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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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音未落,遊刃有餘地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不過眨眼間,剛才還被毒品折磨的昏厥過去的人便利落的將他壓倒在身下,手臂用力扼住他的喉嚨,眼神危險的注視著他。
    他都沒注意到,愛爾蘭是什麽時候偷偷解開了手銬。
    菲尼心中輕笑,抬眼看著三兩下將他雙手銬住在床頭的人,她熟練的將手銬鎖住,彎下腰看向他的眼睛。
    “如果你敢動他...”我眯了眯眼,拉住他鬆散領口的領帶,迫使他微微昂起身看著我,另隻手掌抵住他的小腹,讓他完全受製於我身下,“我也不介意現在就殺掉你。”
    菲尼眼光流轉,“就算殺掉我會毀掉整個任務?”
    “就算殺掉你會毀掉整個任務。”
    我強調。
    身下人並沒有再回應我的話,那雙唯一展露出來的眼睛又恢複剛剛模樣,過於柔和的像是海麵上的星光。菲尼看著我,任由我動作,他一點都不反抗。
    我本以為他將我銬住是為了討要解藥。
    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進來這麽久了,他提都沒提過這件事,反而是我的手臂上翻滾火辣痛意,下意識地縮瑟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麵具。
    麵具被我打開一半,似乎打疼了他,菲尼悶哼一聲,但他雙手被我銬起,沒辦法動作,隻好求助於剛剛還想和他互殺的家夥,聲音有些無奈:“愛爾蘭...麵具劃到我的臉了,你可以幫我整理一下嗎?”
    我皺了皺眉,手臂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劃痕,有處傷口被我剛剛的動作弄得裂開,又開始沒完沒了的流起血來。
    我看著手中菲尼的領帶,這似乎是手邊唯一能麵前止血的東西。
    那人本就係得鬆垮的襯衫沒了領帶的扶持此時更顯得混亂,胸前大片的皮膚露出在台燈下,幾塊傷疤從胸前蔓延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傷痕麵積太大,像是遊樂園裏被小孩打翻的樹莓果汁,在他的白皙的皮膚上擴散生長。
    “嘿,愛爾蘭,我並不介意你看我的身體...不過,麵具劃得我真的很痛,可以拜托你先幫我處理下這個嗎...”菲尼晃動了下手腕,手銬嘩啦的聲音將我意識喚回。
    不小心抬頭和他僅露出一隻的多情眼對視,裏麵是未曾見過的調侃之意。
    “我對於剛剛的話表示抱歉,我不該用你的小金毛朋友開玩笑...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和好了嗎?”
    我止住了手臂上的血,沒回答他後半句話,“我隻是在看你的傷疤。”
    菲尼淺笑,“很好奇嗎?”
    “一點。我從沒見過這種傷疤...是燒傷嗎?”
    心中疑問像是突然亮起的燈盞,將莫名的夢境,許久未聞的聲音以及...菲尼的眼睛悉數串聯。
    手指覆在他的麵具上,試探的微微抬起。
    但我沒有直接掀起他的麵具,隻覺得心跳莫名加快了速度,我似乎在期盼著什麽,但更深層的懼怕這份期盼會落空。
    “愛爾蘭,你冷嗎?”菲尼問我,略帶笑意,“我家在海邊,外麵就是大海...你會冷也是理所當然——”
    “我不冷。”他莫名其妙的問題惹得我更是心煩,沒好氣的拉住他的麵具,咬了咬牙,心中做期望與失望的鬥爭,“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的手指在發抖。”菲尼微微側過臉,麵具從我手中脫離,取而代之的是一處溫暖,抵住我的手背,帶著微弱的跳動。
    是他脆弱的、蒼白的脖頸。
    我這才注意到,在脈搏最結實的地方,也落著一處燒傷般的疤痕,太小了,又被他的半長發遮起,以至於我一直沒有注意到...
    是一處,櫻花瓣形狀的傷疤。
    手指不由自主地摸向他的頸間,菲尼還是任由我動作,身體比剛剛還要放鬆。
    隻是我留戀他脖頸傷疤的時間太長,臉頰一直被麵具膈住的感覺實在不好,菲尼微微轉頭,黑發掃過我的手。
    “愛爾蘭,你很喜歡我的傷疤嗎?”菲尼略帶笑意的問,“看這麽久——”
    “不喜歡。我隻是好奇...”
    “我臉上也有這樣的傷疤。”菲尼聲音緩緩,像是闡述別人的事情一般。沒被錯位麵具遮住的那隻眼也閉了起來,他麵向我,又將冰冷麵具遞給我手心。
    “你也要好奇的看看嗎?”
