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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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老屋破損的窗戶灑在房門上,劉銜結被肚子裏傳來的咕嚕聲吵醒。
他在繼續睡覺和去城東包子鋪之間猶豫不決,久久沒有起身。
哐當!
突然,柴房的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劉銜結嚇了一跳,坐起身來,瞪大了眼睛看向門口,隻見魏來穿著一身黑衣,身上沾滿塵土,神色冷峻地站在那裏。
“你……你……想幹什麽?”劉銜結本能地裹緊了自己的衣服,上下嘴唇顫抖著問道。
魏來沒有回答,而是從手中拋出一樣東西,那東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穩穩地落在了劉銜結伸出的手掌中——是十枚銅板。
“城東的包子鋪開門了。”魏來說道。
劉銜結握著那十枚銅板,微微一愣,隨即喜笑顏開。
他麻利地從地上站起來,動作幹淨利落,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年過七十的老人。
“好嘞!”他說著,一溜煙地朝著院門外跑去,速度之快,連二十歲的年輕小夥都未必能比得上。
魏來眯著眼睛看著劉銜結消失在院門中的背影,眼中光芒閃爍,若有所思。劉銜結身上藏著秘密,他的來曆也很可疑。但目前對方沒有表現出敵意,魏來也隻能先順其自然。
這並不是魏來心大,而是他麵前的麻煩太多,必須分清主次,一一解決。呂觀山的屍體已經被他安葬好了,隻是那座墳墓恐怕藏不了多久。並非魏來不願,而是這一夜時間,他又能把墳墓藏到哪裏去呢?如果蒼羽衛真的下定決心要找回呂觀山的屍體,此事遲早會敗露。而且還有一個魏來始料未及的孫大仁半路殺出,雖然魏來對他的義氣既驚訝又佩服,但對他的頭腦卻實在不放心。
想到這裏,魏來歎了口氣,目前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脫下身上的黑色衣服,**著上身,把它扔進了柴房裏燃燒的火堆中。
火勢越來越旺,衣服漸漸化為灰燼。魏來盯著跳動的火焰,回想起這幾天的經曆,目光有些出神——他用了六年時間,在烏盤龍王身上種下了鳩蛇吞龍之法。可五天前,當他運轉那法門時,差點被功法吞噬的龐大龍氣撐死。好在他憑借一口真氣,耗費了很長時間,才在被龍氣撐爆之前,將其煉化成了自己的武陽神血。
從那以後,魏來每天都能如法炮製,凝練出一枚武陽神血。一天一枚神血,這是一件說出去能讓任何人都驚掉下巴的事情。
要知道,肉身的淬煉是一個由淺入深的過程,越到後期,進展就越緩慢。這也是為什麽很多修士在凝練出第七枚神血後,會選擇推開神門,或者吞噬銘血丹。因為七枚神血之後,修行的收獲往往事倍功半。
但魏來不同,他不需要費力地淬煉肉身,隻需不斷吞噬烏盤龍王的力量,就能凝練出武陽神血。對他來說,隻要烏盤龍王活著,並且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他就可以一直保持這樣的速度修煉下去。
很難想象一年或幾年後,擁有數百甚至上千枚武陽神血的魏來推開第一道神門後,會發生多麽可怕的事情。這是一個美好的憧憬,魏來也不禁沉醉其中。但現實卻給了他沉重的一擊。
在凝練出第五枚武陽神血後,魏來發現自己無法再將體內的龍氣轉化為武陽神血。一開始,他以為是鳩蛇吞龍的法門出了問題,經過多次嚐試後,才逐漸發現是因為龍氣這種不屬於人類的力量,與人體存在著某種衝突。
但讓魏來惱火的是,他找不到這種衝突的根源,也無法對症下藥。他的敵人是已經洞開七門的準聖之境的昭月正神,無法繼續修行,對魏來來說,體內是五枚神血還是一枚神血,並沒有什麽區別。
劈裏啪啦!
爐灶中的火越燒越旺,跳動的火星落在魏來的手上,他吃痛之下,終於回過神來。
他又歎了口氣,隨即收攏思緒。確定衣服已經燒成灰燼後,魏來站起身,到正屋取來一件幹淨的藍色長衫穿上。他心裏想著還是要去城門和龍王廟看看,做做樣子。可剛邁出腳步,老屋的院門口就傳來一陣響動。
隻見剛才離開的劉銜結去而複返,嘴裏大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魏來對劉銜結的咋咋呼呼已經習以為常,並不在意他誇張的神態。他慢慢地走上前去,問道:“怎麽了?”
劉銜結進屋後四處張望,看到魏來,頓時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驚喜地跑上前,緊緊抓住魏來的雙臂,大聲說:“好多人!好多人朝我們這裏來了……”
魏來心頭一驚,莫非是羅相武查到了這裏?可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痕跡,難道是孫大仁那邊出了問題?
