掏出新鈔,道:“按官價買一石米。”
    不料,賣米的差役瞥了一眼他手裏的新鈔,當即沉下臉來道:“對不起,這裏隻接收白銀和銅錢,寶鈔一概不收。”
    “憑什麽?”漢子大怒道:“《大明日報》上,不是刊登了朝廷的公告,以後一律用新鈔購買糧食嗎?”
    那名差役翹著大姆指,舉手越肩指向身後,道:“我不知道什麽朝廷的公告,我知道糧倉老爺的命令,反正寶鈔就是不行,甭管是舊的,還是新的。”
    “你哪涼快哪呆著去,想要拿寶鈔購糧,門都沒有。”
    “再敢聚眾鬧事,便立即鎖拿了你。”
    聽到這話,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原來根本不行啊!”
    “什麽新鈔啊,買不了糧,有什麽用?”
    “都是騙人的,大夥兒不要去換什麽新鈔了!”
    ……
    就在眾人議論聲四起的時候,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冷冷響起。
    “誰說新鈔買不了糧啊?”
    楊士奇帶著幾名隨從,走了過來。
    他身著布衣,未穿官服。
    賣糧的差役自然不認得他,當下橫眉怒目道:“老爺我說的。”
    接著用極為囂張的語氣,一字一句,大聲道:“寶鈔買不了糧!”
    楊士奇笑道:“朝廷的命令,你們是不看在眼裏了?”
    差役冷笑道:“管糧倉的大人說了,這都是吳王殿下一時心血來潮,辦的糊塗事。”
    “糧倉裏的糧,乃是大明的命脈所在,可不能被一張紙給騙走了。”
    “這個命令,用不了多久,就會廢除。”
    “我們現在不準,是為了幫著大明的糧倉省著點糧食,為朝廷減少損失。”
    “你是什麽人?也敢管糧倉的事?”
    “還不速速退去!”
    “再敢鼓動百姓聚眾鬧事,休怪我翻臉無情,立即便令人將你拿了。”
    “好大的膽啊!”楊士奇走在他麵前,用手抓了一把米,看著米從手中慢慢流下去,笑問道:“敢問你們管糧倉的大人是幾品官啊?就敢置疑吳王的命令對不對,還抗命不遵?”
    “那你管不著。”差役趾高氣揚。
    他心裏當然很清楚真實的原因。
    用銀子或銅錢來購糧,他們就可以借銀子或銅錢成色不足為借口,要求購糧的人,掏更多的錢。
    銀子還可以在秤上麵克扣一點。
    這其中的油水,非常可觀。
    若是用寶鈔,那就啥都沒有了。
    因為吳王殿下明確說了,新鈔不分新舊,不得以任何理由要求折值。
    自古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管糧倉的官員和差役當然不幹了。
    變著法子,找借口來抵製。
    “我當然管得。”楊士奇踏步上前。
    那名差役正要發作,卻見楊士奇身後的隨從,伸手拿出一塊腰牌,亮到他眼前。
    差役的眼珠,一下子瞪大。
    “錦衣衛?”
    他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去將管糧倉的官員招呼過來。”楊士奇吩咐一句,身後的錦衣衛立即去了裏麵。
    不多時,一名官員帶著幾名差役趕了過來。
    楊士奇盯著他身前官服上的補子,道:“我還倒是多大的官,竟然敢大言不慚的說監國吳王的命令不對,自己要為國挽回損失,原來隻是一個小小從九品。”
    “大人!”那名官員諂媚笑著,跪了下去。
    “小小一個從九品,憑你就敢公然對抗吳王之命,你頭上是長了幾個腦袋啊?”楊士奇笑問道。
    他是從底層上來的。
    不久前才被簡撥。
    因而很清楚“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的道理。
    在朝廷大員的眼裏,別說九品,就是七品的縣令,那也是芝麻綠豆大點的官。
    可在尋常百姓看來,衙門裏吃公家飯的衙役,都是他們惹不起的存在。
    九品,那已經是普通百姓們隻敢跪拜的大老爺了!
