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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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烏盤城上空的綿綿暴雨停歇,豔陽當空。
    灼熱的陽光灑在城郊的小道上,讓那些或扛著鋤鏟或推著裝滿泥土砂石板車的農夫們眉頭緊皺,額頭上大汗淋漓。
    “他們這是在做什麽?”身著橙色錦衣的女子看著往來不絕的忙碌人群,輕聲問道。
    “他們啊?”走在她身側,提著一個竹籃子,頭上盤著兩個衝天鬏的小女孩麵容苦惱,小聲說道:“被那些官老爺逼著去挖個什麽廟,具體我也說不上來,隻是聽城裏的大人們說,可能是那廟裏藏著什麽寶物。”
    橙衣女子的眉頭一挑,像是捕捉到了某些極為重要的信息,她正低頭思量,身旁的小女孩卻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指著不遠處說道:“姐姐,前麵就是烏盤城了。”
    回過神來的橙衣女子抬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小城郭,她點了點頭:“嗯,多虧你了,不然姐姐就迷路了。”
    “沒事的,我也是碰巧去山裏采藥。”女孩粲然一笑,露出了嘴角尖尖的虎牙。
    “你這麽小就去山裏,你父母不擔心嗎?”女子問道。
    “姐姐別看我年紀小,但我可厲害了,我娘平日裏有個什麽頭痛腦熱,都是我進山裏給她采藥的,都說山裏有豺狼野獸,可我從來都沒遇見過。”小女孩一臉自豪地說道。
    女子非常敏銳地沒有去追問關於小女孩爹的事情,她笑了笑,說道:“是嗎?那你可真了不起。”
    二人說著,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烏盤城的城門口。
    城門處的人煙稀少,遠沒有剛才她們經過的密林小道熱鬧,但城門口上用麻繩懸掛著的一具已經有些發臭的屍首,卻著實讓橙衣女子麵色一變。
    “這是……”她停下腳步,有些發愣地問道。
    小女孩的臉色暗了暗,小聲說道:“這就是之前我跟姐姐說的那個觸怒了龍王爺的呂大人,被那些軍爺們掛在了這裏,這都已經是第五天了,聽說過了今晚就會被扔到烏盤江中……”
    說著小女孩又拉了拉女子的衣角,說道:“姐姐莫要多看,旁邊有軍爺盯著,他們可凶了。”
    橙衣女子聞言側頭看去,隻見不遠處的茶攤旁確實坐著幾位身著銀甲的男子,目光片刻不離地盯著此處。女子收回目光,也不再去看那屍體一眼,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城門內側的一個穿著草鞋、身材瘦弱的男孩。
    男孩的神情有些呆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像是一具雕塑。但腦袋卻高高揚起,直直地盯著那具懸掛在城門上的屍體。
    女子問道:“他又是誰?”
    小女孩拉著女子的衣角往城中走去,唯恐駐足太久招來禍端,但嘴裏還是回答著女子的問題:“他叫魏來。大家都說他是傻子,可我不這麽認為。”
    “他爹以前也是咱們烏盤城的知縣,可一場大水把他爹娘給卷跑了,從此他就成了孤兒。”
    “就是呂知縣收留了他,姐姐你看,咱們現在的烏盤城都害怕那些軍爺,誰都不敢多看呂知縣一眼,隻有他,每日都來,一看就是一天,我覺得他比起烏盤城的大多數人都要好,至少知道知恩圖報。”
    女子看了一眼一臉老氣橫秋的女孩,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那那些軍爺不管他?”
    “軍爺們都當他是個傻子,說了幾次不聽後,也就由他去了,反正在他們心底傻子是幹不出什麽事情來的。”
    已經走出很遠的女子回眸深深看了一眼那個站在城門口的少年,小女孩的聲音卻在那時再次響起:“到了!姐姐前麵就是我娘開的包子鋪,整個烏盤城就數咱們家的包子好吃,我請姐姐吃去。”
    “是嗎?那我得嚐嚐。”橙衣女子回頭展顏一笑,便順從地任由女孩拉著她走向她口中的包子鋪。
    ……
    轉眼間,日暮西沉,已到深夜,被拉去挖掘廟宇的農夫們都已成群回到烏盤城。
    烏盤城燈火熄滅,街上行人稀疏。躺在長凳上的項珵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城門口掛著的那具屍體。
    “晦氣。”他嘟囔一聲,心裏多少有些埋怨羅相武為什麽要把這看守屍首的破差事交給他。
    一股倦意襲來,他看了看身旁的兩位甲士,說道:“你們給老子盯緊一點,過了今晚,明天咱們就可以把這家夥扔河裏了,可別出了紕漏。”
    兩位身著銀甲的甲士連連點頭,對項珵的命令自然不敢有半點忤逆。
    項珵又打了個哈欠,便眯著眼睛躺在長凳上沉沉睡去。
    身旁兩位甲士在聽到項珵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而有規律時,互望一眼,幾乎同時鬆了口氣。
    兩人非常默契地走到另一側,尋著茶攤老板特意為他們留下的木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說這羅大人也是,一具屍體有什麽好看的?”其中一位甲士抱怨道。
    “唉。”另一位甲士也歎了口氣,他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衣衫,一股刺鼻的酸臭味讓他眉頭直皺,嘴裏說道:“你說要看就看吧,怎麽也得找幾個人跟咱們輪換吧?這一連五天,別說是那死人了,再這麽曬下去咱們也就跟他一樣可以掛在城門上咯。”
    “你不知道,金公子死了,羅大人跟上麵可沒辦法交代,這關山槊的神廟可是羅大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若是能趕在金大人來之前,從神廟中挖出點什麽,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挖出點什麽?”
