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至親可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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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孫被俘,他本人都已平靜地接受了現實,恥辱感肯定是有的,不過麵對宋軍和趙孝騫時的無可奈何,被俘隻能是被俘,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而已。
    對這件事最痛心疾首的,自然是耶律洪基。
    他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大戶人家世代積累的家底,突然冒出一個敗家子,偏偏這個敗家子還是家族裏的獨苗,能怎麽辦?
    耶律洪基看著耶律延禧也是這種感覺。
    “該死的人都死了麽?”耶律洪基問道。
    這話他問的是耶律淳。
    真相被挖幹淨後,耶律洪基已經知道耶律淳曾經有過滅口的舉動。
    當初兵敗之後,耶律淳領數十騎逃回飛狐兵馬司,後來從戰場上陸陸續續逃回了兩三千遼軍。
    耶律淳對飛狐兵馬司的官員堅稱這兩三千遼軍是宋人喬裝,於是調動了兵馬司的大軍對這兩三千人進行的圍剿,一個都沒跑,全殺幹淨了。
    這場殺戮夠狠,夠毒辣。
    但站在耶律洪基等權貴的立場,他反而認為耶律淳做得對。
    皇太孫被俘的事,在遼國隻能成為永久的秘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情,哪怕有可能知情的人,也要殺幹淨。
    耶律淳臉頰高腫,聞言掙紮著跪伏於地道:“都殺了,就連臣身邊那數十個親衛,事後也處置幹淨了,除了臣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耶律洪基盯著耶律淳的眼神依舊陰鷙,緩緩道:“日後還需注意大遼朝野間的風聲,但凡有任何關於皇太孫曾經被俘的言論,必須追查到底,誅殺全族。”
    “是!”耶律淳心中亦大喜。
    他知道耶律洪基既然說出這句話,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耶律洪基的底線,是不能廢耶律延禧,這是無奈的選擇。
    其他姓耶律的都是宗親,唯有耶律延禧是他的親孫子。
    被俘之事若傳出去,就算耶律洪基不願廢皇太孫,其他的宗親也會聯合起來逼宮,逼他從宗親中另選儲君,這是耶律洪基絕對不能接受的。
    狂扇耳光也是體力活,耶律洪基有些累了,朝耶律淳疲憊地揮了揮手,令他退下。
    耶律延禧被留了下來,心情忐忑地跪在耶律洪基麵前。
    耶律洪基冷著臉,闔目沉思。
    良久,耶律洪基緩緩道:“此事暫時被掩蓋下去了,隻要大遼沒有議論,便可無事,至於日後宋國那邊知情者傳出此事,不必理會,一律以謠言離間解釋。”
    “孫兒知道了。”耶律延禧老老實實地道。
    耶律洪基又道:“耶律淳此人,可用,但不可長用。在你即位之前,需要他輔佐,製衡宗親,但在你即位之後,尋個由頭馬上殺了他!”
    耶律延禧一驚,臉色又變得蒼白起來。
    耶律洪基眼中露出殺機,緩緩道:“你被俘一事,靠他營救才脫困,但他,也是知情者,留他必成禍患,明白朕的意思嗎?”
    耶律延禧點頭:“孫兒明白,謹記於心。”
    看著耶律延禧那一臉不爭氣的模樣,耶律洪基又想起他被俘的醜聞,剛剛平複下來的心情頓時又怒火萬丈。
    啪的一記耳光扇過去,耶律洪基冷冷道:“滾!”
    …………
    真定城。
    蘇軾終於要告辭回京了。
    這幾日在趙孝騫府上蹭吃蹭喝,蘇軾簡直如同生活在天堂一般,主要是各種吃。
    趙孝騫烹飪的手法令蘇軾大開眼界,這幾日著實吃了不少新奇的東西,煎炸炒燉各種風味,蘇軾人都胖了三斤。
    真定城門外,趙孝騫與蘇軾依依惜別,二人臉上都露出不舍之色。
    “賢弟為國戍邊,辛苦勞頓,今日一別,你我不知何日再見……”蘇軾黯然道。
    趙孝騫喜歡相逢,不喜歡離別,這種場麵總叫人心裏發堵。
    “子瞻先生,我的父母妻妾皆在汴京,用不了多久我會回汴京的,報效家國總要有個限度,你不能指望我為了家國社稷連父母都不要了吧,放心,你我很快會再見的。”
    蘇軾仍黯然道:“你回汴京,老夫卻不知放任何地為官……”
    “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會留在汴京,我給官家送了奏疏,上麵說的可都是你的好話,回汴京後隻要你自己不作死,不摻和新舊黨之爭,應該沒人會針對你。”
    抬頭看了看天色,趙孝騫道:“天色不早,子瞻先生再不上路,今日又要多留一晚了……”
    蘇軾點頭,抬腳就往城門內走去:“老夫勉為其難,多留一晚便是,……今晚吃什麽?”
