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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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了話題,又聊了好一會兒後,局才散。
    黃海峰與張文傑都禮貌而客氣地同孟思遠道別,還說著下次聚會她一定得一起來喝酒,孟思遠笑著應下,說著再見,目送著他們的離去。
    身邊的人喝了酒,自然無法開車,然而他依舊清醒。她不知他的酒量如何,隻是從未見他醉過。也是,在談事的場合,頭腦需要保持冷靜,酒精隻是調劑品,讓人稍微放鬆些。
    孟思遠問了他,“我們打車回去嗎?”
    “老莊來接我們。”
    自己不過是喝了一杯,怎麽就反應變慢,他有司機,怎麽需要打車回家。她與他在一起後,幾乎都是他開車,無需見到外人。
    可自己也不必掩耳盜鈴,那天他喝了酒去她家,不會是自己開的車。
    肖華見她的臉有些紅,白皙的皮膚上,一丁點紅就顯得格外明顯,他牽了她的手,“走吧。”
    孟思遠任由自己被他牽著,他的手掌一如既往地大而暖。兩人身著上班時的服飾,偏休閑的職業裝,看著電梯鏡的他們,倒像是一同下班,而非一場聚會。
    老莊給自己開門時,孟思遠有些不適應,微欠了身同他打招呼,依舊不知如何稱呼他,隻是微笑著說了謝謝。
    坐上車後,她將包放到腳下,舒適的座椅將她包圍。車門關上,隔絕了外部光源,車廂內驟然變暗時,她再不用費心觀察,不用表情管理,黑暗能將自我藏住。
    鄰座的他閉上了眼,像是在養神,一言不發。
    這樣的夜晚,讓她感到了些許未知的恐懼。一場不知何時會到來的血雨腥風,她已身在局中。
    這並不難理解,一筆業務的報價都會經曆討價還價,更何況是一場至少八位數的收購。不論是誰站在他的位置,都會想要降低收購成本。
    可是,她不會有代入感。
    她始終為她爸對孫亞東的財富與權力的驕傲感到尷尬,此時記憶深刻的窘迫感,同樣在提醒著她。不論多少位數的資本流動,即使自己看似離得很近,她都斷然不會有狐假虎威的虛榮感。
    現在,她有些混淆不清,在這場局中,她到底是什麽身份?他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紹她,而事關公司,她下意識會當成工作的一部分。
    如果隻是上下級的身份,她會考慮在這件事裏,老板正在想什麽、需要下屬做些什麽,她能為他提供何種價值。
    但他什麽都沒說,她不如隻當作他帶自己見朋友。
    這種見朋友的分量很重,但孟思遠仍克製著自己想更多。那樣太過複雜,他不說,她就不會問。會錯意,是件很尷尬的事。
    另一麵的他太過難測,甚至是危險而有距離感。可是,她不會抗拒。
    自己的手忽然被握住,她下意識轉頭向他看去,一閃而過的路燈照進車內時,他正在看著自己。
    光亮稍縱即逝,車廂內再次趨於黑暗時,她無從辨認他的眼神。感受到他輕拍著自己的手背,像是在安撫著她。
    她主動伸手與他十指相扣,緊密相連。每一寸的空隙都要被擠出,交纏著,他的指腹揉捏著她的手背,而她在輕撓著他。
    一輛豪車在市區行駛著,司機無比穩重地開著車。後座的兩人一句話都不說,男人沉默時的神情有些嚴肅,女人看向了窗外,而他們的手卻是緊密相扣。
    前進的車總是掠過許多風景,到下一個街區時,都快忘了上一段走過怎樣的路。
    年少時她總在一個個夜晚獨自背著書包走回宿舍,時常幻像自己是個身懷絕世武功的大俠,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境界非俗人能到達。
    有著最深的貪念,又怎麽能不往紅塵更深處走去。
    本城大人物牽頭辦的慈善晚宴,李敏自然是要同何昊去參加。
    晚宴聚集了本城名流,他們的影響力大,本身更是財力充裕,能為公益項目輕易就籌措到資金。這成為一個高端的社交場所是種必然,影響力增大,於慈善本身有益,是種雙贏。
    李敏同認識的朋友熱絡地打著招呼,被引薦了些新朋友,談笑著加上聯係方式,說好下次組局喝茶。
    而在晚宴上看到華科的老板時,李敏並不意外。若非知道這個人,興許見到了也不會多留意。
    他顯然引人注目,總有人上去同他打招呼,男人女人都有。
    這樣的男人,撲他的女人不會少。足夠有錢,已婚的都不是問題,更何況是他這種未婚的。
    而不論男女,他都頗有風度,卻是有些疏離感。與人交流不會熱絡,也不會冷場。就算是美女在對他嬌嗔著,他也隻會淡淡地笑一下,作一句回答。眼神再看向旁邊等待著與他來招呼的人,微點頭致意。他不必多說,旁邊的人也會立即迎上來。
    這個圈子裏,李敏見過太多處於混亂關係中的男女,是誘惑,是利益,也是權力欲作祟。但還是會有能約束自己的人,很少,甚至是先天性格的作用大於所謂自律的約束。
    何昊走到李敏身旁,“在看什麽?”
    “要不要去跟華科的老板打個招呼?”