    我竟然摒住了呼吸,隻是因為要掀開一個組織成員的麵具。
    自己都說不清是為何,是毒品帶來的副作用?還是說這裏依舊是我的夢中?如果這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的妄想又該如何?
    但他的聲音,他的眼睛,他的一切...所帶來的印象莫名和某一年的開學典禮重合,1990年的春天,那年的櫻花開的格外的遲,所以直到四月都還停留在盛開之際,風一吹,幾片櫻花瓣懶洋洋的落下,有的落在我的肩膀,也有的落在他的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萩原研二,他個子太高,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開學第一天,兩個幼馴染還在任務歸來的路上,告訴我他們委托了朋友來接我,說已經給朋友看過我們的合影。
    我又問他們朋友的樣子,還沒來得及詳細說便被教官勒令掛斷,隻好爭分奪秒地最後和我囑咐道:是個很顯眼的朋友...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我開始不信,多顯眼的朋友能被我一眼捕捉?
    直到我真的見到他。
    風吹落花瓣點點,迷亂了人們的視線。
    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他,就算還隔著一段距離,心中卻莫名堅定的覺得,那家夥絕對就是兩個幼馴染口中的“顯眼的朋友”,畢竟在場的人中再沒一個比他還要奪人目光。
    高個子,穿警服,懶洋洋的站在校門前的一棵櫻花樹下。一個哈欠截然而止,眼睛忽然泛起光,邁著長腿直奔目標——
    我就這麽看著他走到我麵前,下垂的眼睛比櫻花還好看,他抿嘴對我笑,笑得像是準時完成任務的新任警犬,臉上隻有親昵與陽光。
    “找到你了。”他笑著彎下腰,對我講。
    我還是掀開了菲尼的麵具。
    這是漫畫世界,什麽事都可能發生。但如果真的看到麵具下那張臉並非我心中所想,我真的能止住自己失望的神情嗎?我...
    我...
    我...
    狹長的紫眸天生擁有多情特質,幽深宛如一潭落入無人的春水,偶爾倒映幾片落葉與花瓣,看上一眼便不忍移開視線。微垂眼尾將柔和與憂鬱正好調和,溢出的情緒會恰好落在他總是輕輕勾起的唇角,他的情緒飽滿,又不輕易交予他人。
    是全世界最適合微笑的人。
    是我虛幻夢境中所期盼的人。
    菲尼...不,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但他就這麽悄然看著我,像是偷跑進夜晚空蕩房間的星星。
    我忽然猜想,他會不會也想到我們初見的那天,我臉上應該也是如現在這般迷惘神色,看著突然出現在麵前過於和煦的陌生人,不知道要不要靠近那道似乎對誰都毫不保留綻放的溫暖。
    他勾住我的小指...我甚至沒注意他是什麽時候掙脫了手銬。
    但他全然無惡意,隻拉著我的手,如引導老師般,溫柔的將我手指放在他額角一隅,那裏也真如他所說,有著一個燒傷的花瓣。
    “白夜。”他終於叫我的名字,回蕩聲音與無數時空他叫我名字的身影重合,終於超越那場殘忍的爆炸,又回到我麵前,“不和我打個招呼嗎?”
    視線一直沒看向那雙眼,我怕這是一場騙局,執拗的看著他額角的傷痕。深紅色傷痕將那場燎原的爆炸與烈火輕輕揭過,萬千疼痛與淚水隻凝結成此時的一塊疤。
    我似乎是按疼了他,身下人悶哼一下,我急忙鬆開了還按壓在他腹部的手掌。
    他卻趁機拉住我的手腕,讓我的手掌捧住他的臉,沒說話,隻用行動告訴我:
    -看著他。
    雙眼緊閉又睜開,終於是將視線落在他的臉。長時間不見太陽的臉泛著不健康的白,他比警校時瘦了不少,頭發也有些長,但卻依舊柔軟,輕易便能纏繞在人手指間。
    隻看著他,我半晌沒說話。與那雙紫羅蘭色眼眸對視之時,隻覺得自己鼻子酸的發緊,我第一次覺得這古怪的命運真是好的不得了,手指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在他的眼角,像確認他真實存在般。
    他也如乖巧家養犬,微微闔眼,任由我撫摸確認。
    夜晚在呼吸,而我也將氣息落在他耳畔。
    “...找到你了。”
    直到我先開口,那雙眼頓了頓,瞬間再次對我展露笑顏。
    “嗯,你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