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人魚的執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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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不單行,舷窗被滔天駭浪打碎,玻璃渣和碎掉的高腳杯混在一起,輕易紮在誰的腳底,留下誰都看不清的血跡。
我拿起背包,蘇格蘭背起雪莉。
到處都是混亂的聲音,我和蘇格蘭對視一眼,默契的迅速向甲板走去。
船艙已經進水,淹沒休息室隻是時間問題,現在要往高處走,爭取能多喘口氣。
船員和船長正在焦頭爛額的尋找自救辦法,而幾名貴客已經開始破口大罵,說著他們的身世顯赫,說著他們的不可得罪,但若都無法活著逃出這艘船,這些高貴身份又能如何?
混亂中,有人狠狠撞了下我的肩膀,將我和蘇格蘭隔出半米遠,我注意到深藍色的眼睛暗了暗,剛想叫他不用在意我,手腕卻突然被人拉住...
緊緊的。
“我沒關係。”我低聲和他說。
蘇格蘭聞言沒放開,反而握的更緊,似乎我是什麽深海魚,一不小心就會從他手中逃脫。
“我有關係。”他與我耳語,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別離開我身邊,現在太亂了。”
說著,他好似怕我還要反駁,湊到我耳邊,帶著一陣海風,“...看不見你我害怕。”
我挑下眉,他卻不再看我。
兩個人的身體就這麽緊緊貼著,就連風都吹不過。
船搖晃的越發劇烈,高高懸掛的探照燈像最後能看到的圓月。不少人已經聲嘶力竭的開始哭泣起來。
我拉著蘇格蘭走到船邊,黑色的浪花打在船壁,大海宛如被吵醒的巨人,將擾人清靜的船隻在手掌中覆蓋。
“那邊...那邊有燈光!”
站在最高處的船員先開始喊,已經開始哀嚎的人們似乎又見到希望,宛如非洲動物般挨個站起,又探出頭去,在見到真的有燈光緩緩駛來時終於鬆了口氣,劫後餘生的笑了起來。
“是救援隊!船長發的救援被接收到了!”
“看!那是不是犬飼先生!”
“太好了,有犬飼先生在,我們就不會出事了!”
船員紛紛被救援所振奮,一鼓作氣的將船隻再次恢複勉強行駛的狀態,船長獨自坐在駕駛室,直到救援船隻靠在船邊。
我們正好在救援船最近的位置,來迎接的是一個長相彪悍的男人,絡腮胡,板寸頭,身材結實,明明是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卻意外對我們展露出和善笑顏。
又在看到被蘇格蘭背著的雪莉時露出擔憂神色。
“那孩子怎麽了?”
“...發燒了,而且暈船,昏睡過去了。”我回答,想要先送雪莉上救援艇。
才將雪莉放下,身後卻突然遇到衝擊,差點將我們撞下船去。
我看著幽幽深海,心中的情緒終於爆發。
“瘋了吧!沒看到前麵有人?先讓孩子過去有那麽難嗎?”
身後男人不屑輕哼,探照燈掃過,我才注意到他是剛剛搭話的男人。
“你才是瘋了吧!知不知道我是誰?敢在這裏和我叫囂!剛才不過看你長得不錯,給你麵子才不搭理你...你別蹬鼻子上臉!”說著,又看向雪莉,臉上笑容變得越發難看,“小妹妹暈倒了,和我一起走也行,隻要他上岸記得報答我...”
銀光如月,劃破黑夜,發出嗡鳴。
男人半晌沒反應過來,直到感覺脖頸被什麽寒冷之物抵住。
身邊人同樣,一陣浪花拍過,才後知後覺的發出尖叫。
“你敢再說這種話試試?”我眯了眯眼,黑夜的危險逼近,“不想活了的話,大可再說一遍。”
雨還在下。
犬飼先生出來打圓場,“讓小女孩和家人先上,男士等一下。”
見男人還要反駁,犬飼先生也正了神色:“如果還想活命,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不然我的救援艇就不接你上岸了!”
“...神氣什麽!不過就是個開船的!”男人嘴上不饒人,卻依舊被犬飼先生的身材嗬住,退到半步開外。
蘇格蘭沒和我們一起上來,他說要去看看有沒有別的需要幫助的人。我把剛剛拿出來比劃的小匕首塞給了他。
背著雪莉走起來在狹窄的救生艇裏近乎寸步難行,就在我第三次磕到腦袋時,一雙手向我遞來。
“小心點。”男人聲音溫潤,不見在肆虐海嘯中的慌亂,他幫我扶住雪莉,又接過了我手中的包。
安頓好我們後,見我打量神色,男人主動自我介紹,“我叫一條,一條神無,犬飼先生是我的哥哥。”
我點點頭,“你好。”又問,“這裏離島上還很遠嗎?”
“其實不算遠,但今天浪大風大,船開起來會比較困難...你是擔心這孩子?”一條見我目光不離開雪莉,安撫的笑了下,“別擔心,哥哥開船開的很穩,島上也有醫生,這孩子不會有事的。”
又見我不停的看向救援隊伍,一條扶了下眼鏡,“...那位先生,也不會有事的,我看他身材很好,似乎平時有在鍛煉?”
