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人魚的執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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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爭吵在詭異的寂靜中落幕。
    雪莉白皙的臉頰被我揉的通紅,就連眼睛都微微泛紅,我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什麽。
    她看著我的眼睛,沒有避開。
    青春期女孩的眼像是脆弱的飛鳥,在蔚藍的天空中試探的飛起,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困難,遇到阻撓...
    但她還是打開了翅膀。
    “騙人。”她輕聲說,抬手捂住了眼睛,“你的話,我才不信。”
    “現在不信,日後做給你看就是了。”
    我坐起身,又看向那碗粥。
    “有點涼了,用不用給你熱熱?”
    “...不用,溫的就行。”
    於是蘇格蘭進來的時候,我們還保持著一種詭異的相處模式,看的他都有些疑惑。
    “怎麽了?”他坐到我身邊低聲耳語。
    “對孩子說了愛的宣言,給感動到了。”我隨口亂說,但自然也放低了聲音,沒讓雪莉聽到。
    蘇格蘭聞言,了然的失笑,他最了解我,自然明白我對雪莉做了什麽。
    十六歲的孩子還太小,哪裏承受的住麵前人的語言。
    他又看向身旁數藥粒的女人。
    更何況,那些承載著萬千感情與承諾的話,看似騙人又胡鬧,但卻全然是她的真情使然。
    #
    雪莉吃完飯,又接過了我遞給她的藥,趁著我給她倒水的時候似乎斟酌了片刻,隨即輕聲嘟囔了句“真是退燒藥...”
    我回頭看她,她裝作沒言語模樣,吃下藥躺了下來,被子蓋過頭頂。
    屋內的頂燈因為全島斷電而作廢,隻有一盞電量還沒用盡的台燈支在床尾,還是犬飼先生見雪莉發燒專門找給我們的。
    似乎是見我和蘇格蘭根本沒有離開的意願,雪莉深吸口氣,掀開被子,看向莫名滿臉慈愛的我們,終於沒忍住開口轟人。
    “誒,你一個人不害怕嗎?別看現在雨小了點,一會兒可還是會下大的!還會打雷打閃哦!”我真沒嚇唬小孩的心,她還發燒,放她一個人在這裏,我多少有點不放心。
    “...你在我身邊我才會害怕。”雪莉咬了下唇,“誰知道你會不會又突然大叫。”
    “...那才不是大叫...”我哽住,蘇格蘭輕笑一聲,見雪莉還是懟人的力氣,便拉著我的手腕站起身。
    “我們會在天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回來,這裏有犬飼先生看著,很安全,你好好休息吧。”
    似乎是不適應蘇格蘭不那麽冷漠的模樣,雪莉遲疑片刻,目光輕輕落在他拉住我的手上,點了下頭。
    “至於任務...你不用著急,祭典被延遲了,我們會找到合適的機會,你之後再行動。”蘇格蘭最後囑咐句,怕這個心思比年齡重太多的孩子因為擔心任務而不敢入睡,“這幾天,你可以不用那麽緊張。”
    障子門推開又關上。
    直到看到屋內台燈被關閉,我和蘇格蘭才走出院子。
    外麵還淅淅瀝瀝落著雨,整個世界被鉛灰色籠罩,像是被惡魔吞噬,即將到來的暴雨是他為了消化食物所生產的胃液。
    “你很擔心那個孩子。”蘇格蘭走在我身邊,撐一把傘,將我們遮擋在這小小的庇護所之下。
    傘不大,兩人貼在一起,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溫度。
    “她還太小了。”我顧左右而言其他,隻說些不痛不癢的原因,“在組織那種地方,她會生活的很緊繃,更何況...她很聰明,還受到琴酒的器重,所以日子更會難過。”
    大量研究員被殺害,基層研究員被遣散,提前將雪莉帶回國,並且前往人魚島...這一切都說明,組織的進度正在加快,他們需要雪莉迅速製作出所需要的藥品,不容拖延,也不許失敗。
    年輕的女孩頭頂仿佛懸掛一把鋒利的寶劍,被銀色的絲線脆弱的掛起,稍有不慎就會落下,連著一起斬落黑色的秀發。
    雪莉...如此一來,我甚至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服下APTX4869,什麽時候會進入主線...
    “你啊...”蘇格蘭低語,聲音回蕩在雨中,“你想到的這些,也是我剛見到你時想的。”
    “她自由慣了,怎麽會習慣組織的生活?不喜歡被約束管教更何況命令,有時候容易熱血上頭,不顧一切的追尋凶犯,有時候又會過於共情...我還在想,如果你真的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我該怎麽辦?”
    我頓了下,連腳步都停住。
    我沒想到蘇格蘭會這麽說。
    初見那晚,他將一起情緒都收拾的很好,唯一流露的隻有些許不解和擔憂,所以我不知道他會想這麽多,我會如此令他擔憂。
    “那你最後,得出了什麽答案?”
