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起風了,四處傳播的“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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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大張旗鼓公布的減租條例不一樣,關於藩王和勳貴出海的消息,朝廷始終沒有公開表態。
    甚至連允許私人花錢組建雇傭兵團,隻要受朝廷監管即可等相關內容,也沒有很快正式對外公布。
    朱允熥那晚喝醉了酒,與勳貴子弟們提及出海的事,卻告訴他們,這是朝廷的機密,讓他們一定要保密。
    但宴席上人多耳雜,勳貴子弟口頭上發誓絕不透露消息,實際上一離開便立即奔走相告。
    太孫殿下喝醉了酒,向咱透露“大秘密”了。
    這可是了不得的事。
    搶先一步做準備,就能搶占先機。
    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在勳貴和朝廷高官的圈子裏傳播,並不斷發酵,傳向四方。
    ……
    金陵城。
    某公侯府。
    “小兔崽子,你想幹嘛?”
    侯爺的嗓音響亮如驚雷,怒氣衝天。
    宅子裏的下人,頓時一個個都嚇得瑟瑟發抖。
    也不知道少爺究竟又做了什麽事情,竟讓侯爺這般生氣。
    “平日裏花天酒地也就算了。”
    “好歹咱家還有一個爵位讓你世襲,隻要你不胡來,足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可是,你……你……你小子竟然瞞著你爹我,偷偷去賣家裏的田地?”
    “你知道老爹我費了多少力氣,流了多少血汗,才有那點產業嗎?”
    “那是咱們家往後安身立命的本錢,是給子孫後代養家的。”
    “你倒好,說賣就賣!”
    “崽賣爺田不心疼是吧?”
    “我今天非得將你這忤逆不孝的孽障,活活打死不可!”
    侯爺怒吼著,拿著棍子向著自家寶貝兒子衝了過來。
    “老爺,你這是要幹嘛啊!”
    棍子還沒有打到,便被一名婦人攔住。
    “兒子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你罵幾句,教訓一下也就罷了。”
    “你拿著這麽粗的棍子去打,萬一真打出個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
    “我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他要是有什麽不測,我也不活了!”
    “你是不是又被哪個騷貨小浪蹄子蠱惑,要扶持她的庶出兒子上位,所以想將自己的嫡出兒子給打死了啊?老爺,你好狠的心啊……”
    婦人哭天喊地,一邊死死將侯爺攔住,一邊又是用眼神,又是揮手,示意兒子快些逃離。
    卻不料,她兒子根本就不走。
    “娘,我不走,我沒有做錯。”紈絝少年很倔強地說道。
    這下,侯爺的火氣更大了。
    “私自變賣家裏的田地,你還沒錯?”
    “死不悔改,是吧?”
    “我堂堂大明朝的侯爺,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敗家子呢?”
    “罷了,今日我寧願從此無後,也要將你這個忤逆不孝的不肖子給打死了!”
    說著,他加大力氣向著兒子所在的地方衝去。
    婦人雖然奮力阻攔,但又如何攔得住力大如牛的侯爺呢?
    眼看著就要衝到兒子身旁,就在這時,一個顫巍巍的聲音響起:“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再打死他,那便都幹淨了。”
    隨著聲音落下,一名老婆婆在一眾丫鬟婢女的攙扶下,走進了院子。
    不是別人,正是侯爺的老母親。
    侯爺隻好停住,上前見禮道:“母親大人,大冷天的,您老人家不在房間裏烤火,怎麽跑到這外頭來了呢。萬一吹了冷風,受了風寒,那可如何是好?還是趕緊先回屋裏歇著吧。”
    老太太橫瞪了侯爺一眼,攔在孫子前麵,冷哼道:“你要將他打死,我能不來嗎?”
    “我告訴你,我孫子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我們都去下麵陪他,就留你一個人守著侯府,你就高興了。”
    說罷,一臉寵愛的望向自己的孫子,伸手摸了摸頭,道:“孩子還小,有什麽事,就不能好好說嗎?”
    “一定要拿著棍子,喊打喊殺嗎?嚇著孩子可怎麽辦?”
