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聞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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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這樣的境界,趙孝騫自問做不到,兩輩子都做不到。
    被前世的社會大染缸浸泡過後,趙孝騫的行事風格亦正亦邪,做好事還是做壞事,通常是由個人的利益決定的。
    說他是利己主義者也沒錯,他做的大部分事情,其實都是為了自己。
    初衷是利己,所以麵對別人的道謝時,趙孝騫難免會感到心虛,總覺得自己有欺世盜名之嫌。
    明明隻是利己主義者,可別人非要給他打上一個“好人”的標簽,這何嚐不是對他的一種道德綁架呢。
    被人謝過之後,自己再想做壞事,便會覺得辜負了“好人”的標簽,行事放不開手腳,本來是別人給他打上的標簽,後來自己卻已不願撕下來了。
    “種將軍快快請起,莫謝我,真的,你一道謝,我以後怎麽活。”趙孝騫雙手將種建中扶了起來。
    種建中虎目含淚,道:“大宋立國百年,朝堂袞袞諸公沉浮來去,唯有郡侯為我等粗鄙武夫說話,對我大宋將士來說,這是大恩大德,當得末將一拜。”
    趙孝騫苦笑道:“真的別謝我,我沒那麽偉大,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自己而已。”
    種建中不解地道:“郡侯非軍中將領,何出此言?”
    趙孝騫淡淡地道:“因為我希望大宋的軍隊強大,將來才會禦敵於外,不會被敵軍攻破都城,把我抓去遭受淩虐,忍受屈辱。”
    種建中愈發愕然:“這……不可能吧?”
    趙孝騫笑了笑,沒再解釋。
    世事滄海桑田,興亡豈有定數?
    數十年後,一個還在茹毛飲血的遊牧部落莫名其妙崛起了,不僅滅了遼國,還攻破了大宋的汴京。
    現在說出來,誰會信?
    “不管怎麽說,郡侯對我大宋將士有大恩,此恩末將必報。”種建中執拗地道。
    趙孝騫搖頭:“種將軍,你這話便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在你眼裏,我為將士們發聲,一定是個好人,對不對?”
    “對!”種建中用力點頭。
    “以後我如果想幹壞事怎麽辦?別那樣看著我,我以後一定會幹壞事的,我不修儒家法家,也不尊佛家道家,行事隻憑個人喜惡,甚至會不擇手段。”
    “如果世間有神,那麽我信仰的神便是我自己。”
    “你若把我當成好人,咱們交朋友遲早會割袍斷義,因為你將來看見了一定會恨不得一刀砍死我,不如豁達一點,現在就把我當成壞人,心理預期沒那麽高,說不定咱們還可以繼續玩耍下去。”
    種建中目瞪口呆,被趙孝騫一番奇葩言論驚呆了。
    良久,種建中小心翼翼地道:“你將來會做什麽壞事?”
    “不好說,欺男霸女,橫行跋扈,與奸佞為伍,偶然殘害忠良,閑著沒事去拔人家地裏種的香菜等等……”
    “慢著,何謂‘香菜’?”種建中不得不打斷道。
    “哦,就是芫荽。”
    種建中繼續目瞪口呆,許久之後,他謹慎地道:“其他的,末將不敢苟同,但郡侯說的最後一件,末將願為虎作倀……”
    趙孝騫一下沒反應過來:“啥最後一件?”
    種建中湊近了,眼中不知為何散發出興奮的光芒:“拔人家地裏種的香菜,末將亦有此意!”
    趙孝騫眼睛亮了:“你也不喜歡吃香菜?”