    “還能有啥,關山槊可是前朝的八門聖將,他既然現了身,那陰魂一定在此,若是能取得他的神紋,這樣的寶物獻上去將功補過不說,說不定還能官升三級,你說羅大人能不急嗎?”
    “也對。不過既然如此,那就更得讓兄弟幾個去幫忙啊!留在這裏看什麽屍體,難不成那個小傻子還能來偷屍體不成?”
    甲士沒好氣地抱怨道,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城門口的方向,身子卻忽然僵在了那裏。
    一旁的人並沒有察覺他的異樣,接著話茬繼續說道:“是啊!若能挖出個啥,到時候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咱們說不定也能混個……”
    “沒了。”隻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同伴的聲音打斷。
    他有些不解地轉頭看向對方,皺著眉頭說道:“什麽沒了?羅大人不是正在挖著嗎?”
    對方卻跳了起來,指著城門方向嚷嚷道:“我是說屍體沒了!”
    他說話的聲音極大,不僅讓同伴嚇了一跳,也讓剛才進入夢鄉的項珵驚醒了過來。
    三人幾乎同時看向城門方向,隻見那黑壓壓的城門口,一根麻繩空懸,一道穿著黑衣的身影正躲在漆黑的陰影處抱著那具被懸掛已久的屍體。剛才那位甲士的高呼顯然也傳到了那黑衣人的耳中,他轉頭看向此處,在對上三位蒼羽衛時,那身影打了個哆嗦,然後趕忙轉頭,手忙腳亂地扛起屍體,飛快地朝著城門外逃跑。大概是因為太過慌張的緣故,在邁步時那身影還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手腳並用才逃過那般狼狽的境遇。
    項珵三人顯然沒有心情去看那黑衣人的笑話,回過神來之後,項珵大喝一聲:“烈羽箭!”
    身旁的兩位甲士反應倒也機敏,背上的神機弩瞬間拔出,利箭上弦,根本不待項珵指揮,兩道利箭便帶著破空之音爆射而出。
    轟!轟!
    兩道悶響在城門方向炸開,本就年歲久遠的城門哪裏受得住這烈羽箭的威力,堆起城門的石料轟然炸開,塵煙四起,難以視物。
    項珵快步而上,殺到了城門處,撥開塵埃卻不見那賊人,他頓時麵色陰沉。城門外地域開闊,此刻夜深,要想找到那賊人顯然並非易事。另外兩位甲士也隨即趕到,看著一片狼藉的城門處,不免心頭有些發慌——羅相武本就麻煩不斷,這幾日的心情想來也絕對算不上好,若是讓他知道呂觀山的屍首還被人盜走,那估計他那肚子的邪火免不了得撒在他們兄弟幾人的身上。
    “項大人,這可如何是好?”其中一人慌亂問道。
    項珵狠狠地瞪了一眼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也不多言,隨即低頭在鋪滿石料粉末的地上掃視,忽然他的眼前一亮,蹲下身子,從地上的粉末中撚起一小撮,放到了眼前,身旁的二人好奇地湊了上來,卻見那灰白色的粉末中帶著些許刺眼的殷紅。
    “是血!他被咱們射中了。”一位甲士驚喜地說道。
    項珵懶得理會對方的咋咋呼呼,順著剛才撚起粉末的地麵朝前看去,隻見那細小的血跡點點鋪開,指向城門外的一處幽深小道。
    項珵的眼睛眯起,狹長的眼縫中寒光閃爍。
    哐當。
    隻聽一聲脆響,他腰間的虎賁刀出鞘,在夜色中閃著陰森的寒芒,他咬著牙厲聲說道:“給我追!老子倒要看看,這到底是哪路匪賊趕來招惹我蒼羽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