    侯爺急得直跺腳,恨恨指著自己兒子道:“他還小嗎?他都能瞞著我,偷偷去賣自家的田地了,要是再不好好教育,將來,咱們家好不容易掙下的這點家業,遲早都要被他全部敗光。”
    老太太聞言,目光也變得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在這個時代,變賣祖業,尤其是賣掉家裏的田地,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紈絝子弟雖然不學無術,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但實際上大多數都和西門慶一樣,好色是真,好玩也是真,整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也是真。
    但要說敗家,那還就不一定了。
    相反,他們當中的不少人,和西門慶一樣,頗有生意頭腦。
    整日花天酒地,可卻也會利用自己身份,地位,去打探消息,去搞各種營生,從中漁利。
    其中不少人,家產不是越來越少,而是越來越多。
    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
    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普遍的發展趨勢。
    這些勳貴子弟,便是最典型的富人。
    他們當中,除了極少數人,大多數都是玩歸玩,可該撈錢的時候,也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畢竟,富人並不靠出賣自己的苦力,出賣自己的工作時間賺錢。
    所以,也並不需要像窮人一樣,花大量時間去奮鬥,去努力工作。
    遊手好閑,無所事事,對富人的財富,並沒有什麽影響。
    因為他們本身持有的資本,自身便會源源不斷的產生財富,並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放在封建時代,這個道理仍然是不變的。
    富人與窮人的區別,就在於窮人是手停口停,需要不斷賺錢滿足自身的需求,養家糊口。
    而且往往賺來的錢,還不夠自身及家人的日常消耗。
    碰到重大變故,或者疾病纏身,就會徹底崩潰。
    富人是躺著每天也會有錢進賬,看起來花天酒地,奢侈浪費,實際上,根本就用不完。
    他們聚集的錢隻會不斷變多。
    對勳貴子弟來說,不務正業,遊手好閑,貪圖享樂,真不是什麽大毛病。
    反正這樣花是不可能花完的。
    八輩子都花不完。
    可變賣祖業,性質就完全變了。
    老太太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問道:“好孫兒,你快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就是賣了,那又怎麽樣啊!”少年紈絝毫不怯弱。
    侯爺肺都快要氣炸了,提起棍子,指著兒子道:“娘,你聽聽,你聽聽,這樣的混賬兒子,我這個做老子,不得好好管教管教嗎?”
    “你管教個屁啊!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要賣呢?”少年紈絝立即頂撞道:“你就知道不分青紅皂白的打兒子,你問清楚了嗎?”
    “你都賣祖業了,還要我問什麽?”侯爺暴跳如雷。
    “我那是響應太孫殿下的號召。”少年紈絝沒好氣地道:“不是我想賣,是太孫殿下想讓我家賣,怎麽,你臉這麽大,連太孫殿下的麵子都不給嗎?”
    此言一出,侯爺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最近朝廷出台了減租條例,其中就有鼓勵將田地賣給朝廷,或轉交專門的租賃管理機構的內容。
    毫無疑問,這是太孫殿下親自製訂的國策。
    但是,國策歸國策,絕沒有指著他家,讓他家一定要賣田地的道理。
    換句話說,他家完全可以不響應,當其不存在。
    反正朝廷也隻是鼓勵,並不是強製。
    但聽兒子這話裏的意思,難道太孫殿下私下單獨找他談了嗎?
    這性質就不一樣了。
    侯爺連忙追問道:“你這話是何意?太孫殿下親自和你說的嗎?”
