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追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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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
    烏盤城外的小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一個身著黑衣的身影扛著一具屍體,在泥巴地裏拚命狂奔。
    他大口喘著粗氣,腳步逐漸變得不穩,後背的衣衫被鮮血浸透,不斷地往下流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處傷口傳來的陣痛越發劇烈。
    但他不敢停留,更不敢回頭。他能清晰地聽到身後的林間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知道一旦被那些人追上,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背後的傷口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反而在他的狂奔下被撕裂,他的腳步越來越沉重,每邁出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他不能再這樣跑下去了,否則他遲早會被身後的那群人抓住。抱著這樣的想法,那蒙著麵的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瞥見前方茂密的樹叢,咬了咬牙,隨即扛著那具屍體躲進了那棵大樹的背後。
    ......
    項珵帶著那兩位甲士迅速追到了密林口。
    “人呢?”
    “剛剛還看到就在這裏!怎麽眨眼就不見了?”兩位甲士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
    “閉嘴!”項珵一聲怒喝,兩人頓時噤若寒蟬。說實話,項珵並不喜歡這兩個家夥,不過打個盹的功夫,這兩人就能把屍體弄丟,如果羅相武怪罪下來,他第一個就要拿這兩個蠢貨開刀。
    不過那也是萬不得已的打算,在此之前,他還是得想辦法追回呂觀山的屍首。
    他沉著眉頭打量著四周,目光不斷轉動。多年來跟隨羅相武奔走各地,項珵見識過許多光怪陸離的事情。鬼魅也好,妖邪精怪也罷,其實說到底與人又能有多大的區別?無非是多了幾分神通,或者有幾番變化。
    一個活生生的人自然不可能平白無故消失,哪怕是那些修得飛天遁地的大人物,也可以通過秘法捕捉氣機。雖然項珵沒有這等本事,但他同樣清楚,那個偷屍之人也沒有飛天遁地的本領。
    他受了傷,又扛著屍體,跑出了足足數裏地,想必已經氣力耗盡,他此刻消失不見絕非遠遁他處,而是......藏在周圍。
    項珵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關鍵,他的眉頭一沉,四處張望的目光突然一凝,盯住了不遠處的一片樹叢——樹叢周圍的草木低垂,顯然就在方才還被人踩踏過,而其中一棵老樹,樹幹粗壯,足以容納一人。
    項珵眯起眼睛,朝身旁的兩位甲士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會意,紛紛沉眸看向那處。
    神機弩拔出,烈羽箭上弦,兩人彎下身子,如窺視獵物的豺狼。
    項珵虎賁刀微舉,邁著小步,輕輕緩緩地靠向那處,他盡可能不發出半點聲音,連呼吸也調整到了最輕微的程度。
    就這樣,他走到了那棵大樹跟前,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邁步上前,一刀挑開了大樹背後茂密的植被,一道人影顯現出來。
    “放箭。”他暴喝一聲,身子低下,兩道拖著紅色尾翼的利箭破空而來,轟向前方。
    砰!
    悶響炸開,泥土與腐爛的植被揚起,項珵沒有心思理會自己那身已經滿是泥土的銀甲,他散開眼前的塵土,定睛看去,卻見那翻起的泥土中確實躺著一具屍體,但那是......呂觀山的屍首。
    不好!
    這個念頭升起,他急忙轉頭看去。卻見那兩位正拔出第二枚烈羽箭的甲士身後,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高高躍起,撲向兩人。
    “小心!”他高聲喝道,也來不及細想,手中的虎賁刀被他下意識地猛地拋出,在空中割開一道寒芒,直奔那黑影而去。
    兩位甲士聽到聲音,紛紛轉頭,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心頭一震。那黑衣人眼中凶光畢露,如虎狼,似修羅。烈羽箭來不及上弦,虎賁刀更來不及出鞘,黑衣人的雙手直取二人的頸項,二人麵色慘白,眼睜睜看著就要被黑衣人擊中要害。
    噗!
    雪亮的刀芒疾馳而來,既準又狠地割開了黑衣人的肩胛,一道血光閃現,黑衣人撲來的身影一頓,他不甘地怒吼道:“你大爺!”身子卻直直地仰麵倒下,而那把虎賁刀帶著餘威,繼續飛馳,直至插入背後數丈的樹幹之上,方才顫抖著停下。
    塵埃落定。
    兩位甲士仍處於劫後餘生的失神之中,項珵卻已沉著眉頭來到二人身旁。
    這樣的結局多少有些出乎項珵的意料,他原以為此人既然敢來盜屍,那自然應該有些本事,卻沒想到除了這一道聲東擊西的計謀外,便再無其他過人之處,隻是這樣倉促的一刀便將對方製服。
    他看向倒在身前,還不斷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來的黑衣人,確定對方這番作態絕非佯裝之後,心頭的那點疑慮也都盡數消散。他狠狠地踢了一腳身旁的甲士,怒斥道:“愣著幹什麽!去把他抬過來。”
    兩人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收起弓弩,邁步上前,嘴裏罵罵咧咧地說著:“呸!你個小雜種竟敢招惹蒼羽衛!”