    而恰恰也就是這些底層小吏,膽大包天,什麽事都敢做。
    吳王剛剛監國不久,前幾天才殺了通政司一幹大小官員。
    朝廷上的官員很清楚,這個時候公然和吳王作對,就是自己伸長了脖子,送上去給吳王砍。
    但小吏們不一樣。
    官員們不敢,他們敢!
    就算明知有掉腦袋的危險,他們還是敢。
    “大人饒命啊!下官再也不敢啦!”
    管糧倉的官員,並不知道楊士奇究竟是何身份來曆。
    但對方既然能帶著錦衣衛當護衛,顯然是朝廷大員無疑了。
    “沒有下次了!”
    楊士奇搖了搖頭,道:“我要借你一樣東西一用。”
    這名官員一愣,怔怔道:“大人要借什麽?”
    楊士奇冷笑了一聲,道:“當然是你的項上人頭!”
    不待官員反應過來,楊士奇已吩咐隨行的錦衣衛道:“將他們全部抓起來,梟首示眾。”
    錦衣衛當即上前,將人都抓了,隨後便手起刀落,將管糧倉的官員和衙差全部砍了。
    楊士奇站在高台上,大聲喊道:“鄉親們,我是翰林院侍講學士,也是吳王殿下的老師。”
    “吳王殿下已經下令,自即日起,糧倉隻收新鈔,不收銀子和銅錢。”
    “有要購糧的,可以去大明銀行,將銀子和銅錢兌換成新鈔,再行購買。”
    “有官吏拒收新鈔,故意從中作梗的,這些人就是榜樣。”
    說畢,一顆顆的人頭,從旗杆上高高掛起。
    “好!”
    “好!”
    下方的百姓高聲呼喊,震耳欲聾。
    ……
    第二日的《大明日報》,全篇報道了這一事件,並再度嚴肅重申吳王的命令。
    有違令不從者,殺無赦。
    在各種造勢和宣傳之下,新鈔迅速在民間開始流行。
    “還是新鈔方便啊,以前用銀子,還得辨成色,稱重量,切割大小,可麻煩了,如今用新鈔,一目了然啊。”
    “是啊,太方便了!放在腰包裏麵,也沒啥重量,不像以前的銅錢,老重了。”
    “你們說,會不會有偽鈔出來啊?”
    “新鈔可不是舊鈔。怎麽辨別真偽,報紙上都登著呢。你再看這新鈔的質地,手一摸就不一樣,造假的人,根本就造不出來。”
    “反正我現在還沒有看到過假鈔呢。”
    “造不出來,造不出來,一般的人,根本就不可能造成一模一樣的假鈔。”
    “看來,以後真的都要用新鈔了。”
    ……
    有了《大明日報》的全力宣傳,以及朱允熥一係列的強製措施重壓下,新版大明寶鈔迅速在民間鋪開。
    開始的時候,就連許多官員都不信什麽新鈔。
    發了俸祿,立即便去大明銀行兌換成銀子和銅錢。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新鈔的使用,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接受度反而比銀子和銅錢更高,因為實在太方便了。
    確認新鈔可以用來購糧之後,各行各業,都迅速認可了新鈔。
    於是,官員們又再度悄悄的將銀子和銅錢,重新換回了新鈔。
    朱允熥靠著五百萬兩銀子做保證金發行新鈔。
    第一批新鈔發出去之後,大量的人擠向銀行兌換銀子。
    對此,朱允熥的態度就隻有一個——換!
    要多少,就給換多少。
    國庫裏麵的銀子,很快就如水一般,嘩啦啦的流了出去。
    最低潮的時候,大明銀行的庫房裏麵,隻剩下不到兩百萬兩的銀子。
    連楊士奇都有點慌了。
    朱允熥卻仍然心有成竹。
    事情的發展,也果然如他所預料的那一般。
    在銀兩隻剩不到兩百萬兩之後,百姓們終於開始相信新鈔的信譽,相信大明銀行的信譽。
    新鈔,不是以前的大明寶鈔。
    而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
    於是乎,老百姓們又再度將手中的銀子和銅錢,重新換成了新鈔。
    這一進一出,反而讓大明銀行憑白大賺了一筆手續費。
    新鈔的幣值,也正式穩定下來,被社會各界所普遍接受。
    並以金陵為中心,逐步向四周擴散。
    大明王朝,正在悄然無息中,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金融革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