他心裏這樣想著,嘴上卻安慰著劉銜結,想盡量多了解一些情況:“你別著急,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劉銜結大口喘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定了一路狂奔回家的激動心情,然後說道:“是這樣的……”
他正要講述事情的經過,魏來也準備洗耳恭聽。
砰!
就在這時,房門方向傳來一聲巨響,老屋年久失修的院門轟然倒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衝進了老屋。
魏來心頭一顫,藏在袖口的匕首落入手中。他沉著眸子看向那些闖入的人,目光一頓,臉上的神色隨即變得怪異起來,原本握在手中的匕首也悄悄收了起來。
來者不善。
但卻很熟悉……
為首的是貫雲武館的館主孫伯進,他身後跟著孫大仁以及眾多武館的學徒。
魏來眨了眨眼睛,臉上冷峻的神情消失,眼中多了幾分呆滯。而孫大仁不停地向他使眼色,魏來卻視而不見,反而對著麵色不善的孫伯進笑著喊了一聲:“孫伯伯!”
孫伯進顯然不明白“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他沉著臉,在魏來身前站直身子,冷哼一聲,對魏來“親切”的稱呼充耳不聞,反而目光陰沉地盯著魏來。
魏來露出困惑的神色,似乎不明白幾天前還對他笑臉相迎的男人,今天為何會變成這樣。
“魏來!我孫伯進念在你年幼喪父,平日裏對你多有照顧,沒想到你竟然裝傻充愣,偷走了我的銘血丹!”
“我今天一定要討個說法,是不是你魏來仗著呂觀山,就可以在烏盤城為所欲為!”
孫伯進一開口就是一番義正言辭的指責,隻是他雖然滿臉憤怒,但說出來的話,如果讓別人聽到,大概會因為不敢嘲笑而憋出內傷。如果真要算起來,整個烏盤城最有可能配得上“隻手遮天”這四個字的,恐怕也隻有他背後那位臉色難看的孫大仁了。
好在孫伯進臉皮夠厚,他臉上的表情緊繃,似乎這一切在他看來都是理所當然。
而更妙的是,他眼前的魏來也非常配合他的表演。
魏來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像受驚的麋鹿一樣,縮著脖子,身體也想往後退,嘴裏既困惑又害怕地說:“我怎麽會偷伯伯的東西,那明明是伯伯送給我的啊!”
“送給你?”孫伯進眉頭一挑,這話正合他的心意:“那你倒是說說,你一個傻子,憑什麽能得到這樣的厚禮?”
魏來像是被噎住了,一時間麵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看到魏來這副模樣,孫伯進心中得意,他向身後的孫大仁使了個眼色,可孫大仁卻低著頭若有所思,對自家老爹遞來的眼神視而不見。孫伯進有些生氣,暗罵一聲“不成器的東西”,然後猛地伸出一隻腳,狠狠地踢在了孫大仁的腳踝上。
吃痛的孫大仁回過神來,這才對上了父親的目光,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但眼神中卻充滿了猶豫和躊躇。
孫伯進狠狠地瞪了孫大仁幾眼,可對方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孫伯進心中氣急敗壞,他不想再浪費時間,罵了一句:“廢物!”之後,便從孫大仁的懷裏掏出一疊寫滿字跡的信紙,遞到了魏來的麵前。
這時,剛才還一臉憤怒的男人臉上擠出了如狐狸般的笑容:“好了,孫伯伯知道,阿來是個乖孩子,這一切都是呂觀山指使的。來,隻要你在這份保證與此事無關的文書上簽個字,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孫伯伯那顆銘血丹就當是送給你了。”
說著,旁邊還走出一個學徒,將一支已經蘸好墨水的毛筆塞進了魏來的手中。
魏來握著毛筆,低頭看著那疊厚厚的信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信紙上有字的部分都被孫伯進握著信紙的手遮住了,隻露出簽字畫押的空白處。
“簽吧,小阿來,孫伯伯可是看著你長大的,怎麽會害你呢?”孫伯進和顏悅色地催促道。
魏來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著孫伯進。這位年近五十的男人臉上綻放出了他所能展現出的最燦爛的笑容,但在那笑容的背後,卻隱藏著殺人的利刃。
呂觀山曾對魏來說過,世上最薄的是冬去春來時的冰,而比冰更薄的是人心。每一張燦爛的笑容背後,可能是璀璨的星光,也可能是臘月的寒風,你永遠無法看清站在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心中的想法。
而你所能做的,就是珍惜每一道星光,也迎接每一縷寒風。
魏來臉上的異色忽然消失,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相信孫伯伯!”
說完,他握著毛筆的手緩緩朝著信紙上落去。
孫伯進臉上燦爛的笑容漸漸消失,周圍那些學徒的眼中也開始露出得意之色。
“不要簽!”
就在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魏來手中的毛筆停在半空,他抬頭微笑著看向那個魁梧的少年。
他知道,屬於他的星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