    最聽話,最本分,最受人喜愛的蘇格蘭,應該也會選擇一個穩妥的辦法吧?不冒進,也不過於保守,最重要的是,不會影響到任務...
    “說實話,我還沒想好。”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看向我,“我不是高明哥,沒辦法在瞬間想出對策。”
    “但是啊...”他拉住我的大衣袖口,叫我和他一起向前走,“我會和你站在一起。”
    “嗯?”我有點沒聽懂。
    “不管你做出格事情的那天是在什麽境況之下,我都會站在你身後。”蘇格蘭看向我,聲音將雨聲都壓下,世界瞬間寂靜,我隻能看到他的眼睛,“我一定會,讓你安然無恙的回到長野的。”
    帶著泥土味道的風吹過,吹起身邊樹葉颯颯,吹的陰沉雲層都流動,我望著蘇格蘭,一時竟答不上任何話,隻能張了張嘴。
    如果這裏一切都是漫畫,蘇格蘭會死在今年的十二月,不知道那天會不會下雪,他的鮮血又會不會染紅白夜,將整個無情又懊悔的天台包裹,滴答滴答,流向不知去向的三十年。
    當我意識到生活的世界不過是漫畫世界後,我不認為自己因此悲傷失落,還是照常上班,過自己的生活,但我知道,我心中一直在盤算如何死去,不需要死的盛大,但最起碼要給高明哥幫上忙,哪怕隻有一點。
    我不去想那些死去的朋友,我隻是未曾在長河中出現的蜉蝣,翅膀小得可憐,怎麽揮舞,都引不起世界的改變。
    於是我死了一次,死了死了一次又一次。我開始怨恨,覺得這是對我不遵守漫畫規則的懲罰...
    但現在,我感受到身邊人溫熱的體溫,又看向他熟悉又漂亮的深藍眼...
    那才不是什麽懲罰。
    我會在陽光下祈禱,會在聖母像下禱告,我會努力扇動翅膀,會救下他們每一個。
    “不過,其實不僅這些,我還在擔心別的...”見我半晌不言語,蘇格蘭拉著我的手,揣進了他的大衣口袋中,“你適應的比我想象中好太多,我甚至開始擔心,如果你真的喜歡上這裏的生活,真的想去做黑手黨,我該怎麽辦...”
    他故意拉長了音,似乎為打破盤旋的沉重情緒,見我挑了下眉,他彎了彎眼睛。
    “這個我想好了...我會裝作你小時候最害怕的數學老師模樣,然後教訓你...”
    “過分誒——”
    雲層越發漆黑,連帶雨勢越大。
    路邊沒有路燈,就連挺拔樹木都泛著黑綠色。
    我和蘇格蘭對視一眼,差不多到回去的時候了。
    “全島斷電,祭典延遲,今年的名單不一定什麽時候能登記出來,所以去年的也不必著急去找,等什麽時候確定能離開了再拿也不遲。”我看著遠方若隱若現的庭院說。
    “嗯,如果太早拿走,引起慌亂,反而不好脫身了。”蘇格蘭肯定道,“不過我們運氣還算好,竟然直接住在了長壽婆的院中...這下無論是雪莉的任務,還是我們的任務,都方便多了。”
    我聽他說運氣好,腦海中不由得想起剛剛差點被深海吞沒...這小子從小就是樂觀主義者。
    “不過我沒想到你會帶匕首...還以為你會偷偷藏一把左輪。”他把我在船上時給他匕首還給我,我擺擺手,叫他先收起來。
    “...帶了,不過在包裏。你沒帶嗎?還以為你會拆一把狙帶來。”
    “帶了...也在包裏。”
    我倆對視一眼,無言失笑。
    誰都對琴酒口中的“不必殺人”的任務感到不信任,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殺人,但帶上防身武器總是沒錯的。
    “轟隆隆——”
    暴雨徒然傾盆而下,狂風大作,呼嘯穿過林間,將路邊高樹吹得彎了腰。
    閃電照亮天際,蘇格蘭眼中倒映著慘白麵色的我。突然的暴雨讓我們心中都不由得一沉,加快腳步向長壽婆的院中走去。
    遠處有人影向我們跑來,大步踩著水花。有些眼熟,靠近一看,竟然是犬飼先生。
    就算在海難麵前都沉著之人竟然神色慌張,額頭不停落下汗來,見我們正往回走,急忙靠近,喘著粗氣。
    “犬飼先生,發生什麽事了?”我蹙眉,趕緊問。
    犬飼先生深呼吸,麵色有些痛苦,似乎看到了什麽極其殘忍的畫麵。
    “死人了!”
    他聲音比過驚雷,在我心中炸開。
    “一男一女,都死在了長壽婆的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