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禁廂聯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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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軍交戰,近身肉搏是最慘烈的。
    而一場戰爭的勝負,最關鍵的也取決於雙方肉搏戰的勝負。
    遼軍後方,一麵黑底畫著蒼狼圖騰的帥旗下,耶律淳看著遠處遼軍已破了宋軍前陣,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釋然之色。
    破陣了,意味著這一萬宋軍敗局已定。
    接下來隻看需要付出多少傷亡,才能將這一萬宋軍全殲。
    慈不掌兵,耶律淳對雙方的傷亡並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全殲這股宋軍後,必須馬上找到耶律延禧的下落,並且順利將他解救出來,如此,耶律淳的官爵仍然能保住。
    發起這場進攻,其實宋遼兩軍都有些意外,沒人清楚這一切的發動者耶律淳,他的根本目的並不是勝負,而是耶律延禧這個大活人。
    盡管此時遼軍已衝破了宋軍的前陣,狠狠撕開了宋軍的陣線,耶律淳的心情也隻不過是短短一瞬的輕鬆。
    作為主帥,他看到的是整個棋盤。
    從整個棋盤的戰局上來說,其實遼軍已經陷入了劣勢,眼前衝破這一萬宋軍的小勝,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首先是遼國的皇太孫落在宋軍手裏,這是最大的被動。
    其次,眼前這一萬宋軍也並非趙孝騫的主力,一旦宋軍主力馳援,耶律淳麾下的四萬遼軍都會被吃得幹幹淨淨。
    那麽這場戰爭最壞的結果,就是皇太孫成為宋軍的俘虜,這個俘虜的身份意味著宋國掌握了一個分量極重的籌碼,繼而四萬遼軍全軍覆沒,消息傳到上京,耶律淳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簡直不敢想。
    現在的耶律淳說是氣急敗壞或許有點誇張,但他確實是孤注一擲,因為他已沒有別的退路了。
    兵敗可以接受,耶律延禧絕不能落在宋軍手裏,那將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眼見遼軍破陣,耶律淳扭頭望向身邊的親衛,淡淡地下令。
    “傳令,擊鼓再快一點,趕在趙孝騫的主力馳援前,一舉吃下這股宋軍!”
    戰場上,戰鼓隆隆,節奏愈發急促。
    正在與宋軍肉搏的遼軍仿佛身體裏注入了一股新的能量,手起刀落愈發利索狠辣。
    破陣之後,雙方的軍隊其實已無所謂陣型了,都是三五人各自成群殺敵,陣前處處傳出慘烈淒厲的嘶吼聲。
    張嶸和折可適也親身加入了肉搏戰中,揮舞著長刀毫不留情地陷陣廝殺。
    陣地上亂成了一片,左右側翼的遼騎這時也逼近上來,對宋軍形成了合圍。
    宋軍的後方一裏外,邵靖和馮晟領著五千廂軍,此時廂軍已蠢蠢欲動。
    前方的禁軍袍澤在拚命廝殺,廂軍如何選擇?
    邵靖回首環視將士們的表情。
    表情沒讓他失望,大部分人其實還是露出了怯色。嗯,廂軍的原汁原味。
    廂軍,終歸是大宋的地方軍,兵員素質不齊,裝備不整,甚至兵餉和糧草都不能及時發放,有的甚至還在溫飽線上掙紮。對朝廷說不上離心離德,但也絕沒有太多的忠心。
    作為主將,邵靖和馮晟此時的心情也非常矛盾。
    他們的任務是誘敵,趙郡公親口說過,隻要能誘使敵人出營,進入龍衛營的伏擊圈,廂軍的任務就完成了,剩下的事不用他們理會。
    現在,廂軍的誘敵任務不僅完成,而且可以說是超額完成,他們把遼軍全部的兵力都誘出來了。
    邵靖和馮晟也不明白這到底算不算誘敵,從架勢上看,遼軍的舉動不像是被自己誘出來的,反而更像是主動的瘋狂的決戰。
    龍衛營與遼軍已開始慘烈的廝殺,廂軍是上去幫忙還是撤退?
    不要以為廂軍有任何幫忙的義務,事實上,這年頭禁軍和廂軍的矛盾很深。
    因為朝廷的偏心,兵餉糧草裝備等等都是優先供應禁軍,廂軍隻能分到一點殘羹冷炙,致使廂軍將士對禁軍其實大多是懷恨在心的,讓他們給禁軍幫忙,實在是有點為難,軍心亦難用。
    此時的廂軍若掉頭就走,從軍法的角度來說,趙孝騫也沒法治他們的罪。
    然而,廂軍真能一走了之嗎?
    馮晟望向邵靖,神色有些焦急:“老邵,是跑還是打,你快拿個主意,過不了多久,龍衛營這幫人就要敗了!”
    邵靖也焦躁地來回踱步,陷入極大的掙紮之中。
    這些年在禁軍麵前當乞丐的經曆,邵靖比普通的將士更恨禁軍。
    可是眼前的情況,如果廂軍掉頭就走,法理上來說或許沒錯,廂軍不會被追究,但……
    “趙郡公給了咱們立功的機會,回去後或許能高看咱們廂軍一眼,可若是咱們見死不救,趙郡公還會高看咱們嗎?”