    趙孝騫眼皮一跳,一把拽住蘇軾:“你……還是走吧,我快養不起你了。”
    有時候對這種吃貨老登,趙孝騫都感到很無力。
    蘇軾的嘴比他還刁鑽,不僅挑食,而且專挑貴的食材,稍微便宜點的他還看不上。
    賴在真定城這幾日,蘇軾遲遲不肯上路回京,原因竟是在等龍衛營將士獵熊掌。
    而龍衛營將士果然也沒讓他失望,……確實沒獵到。
    無奈之下,蘇軾才不得不啟程。
    看看,這是大文豪幹的事兒。
    半請半催,終於將蘇軾送上馬車,蘇軾不死心地掀開車簾,趙孝騫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急忙道:“待我麾下將士獵得熊掌,定為子瞻先生留兩隻。”
    蘇軾滿意地一笑,伸出兩根手指重點強調:“……前掌!”
    “好的,前掌。”趙孝騫微笑。
    心裏不以為然,偏就給他留兩隻後掌,考驗一下吃貨的功力。
    二人道別,馬車啟行,一支大約百人的禁軍隊伍跟隨護送。
    這支百人隊伍是陳守的麾下,趙孝騫必須保證蘇軾回京的安全,雖說已是大宋境內,但很難說遼人會不會在路上設下埋伏,畢竟蘇軾活著可是重重打了耶律洪基的臉。
    送走了蘇軾,趙孝騫回到城內郡王府。
    李清臣卻已等在門外,見趙孝騫騎馬歸來,李清臣急忙上前。
    “蘇學士都走了,你不會還來蹭吃的吧?”趙孝騫語氣不善。
    這幾日李清臣打著跟蘇軾討論文學的旗號,每天頻繁出入郡王府,卻根本沒聊什麽文學,反而是到了飯點便眼巴巴地盯著王府廚房方向,幸福地揣測今日郡王府吃啥……
    大約是郡王府的飯菜實在太可口了,李清臣吃上了癮,趕都趕不走。
    有時候趙孝騫真的很想報警……
    “蘇學士咋不多住幾日,下官與他談論詩詞文章頗為投契,受益良多,還想與他多談論幾日呢……”李清臣遺憾地咂嘴。
    趙孝騫冷眼瞥著他,你這模樣像是談論詩詞文章的樣子麽?口水都特麽快流下來了。
    隨即李清臣哂然一笑,道:“無妨,殿下也是名滿天下的‘趙半闕’,下官日後經常與殿下談論詩詞文章,必然也受益……”
    趙孝騫冷冷道:“不管飯。”
    李清臣立馬道:“那算了,下官公務繁忙……”
    “來人,送客!”
    “慢!慢著!”李清臣急忙道:“下官今日有正事。”
    “說。”
    “河北西路都轉運使韓維,汴京戶部侍郎王垣,二人已在真定城館驛等候多日,欲拜見郡王殿下。”
    趙孝騫皺眉:“轉運使韓維,戶部侍郎王垣?不熟,不想見。你幫我接待一下便是。”
    李清臣苦笑道:“殿下不能不見啊,這二位可是汴京所遣,身負皇命的。”
    “他倆來真定府幹啥?”
    “殿下和麾下將士不是打下四百多裏的疆土麽,朝廷諸公商議後,決定在真定府以北,拒馬河以南這四百多裏的土地上設立新縣,同時勘定丈量耕地,遷徙農戶和流民等諸事宜。”
    趙孝騫有點不耐:“他倆辦好自己的差事便是,見我幹啥?”
    李清臣苦笑道:“官場迎來送往,皆是人情世故,殿下作為河北西路經略安撫使,見一見他們總歸也是應當應分的吧?”
    趙孝騫歎氣,這偏遠的邊城居然也要講人情世故,沒活路了。
    “你就跟他們說,說本郡王不善與人交際,天性內向,而且臉皮奇薄,出門都跳窗,不好意思走門……”趙孝騫一本正經地道。
    李清臣愕然睜大了眼:“殿下,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不善交際,天性內向,還神特麽“臉皮奇薄”……
    趙孝騫歎了口氣,煩躁地揮手:“見吧見吧!今晚府上設宴,他們但凡稍有良知,就不能空手而來。”
    李清臣喜不自勝,別的不說,今晚他又能蹭上一頓美食了。
    黃昏時分,有客登門。
    河北西路都轉運使韓維,戶部侍郎王垣相攜而至,來到郡王府外。
    趙孝騫沒有親自迎接,二人的身份和官階,沒資格讓郡王殿下親自出門相迎。
    李清臣把自己當成了半個主人,將二人領進郡王府正堂。
    三人入堂後,下人奉上茶水點心,三人聊了一陣,趙孝騫作為主角和主人,這才姍姍而來。
    入堂後,三人急忙起身見禮,趙孝騫含笑頷首招呼。
    轉運使韓維大約四十多歲,在大宋時期,轉運使可是實權官職,而且權力不小,最初在唐朝末年,朝廷為了分割製衡各地藩鎮節度使的權力,才設立了轉運使一職。
    從官名來看,似乎轉運使隻管漕河陸路運輸等事宜,可實際上轉運使卻是當地的行政大員,舉凡軍政民生等諸事,轉運使皆可過問。
    如果實在不明白轉運使究竟有多大的權力,不妨想想唐朝末年設立這個官職的初衷,人家是為了跟手握重兵的藩鎮節度使打擂台的,就問你牛不牛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