我隨意點頭,將雪莉的頭靠在我的肩膀,視線不斷隨著人群打轉。
雨滴稀稀落在床上,將我的視線逐漸掩埋,直到我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終於登上後麵那艘船。
長舒口氣,卻和對麵男人那雙略帶玩味的眼對視了上。
“看來,那位先生是你很重要的人。”
我不置可否。
#
黑水。
咕嚕嚕——咕嚕嚕——
將人淹沒,將人掩埋。
咕嚕嚕——咕嚕嚕——
鮮血。
從天而降,天意凜然。
咕嚕嚕——咕嚕嚕——
母親和父親,穿著長長的白色衣服,越走越遠,她跑著,哭著,追不上,再也看不見。
姐姐的黑發,略過指尖,在東京的寒夜,佇立無言。
咕嚕嚕——咕嚕嚕——
她被銀色絲線包裹,桎梏,隻在一隅天地,難以喘息。
咕嚕嚕——咕嚕嚕——
但忽然間,發絲被剪碎,紅色將她的世界覆蓋,卻並無威脅與危險,而是帶著和煦的溫暖。
誰。
誰將她輕輕背起,又溫柔放下。
誰。
誰將她用暖意包裹,再也無懼黑夜落霞。
咕嚕嚕——咕嚕嚕——
...
...
雪莉恍然驚醒,宛如墜下懸崖。額頭落下豆大汗珠,身下是柔軟床鋪,卻被自己汗水浸濕。
她渾身濕透,好似剛被從水中撈起,又被如此塞入被裏。
她輕聲喘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觀察著這個陌生的房間,感覺到還有第二個人的存在。
微微掀開眼,隻看到一頭紅發。
雖和這人昨日才見,心中大石卻莫名落下一半。
許是這人氣息和姐姐很像,又在昨日替她們爭取權益,她莫名對這人總是不自覺地放鬆警惕。
...這怎麽可以。這家夥是殺死那麽多研究員的人,是組織的人,是可恨的人,是不可相信的人!絕對不可以,不可以...相信...
“你醒了?”
我聽到身邊人傳來細碎聲音,又見她偷偷掀開眼皮。本想裝作沒看到,畢竟青春期小孩思緒萬千,尊重她的想法才是正道。
直到看到她像咳嗽又不敢出聲後,我才決定做個不尊重小孩的壞大人。
“我們到島上了,這裏是長壽婆的祖宅,犬飼先生...啊,就是開救援艇那位,他帶我們住進來的,今天登島的客人都住在了這裏。”我給她介紹當前情況,從她額頭拿起毛巾,又換上新的,“不過,今天隻駛出了我們一艘船,其他來這裏的船隻都因為暴風雨沒有出航...真不知道我們是運氣好還是不好。”
我癟了癟嘴,“說運氣好,是因為出來了就可以不用見到琴酒,說不好,又是因為遇到百年難遇的風暴,本來說祭典就在今晚舉辦,結果也被延遲了。”
“這裏又因為暴雨斷電,根本和組織聯係不上,琴酒那家夥見我們失聯,指不定要生多大氣...”我想這,忽然像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情,笑得雪莉用古怪的眼神看向我,“那家夥會不會以為我們叛逃了?”
“我帶著最兢兢業業的優秀員工蘇格蘭和最受矚目的研究員雪莉一起叛逃...哈,要真成真了,琴酒槍斃我三百回都不夠。”
我拿起剛剛送進來的粥,端到雪莉嘴邊,這孩子張開嘴,卻不是老實的吃飯,而是...
“幼稚。”
...吐槽我活躍氣氛的話。
神色淡淡,哪有吐槽役該有的樣子。
我是大人,不和小孩計較。
“...吃飯吧,不幼稚的這位小姐。”
茶發的研究員小姐卻別過臉,“不想吃。”
“你一會兒還要吃退燒藥,多少吃點...”
“不吃。”
“...”
硬了硬了,拳頭硬了。
如果這段被畫進漫畫,那我現在肯定額頭上都是井字紋。
好吧。我深吸口氣,從腦海中搜刮對付小孩的對策。
...可惜,我搜索半天也沒找到我的經驗手冊,從小我就沒什麽對付小孩的經驗,反而是身邊人一直在對付我...
那就用他們對付我的辦法...!
如果是高明哥。
“雪莉,聽話。”我正色,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大家長,“不吃藥,病怎麽能好?”
“不好就不好,無所謂。”
...如果是hro。
“好啦,就吃一點,嗯?很好吃的!我給你吹涼點——”
“那我更不想吃了。”
...
...
...如果是零。
“我剛剛吃了一大碗,比你厲害吧?你總不想輸給我的吧?”
“...無聊。吃飯還要比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他們幾個誰敢再說我小時候不是乖小孩!
我深吸口氣,放下粥。
雪莉以為我放棄,閉上眼,本就小巧的臉半縮進被子裏。
她不知,以上幾位隻對付過幼年時期的我,但青年時期...
我雙手捧住雪莉的臉,額頭對額頭,怒聲狂吼,“給我吃飯啊你這小孩!生病了不吃飯不吃藥你為什麽這麽對待自己啊——”
她一向平靜的眼驟然睜開,裏麵爆發出愕然之意。
“誰家乖小孩會這麽虐待自己...”
“虐待又怎麽了,反正才沒人在意!”雪莉第一次提高了聲音,我卻依舊感受到了她的克製。
父母早早的離開,自己和姐姐長久的分別,命運被別人操縱...
如果你是按照原著生長的小孩,我基本遇不到你,也不了解你。
但既然你脫離原著,更早的來到了我的麵前。
那我就不會讓你孤單的被禁錮在那一隅天地,被化學藥劑的味道包裹,每天害怕的入睡又醒來。
連我都能調整好心態努力向前了,你這個主角...
“誰說沒人在意?!”我捧住她的臉,叫她不可以避開我的眼,“我就很在意你啊!”
那張漂亮的臉蛋在我眼中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