    邵靖苦澀地一笑:“大概在他眼裏,廂軍還是那個扶不上牆的廂軍吧,以後有任何事,怕也指望不上咱們。”
    馮晟也清楚其中的利害,聞言歎了口氣:“那咱們……上去幫忙?”
    邵靖扭頭看著廂軍將士們的表情。
    從他們的表情上能看得出,將士們看著對麵龍衛營與遼軍的廝殺,有的露出幸災樂禍之色,有的則是純粹的膽怯之色,總之,士氣並不高。
    邵靖沉默片刻,轉身麵朝將士們大聲道:“有沒有願意上去幫龍衛營袍澤的?舉手!”
    人群一片寂靜,良久,大約一千來人猶豫著舉起了手。
    邵靖歎了口氣,道:“舉手的人,馬上列陣,隨我上去殺敵,幫龍衛營一把,沒舉手的……你們往後撤,不怪你們,軍法也不追究。”
    下麵的將領一揮手,舉手的千餘廂軍將士很快出列,打亂了建製,臨時湊成一個鉗形的陣勢,步步朝激烈的戰場逼近。
    邵靖和馮晟一聲不吭走在陣列的前方,握緊了手中的刀,盯著不遠處的戰場。
    與其說是為了幫龍衛營,不如說是幫廂軍自己。
    二人此刻心中所想的,不過是盡自己一點心力,為麾下的廂軍袍澤們在趙郡公麵前爭一點地位和物質供給。
    距離激戰之地還有百步左右的距離,此時鏖戰的遼軍已發現了這支千餘人的隊伍,於是分出一部分兵馬朝他們圍過來。
    邵靖握緊了刀,瞋目裂眥暴喝:“殺——!”
    猱身而上,血光迸現。
    千餘人被卷進了風暴之中,生死憑天命。
    而廂軍剩下的近四千未參戰的將士,看著袍澤兄弟們陷入敵陣,與遼軍廝殺一團,曾經熟悉的鮮活生命與麵龐,從此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剩餘的廂軍將士麵麵相覷,彼此的臉上都露出一抹羞慚之色。
    良久,一名都頭突然大聲道:“去他娘的!兄弟們都在拚命,老子今日若慫了,何來臉麵見他們?”
    另一名普通將士也咬牙吼道:“禁軍的死活咱們可以不管,但不能不管廂軍袍澤的死活!”
    “對!”
    “沒錯,咱們也該上!”
    “不是幫禁軍,是幫咱們廂軍自己的袍澤!”
    “誰承認自己是慫貨的,盡管往後撤,老子不跑了,這條命交代在這兒便罷!”
    “現在誰是最高將領?過來指揮列陣,咱們拚了!”
    “拚了!”
    …………
    距離戰場大約五裏左右,龍衛營的兩萬主力正在拚命趕路。
    趙孝騫騎馬走在隊伍中間,神情越來越焦躁。
    “我特麽……真是服了耶律淳,這貨吃錯藥了,怎麽不按常理出牌?”馬背上的趙孝騫罵罵咧咧。
    耶律淳率全軍決戰的架勢,確實出乎趙孝騫的意料。
    一軍主帥,決定決戰居然如此草率,都不經腦子的嗎?
    無論從兵法上,還是臨陣經驗上,耶律淳都不該做這個決定,趙孝騫事先沒料到也很正常。
    旁邊騎在馬上的種建中眉頭緊鎖,神情透著深深的困惑。
    “按說耶律淳不該這麽幹呀,太詭異了……郡公,末將認為前方邵靖所部或折可適所部一定是有了什麽變故,遼軍傾巢而出不像是決戰,反而像一種被惹急了以後氣急敗壞不計後果的瘋狂舉動。”
    趙孝騫冷冷道:“折可適在耶律家祖墳上撒尿了?”
    種建中苦笑道:“就算在耶律家的祖墳上撒尿,耶律淳都不會如此不冷靜,應該是咱們的兵馬幹了什麽事,極大地觸動了耶律淳的利益,不然耶律淳不會如此衝動。”
    趙孝騫歎道:“邵靖和折可適倆貨隻派斥候稟報軍情,卻絲毫不提他倆究竟幹了什麽事,此戰無論勝負,這倆貨一頓軍棍是跑不了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匆匆奔來,一名斥候策馬飛馳到趙孝騫麵前,抱拳稟道:“郡公,前方五裏外,我軍張嶸折可適所部正與遼軍激烈廝殺!”
    “廝殺?”趙孝騫皺眉,沉聲道:“遼軍已破陣了?”
    “是!遼軍三萬兵馬同時衝鋒進攻,龍衛營一萬燧發槍抵抗不住,兩軍此刻已陷入短兵相接的激戰,張嶸折可適麾下將士傷亡已近半,剛才邵靖所部廂軍也填上去與遼軍廝殺了。”
    趙孝騫與種建中迅速對視一眼。
    趙孝騫沉聲喝道:“傳令龍衛營所有騎兵,快馬加鞭上去馳援袍澤,步行的也加快腳程,快!”
    本來已在急行軍的龍衛營主力,此時更是顧不上戰馬累不累,拚命地抽打馬兒,飛快地朝戰場疾馳。
    “陳守,放一枚響箭!告訴張嶸和折可適,給老子再撐一會兒,援兵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