    “對!”少年紈絝一臉自豪,道:“前幾天,在開國公的宅子裏,太孫殿下請我們幾個喝酒了,說我們都是勳貴子弟,是朝廷的依仗,是太孫殿下最信任的人。”
    侯爺聽得雙眼睜得滾圓。
    如果說他心裏有什麽放心不下的地方,無疑就是自家與太孫殿下的關係了。
    想當初,他追隨老朱一起打天下,因功而晉封侯爵。
    當年與老朱,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
    那是征戰沙場,無數次衝鋒陷陣,一起生死與共,才換回來的“交情”。
    但世間沒有什麽東西是不變的。
    尤其是在朝堂這個權力場上。
    後來,老朱當了皇帝,他也封了侯,慢慢地,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當然,感情肯定是還是有的。
    隻是不再如當初那般的深厚,那般的純粹。
    至於後輩,朱允熥此前還是一個娃娃,又因為母親死得早,在呂氏的培養教育下,養成了孤僻的性子,他家與朱允熥也沒有太多的交往。
    倒是不學無術的兒子,與朱允熥的舅舅開國公常升交情不錯。
    眼下朱允熥已是太孫殿下,並且地位穩固,大權在握。
    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來,大明江山交到他的手中,指日可待。
    這時候,若是能和他交好,那侯爺什麽代價都願意付出。
    伴君如伴虎。
    別看他已封侯,但心中卻十分清楚,老皇帝對他們這些老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猜忌。
    他在朝中的地位,雖不敢說危如累卵,卻也絕對稱不上穩若泰山。
    曾經在戰場上,上刀山下火海積攢出來的情誼,也抵不過“天下江山”這四個字的份量。
    他必須要想辦法維持自身的地位,卻又無計可施。
    為了不讓家人不安,侯爺隻能將這份擔心埋在心底,不表露出來。
    此際,聽兒子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他與太孫殿下成“好友”了?
    私下裏一起喝酒?
    太孫殿下要倚仗自己的兒子?
    有了這份關係,那自家豈不是從此可以高枕無憂?
    與之相比,變賣祖田都不算什麽事了。
    一念及此,侯爺又如何能不激動呢?
    “刷”地一下,他驟然發力,掙脫了攔在前麵老婆,衝到兒子麵前,一把揪住紈絝胸前衣襟,急促而緊張地問道:“你說太孫殿下請你喝酒,還說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此事可是當真?”
    少年紈絝被驟然提起,頓時喘氣困難,他大聲嚷嚷道:“這種事情,我能說謊嗎?爹……我喘不過氣來了,你快放開我。”
    侯爺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用力,連忙鬆了勁。
    旁邊,老太太又罵道:“瞧你這幅樣子,你想幹嘛呢?咱孫子和太孫殿下一起喝酒,難道也是壞事嗎?你還要打他?”
    侯爺緊張又興奮地搓了搓手,陪笑道:“娘,我剛才就是一時緊張,你看我連棍子都沒有拿。”
    說畢,轉而望向兒子,震聲問道:“小兔崽子,究竟是怎麽回事,快點一五一十都和你老子我說清楚。”
    “這是朝廷的機密,是太孫殿下喝醉了酒,才不小心說出來的,還特意交待我們,不能和外麵的人說。”紈絝少年很有骨氣:“我可不能隨意透露朝廷的機密。”
    話音剛落,侯爺一個大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機密個鬼啊!你老子也是朝廷加封的侯爵,有什麽機密聽不得的?再說了,太孫殿下能講給你們聽,就不會指望你們能保密,快說。”
    “再不說,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死你!”
    少年紈絝一番掙紮,見自己逃不出老爹的五指山,隻好開口交道:“太孫殿下說了,朝廷要向海外進軍,要我們這些勳貴子弟帶頭出海,為朝廷建功立業,說是讓我們賺錢發財,還要送我們一個封功加爵的機會。”
    侯爺的瞳孔微微縮了縮,瞳孔內驟然放出光亮。
    朝廷要向海外進軍的事,不算什麽機密。
    這事幾乎就是擺在明麵上的。
    太孫殿下不斷投錢建戰艦,發展海軍,大把大把的銀子丟下去,肯定不是隻為了聽一個響。
    前麵有出征倭國的例子,朝野都對出征海外抱著極高的期待。
    後麵又派了鄭和出海,再接著便是晉王和傅友德前往海外。
    雖然對於晉王出海,究竟是朝廷開啟征戰海外的前奏,還是單純為了發配晉王,各人有不同的看法。
    但無論如何,朝廷要向海外擴張,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
    重點是後麵的話。
    太孫殿下要啟用勳貴子弟出海?
    此事的意義,就非同小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