    種建中苦笑道:“末將幼時在軍中,西北苦寒貧瘠之地,家中自種各種綠菜,唯有香菜最易生長,我吃了半輩子香菜,如今見了這玩意兒就想吐。”
    趙孝騫兩眼放光,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搖擺。
    “就衝這一點,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種。”
    語氣停頓了一下,趙孝騫突然想到,種建中已然三四十歲了,而自己才十八歲,大概率種建中是活不過自己的,同年同月同日死這種話……
    於是趙孝騫立馬理智地改口:“……你死以後我給你風光大葬,大辦酒席,份子錢我一文不取,全留給你兒子。”
    見錢眼開的人竟分文不取,足可見趙孝騫對這段友情何等的重視,種建中但凡稍微有點良心,此刻不僅應有掌聲,更應有淚水。
    種建中:“…………”
    情緒有點複雜,不知該感動還是該掀桌子。
    二人相對而視,氣氛不知為何突然有點尷尬了。
    良久,趙孝騫問道:“不是邀我飲酒嗎?酒呢?”
    種建中如夢初醒,起身便出門了,片刻後拎來一個食盒和兩個酒壇。
    有酒有菜,賓主盡歡。
    對於種建中,趙孝騫多少帶有幾分敬意,畢竟是名垂青史的良將,大宋抗金的中流砥柱,就憑他麵對如狼似虎的金兵時骨頭沒軟,便值得趙孝騫敬他三杯。
    邊喝邊聊,趙孝騫好奇地問起種建中統兵作戰之法,種建中感恩趙孝騫為將士謀地位,對趙孝騫的問題倒也知無不言,詳細地說起軍中練兵統兵事宜,還有平原山地等諸多複雜地形的排兵布陣之術。
    一頓酒下來,趙孝騫受益良多,對大宋軍隊的操練和作戰有了更多的了解。
    看著眼前的名將,趙孝騫不由感慨,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統兵,一定將大宋為數不多的名將都納入自己麾下,那可就省事了,他這個主帥哪怕是完全放養都不用操心。
    想到名將,趙孝騫心中不由又想起一人。
    也不知這個年代他出生了沒有,是已經飛黃騰達,還是仍舊默默無名。
    於是趙孝騫試探著問道:“種將軍久居軍旅,不知可聽說過一個名叫‘宗澤’的人?”
    種建中沉思片刻,遲疑道:“宗澤?似乎軍中並不聞此人之名,可不知為何,末將好像哪裏聽說過這個名字……”
    趙孝騫大喜:“仔細想想,此人有大才,我很想見見他。”
    種建中思索良久,然後猛地一拍大腿:“想起來了!”
    “宗澤,莫非是剛剛被調任汴京,被吏部任為禦河巡察使,主修汴京禦河以及黃河開封段河堤的那人?”
    趙孝騫愕然:“治河的?不是武將嗎?”
    “宗澤好像是文官,聽說是元祐六年科考的賜同進士出身,當過幾年知縣,上次黃河決堤,官家懲辦了一批官員後,河道諸官多有缺位,吏部便補了一批官員就任,其中就有宗澤此人。”
    “我龍衛營將士操練之餘,也參與了一些挖土堆堤的事宜,故而我對宗澤此人有些印象。”
    趙孝騫長長呼出一口氣,眼中露出喜意。
    終於,又找到了一位名將,那位發現嶽飛這匹千裏馬的伯樂,那位力主抗金,誓死不降的鐵骨錚臣,那位臨終前仍三呼‘渡河’的悲壯老將。
    後世尊其氣節與戰功,都稱他一聲“宗爺爺”,而宗澤,當得起這聲稱呼。
    聽種建中話裏的意思,如今的宗澤應該官職不高,處於懷才不遇的階段。
    一個當了幾年知縣,又調去治河的官兒,撐死了也就六七品的樣子,此時去結交他,正合了趙孝騫的意。
    有了種建中,又有了宗澤……
    朝堂上一群老陰貨打出腦漿子,趙孝騫懶得理會,他隻喜歡默默地集郵。
    集齊七張名將卡,不知會召喚出什麽鬼東西,莫名有點期待呢。
    決定了,找個機會去認識一下這位宗爺爺,最好借錢給他,如果他還不上,就一輩子給自己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