    “你提醒我了。”何昊點了頭,“走。”
    這種場麵甚大的宴會,於肖華而言,幾乎沒什麽作用可言,社交效率更是極低。但這個晚宴,主辦人親自打了電話給他,一點人情債,他不得不來。
    不過來了,他沒什麽架子,每個上來與他打招呼的人,他都禮貌相待。對專門來搞社交的人,他沒什麽看法,更不會有看不起。他頂多是覺得對方說話做事不夠聰明,但他也不會多說什麽。
    很年輕的時候,他也幹過在活動上給人發名片的事。後來,他自己創業,沒有背景,資源也有限,那麽機會就需要自己去創造。想盡辦法去找比自己更高層級的人,說服對方,達成自己的目標。
    “肖總,許久不見。”
    看到天坤的總經理向自己走過來,肖華的記憶力不錯,“何總,咱上一次還是在孫董的生日宴上見的。”
    “是啊,那天孫董跟我說了好幾遍,讓我得多跟您學習。”
    肖華搖了頭,“孫董謙虛了,咱們都得向他多學習。”
    “您這才是謙虛啊。”說完何昊就向他介紹了旁邊的人,“這是我老婆,李敏。”
    李敏笑著同他打招呼,“肖總,您好。早就聽說過您,今天可算是認識了。”
    肖華點了頭,“你好,客氣了。”
    何昊正要閑聊幾句時,口袋中的手機就震動了,本打算掛斷,卻是舅舅的電話,“抱歉,失陪下,我接個電話。”
    “好。”
    何昊離開,李敏覺得,可以嚐試與華科的老板建立聯係。雖然內心有些猶豫,與這種人打交道的方式之一是,有事通過他的伴侶聯係,但此時也隻是聊兩句而已。
    “肖總,說來還挺巧,我朋友在您公司做事,還是上次在業務往來中偶爾發現的。”
    “是嗎,在什麽部門?”
    “好像是在市場部?擔任助理。”李敏看著他,“還挺感慨,我那位朋友讀書時就很聰明,還非常努力。那時我就覺得她會很厲害,果然,年紀輕輕,就能在華科這樣的大公司裏做到這麽重要的位置。”
    “謝謝誇獎,但算不上什麽大公司。”肖華認真地回答了句,“聰明又努力,在職場中,的確是會成長得快一些。”
    他全然不問是誰,李敏自然不會再提,點了頭,“是的,而且要做對選擇。能進華科,成長速度肯定會更快些。”
    肖華笑了,“謝謝,選擇是很重要。何總能有你這樣智慧的夫人,是他的幸運。”
    他說話當真是滴水不漏,李敏知趣地適時退場,“有太多人想同您打招呼了,我就不妨礙他們了,下次見。”
    “好,再見。”
    肖華看著李敏的離去,倒是忽然想起那通電話,她同自己說,她與朋友和好了。那位朋友,也許是這位李敏,也許不是。
    其實這個問題不重要,這人剛才的社交也在正常範圍內。無非是找些共同點,有層關係能聯係上,這可能會讓人印象深一些。
    這就是種建立人脈的方式,通過細心觀察,編織一張人脈網。還可以看見需求與供給,在其中穿針引線,獲得利益。
    是很巧,但肖華不會去多問她什麽。就算李敏是那位朋友,也沒什麽,他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某種意義上,他更想保護她對舊時友誼的濾鏡。
    她很聰明,其他話,也不必他多說什麽。
    李敏在回家的路上,與鄭欣穎聊事時,她才偶爾間知道,何昊的表舅,還在公司。前段時間隻是避了風頭暫時消失,這沒多久,一切恢複正常,他又若無其事地回去了。
    車上有司機,她隱忍著什麽都沒說。
    到家後,何昊就坐在了沙發上休息。
    李敏倒了杯水,遞給他,“表舅為什麽還在公司?”
    何昊放下手機,“誰告訴你的?”
    “他為什麽還在公司?你這是在給自己埋雷。”
    “事情已經解決了。”何昊歎了口氣,“他手上有點業務上的關係,但我不會讓他在公司待很久。”
    李敏不由得冷笑出了聲,“他的業務關係,是他媽靠什麽手段拿到的?這種關係,你不嫌髒嗎?不覺得心虛嗎?”
    “怎麽可能?你現在是草木皆兵,不要亂講話。”
    “這就是一種可能,就算不是,他這種畜生,你怎麽能容忍他在你手下做事的?他這輩子就應該活在監獄裏,而不是在你的公司裏。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李敏一想到那樣的禽獸已經呆在公司裏,就覺得很髒,是麵前的人默許了這件事,這讓她氣得發抖,更有一種無力的絕望,“你不覺得惡心嗎?”
    察覺出她眼中的厭惡,何昊內心有刺痛,卻是忍耐著回答:“我說過,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不提,你就能心安理得地當沒發生過,不用去挑戰你的道德感了嗎?你可以若無其事地用一個□□犯做下屬,不,是該死的變態。”李敏盯著他,“何昊,你的一言一行都會是孩子的模版。你就是這樣做一個父親的嗎?”
    沒想到她非得在這種事情裏提到兒子,何昊驟然發怒,拿過手中的杯子就砸在了地上,“你他媽別把兒子扯進來,你有沒有心?為什麽要提到兒子?”
    玻璃四分五裂地碎在了地上,看著暴怒的他,李敏沒有退讓,“你覺得這樣一個變態還有什麽底線嗎?什麽做不出來?你現在想要他手裏的關係,之後把他踢出公司,他會不會報複你?報複......”
    李敏無法想象那種可能,更說不出口,喉嚨像是被堵住,她再說不了一個字。
    “我說了,別他媽提兒子。”何昊不想再呆在屋子裏跟她吵下去,拿起了手機,“公司是我的,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他說完就站起身,離開了家。
    他離開後,李敏站在原地看著杯中的水順著流淌到旁邊的地毯上,被慢慢吸附。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去拿苕帚清理。
    可在屋子裏找了許久,隻看到了吸塵器,她才如夢初醒,是父母家才有苕帚。這個家裏,根本就沒有買過苕帚。
    她抱著垃圾桶,小心地走到碎片旁,蹲著一點點地將大的碎片撿起,丟進垃圾桶裏。
    眼淚忽然砸下,落在了玻璃殘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