    之前的膽怯與驚恐在此時被二人拋諸腦後,他們粗暴地將那倒地的黑衣人架起,對方雖然有意反抗,但在二人的一陣拳打腳踢之後,終是力竭,偃旗息鼓,任由二人拖拽著來到項珵麵前。
    那黑衣人氣色慘白,渾身泥濘,狼狽不堪,但目光卻炯炯有神,死死地盯著項珵。
    項珵見多了這樣的人物,他們蒼羽衛有的是辦法折磨這些不怕死的家夥。
    他眯著眼睛伸出手,說道:“襲擊朝廷命官,盜取賊人屍首,罪同賊首,你可知呂觀山犯的是什麽罪嗎?”
    “辱沒朝廷冊封的正神,形同叛國,說白了,就是株連九族。我倒要看看,你不怕死,你的父母妻兒、親朋好友們怕不怕死?”
    他說著便要伸手扯下那黑衣人臉上的黑布,而不出他所料,在聽到這番話後,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剛才分明已經力竭就擒的黑衣人,此刻不知從何處又生出了些許力氣,極力想要掙脫身旁兩位甲士的束縛,保住那張可以遮掩他身份的黑布。
    “怕了?”項珵戲謔道。“可惜......”
    “晚了!”
    此言一出,他伸出的手猛地一扯,便將那人的蒙麵黑布一把扯下。借著密林縫隙間投射下的星光,項珵隨即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他微微一愣,神情有些詫異,嘴裏喃喃道:“是你......”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跟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黑衣人顯然也明白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挽回,他大聲叫嚷著,不願因此牽扯到其他任何人。
    項珵卻是一聲冷笑,說道:“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怎麽可能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我看背後一定另有主謀,是非曲直審一審不就知道了嗎?”
    話裏的意思顯然是要牽扯更多的人,這無疑戳中了那黑衣人的痛處,他愈發大聲地叫喊著:“我說了!這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隻是這把聲色內斂的叫喊顯然無法改變眼前之人的想法,項珵眉宇間的陰寒之色更甚,他陰森森地說道:“那就得看你抗不抗得住我蒼羽衛的手段了......”
    說罷,項珵得意地看著那黑衣人稚嫩臉上的憤恨與無奈,他站直身子,說道:“好了,你把他押著,你去那邊把呂觀山的屍體帶來,回去召集烏盤城的刁民們看看,來一個殺一儆百。”
    說著,項珵便越過二人,走到了身後的那棵大樹旁,取下了插入樹幹的虎賁刀,收刀入鞘。可當他抬頭看向那兩位甲士時,卻眉頭皺起,那兩人竟然還架著黑衣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麽回事?”項珵有些不滿,今日之事皆因這二人疏忽而起,之前若非他出手及時,二人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怎麽到了這時,這兩個家夥還不知悔改,還想著偷懶耍滑?
    他快步走到二人身後,一隻手重重地拍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嘴裏說道:“你們是要......”
    他嘴裏不悅地說著,可話未說完,被他的手拍中的那位甲士的身子忽然一斜,竟然就這樣栽倒在地。而隨著他的倒下,黑衣人與兩位甲士之間的平衡被打破,剩下的兩人也隨即栽倒在地,黑衣人還發出了一聲痛呼,而另一位甲士卻如前者一般,倒下得無聲無息。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項珵心頭一驚,他低頭看向倒在自己腳下的甲士,卻見甲士的雙目無神,瞳孔空洞,顯然已經失去了生機。而他的頸項處,有一道微不可查卻又貫穿了整個脖子的血痕,那是某種利器以極快的速度切割後,留下的傷口。
    項珵又看了看另一位倒地的甲士,情況如出一轍。
    他本能地認為這一切都是那黑衣人所為,一把將黑衣人摁倒在地,手中的長刀架在了對方的頸項上,厲聲喝道:“孫大仁!你敢殺我蒼羽衛的人!!!”
    那黑衣人,或者說孫大仁麵色一變,架在頸項上的刀刃上傳來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寒顫,他正要辯解些什麽,可話還未出口,卻又忽然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陡然放大,木訥又驚恐地看向項珵的背後......
    他看見一道身著黑衣的身影從陰影中躍出。
    那人的身形猶如鬼魅,眼中閃著寒光,手裏握著一把比夜色更加深邃的陰森匕首。而他的腳下......
    卻穿著一雙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