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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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等他們把三說出來,北風從馬上,來個泰山壓頂,象片雲,斜斜飄到拿槍麵前,飛起一腳,把他手中的槍一腳踢飛,這`一招,是持槍人始料不及的,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飛腳對準那幾個挪樹的人,就是一腳,一腳一個,全踢到樹那邊去,愣了半天的持槍人,反應過來,去拾地上的槍,北風縱身一躍,把持槍大個踩後背上,踩趴下,“別動,動就是個死!”
    “喲嗬?練家子,這叫什麽拳?咋透著斜性?”
    “好美呀!”張雨煙立在曾經豁豁牙牙的院牆邊,一臉喜悅,地麵上已經全白了,幾隻灰不溜禿的麻雀,從屋簷下,象石子斜斜射到地麵上覓食,淒涼的叫聲,聽出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憂傷,她在等史鳳揚,通常這時候,他會順著牆跟走,看上去,他很陰鬱,象愁雲,濃得化解不開,他怎麽啦?正是這種陰鬱,吸引了她,她不住抬眼向辦公室方向撩。這時她看見鍾玉秀走出來,說實話,鍾比起她來,更適合史鳳揚,大氣,有知識,溫惋可人,經濟條件也不錯,她再看一眼:壞了,史鳳揚就象條尾巴,跟在鍾的身後,她張張嘴,沒有吐出一個音符。
    “天下這麽大雪,沒意思透了。”鍾的聲音。
    “我和你恰恰相反,幹冷這多麽日子,因下雪變得有情調起來,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會在內心歡呼雀躍起來,我喜歡這樣的時刻,它讓我更冷靜去思考一些問題。”
    “她是誰?她怎麽在那兒?”
    “你說誰呀?也沒有誰呀?”
    “裝!裝!”她居然用一個指頭撥一下他的臉。
    “幹什麽呢?你咋這麽調皮呢?”其實,他看見了張雨煙。
    “就是你的她唄!”鍾玉秀象淩落的桃花,旋轉著飄落。
    “你又胡說,我們一個地方來的,她不是你班學生嗎?”
    “她的心,卻在你這兒!”
    “想多了,她可還隻是個孩子!”
    “一個象爆熟的桃子一樣豐滿的孩子!”
    “你好無聊呀,我發現:我們談著談著,就談不下去了!”
    “那是因為你心中有鬼!”鍾玉秀再一抬頭,張雨煙早已不知去向。
    巫雲梅沒有出去,不是因為下雪,而是因為和她的丈夫吵了幾句,心情壞透了,她暴怒地把桌子的碟子和碗抱起來全砸了,碎碎一地,然後,坐在那裏嗚嗚哭了,當初,她是怎麽從芸芸眾生裏,摘菜一樣,把這個如今隻知道喝濫酒的男人,摘出來的?現在想想,該有多麽悲哀,年輕時的她雖然不能說是烏河鋪子一枝花,至少給她說媒的,不下於二三十人,這其中不乏後來成了人物的人,可她愣是看不上,幾乎沒有什猶豫,就答應了眼前這個現在讓她此厭惡的孫茂軍,她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他沒有高大英俊的外表,更沒有殷實豐厚的家庭,更沒有什麽可以聊以自慰的才幹,可自己怎麽就把這樣一個酒鬼當丈夫?這會兒,均勻的鼾聲,正從屋子裏傳出來,每天如此,不把酒喝到跌跌撞撞,舍不得把酒瓶丟開,以至兒子媳婦,幾乎長年累月不沾這兒,他們活得讓兒子媳婦看不起。
    “我眼瞎呀!當初怎麽就……”
    “別忘了,你是處理品!”孫茂軍這個雜碎,瘡還在愈合,就揭人瘡疤,汩汩血淌。
    女人有段齷齪的曆史,就象辮子,時不時被人拎一下,疼,撕肉般疼。
    那殺豬般的鼾聲,讓她真的想拿一把刀,來砍他幾刀。可是這是一堆癱瘓成泥巴的人肉,扶不起來,巫雲梅這個三仙姑,連鬼神的事都能搞定,卻對孫茂軍束手無策,“哎----”對準床上鼾聲如雷的他,斜斜地飛起一腳,在被子上踩踏個腳印,其實,這一腳是在腿彎曲的情況下踩上去的,沒有什麽力度。
    雪,那種不是花的雪,細而密,從密布的彤雲中篩下,分不出個點,她自己趕著毛驢車,晃晃悠悠,在街場走,沒有目的,任憑驢拉街拐,她閉著眼睛,聽著各種別人聽不到的聲音,聲縫時大時小,鐵匠鋪那邊傳來“叮當”聲,節奏還是那樣不急不緩,他知道:尹東林父子還在鋪子裏,掄著大鐵錘,讓鐵屑在重錘擊打下,火星四濺,淬火過程,並不複雜,無論寒暑怎樣易節,他都會穿著短袖褂子,掄起鐵錘在敲打,他的話並不多,木木的象頭驢,但活做得沒得說,一般人也不和他們計較價格,年輕時,死去活來喜歡過她,托了好幾個人來說媒,正是這半天憋不出一個響屁的性格,害得她望而卻步。她不喜歡這種悶騷性格,象個葫蘆,在水麵上一飄一飄的,誰也不知道他內心想啥,整天皺個驢臉,就一個表情,讓人費解,這種人再好也不能要,聊不到一塊兒,就吃不到一塊兒,更住不到一塊兒,她活活得象水,哪兒地凹,往哪兒流,她喜歡油腔滑腔,象把刷子的男人,在細微的地方,把人撩得酥癢酥癢那種。
    驢拉街拐,偏偏這畜牲,就把她拉到鐵匠鋪門口,等她從雲裏霧裏醒悟了,車子就站著不動,驢衝著裏麵叫,叮當火星四濺的地方,“嗯啊嗯啊----”叫個不停,她知道:就算尹東林聽到,他也不會放下手中的活兒,出來搭訕或是招徠生意,他沒這個習慣,果不其然,驢叫了半天,那呼呼的風箱扯得悠長,叮當聲是一下接一下,她坐在車上,撩起簾子,見鋪外有行大大的、歪歪斜斜的、有些斑剝脫落,中間有漏墨粗黑大字:尹家鐵匠鋪,有一把破茶壺和一把缺齒的破鐵叉掛門腦上,有風的時候,它們還會旋轉,幾股生了鏽的鉛條,捆綁著。
    嘿,還擺上譜了,愣是沒人理她,她隻好撩下簾子,從馬車上跳下來,站到地上,猶豫半天,我打個什麽?想想就打把刀吧!這樣一想,哆嗦一下,就一頭闖進去:“給我打把刀!”
    “什麽刀?石刀,家庭用的,還是用來宰殺牲畜的尖刀,或是其他的刀?”尹東林放下錘子,舀一瓢水,往剛打的刀上一澆,“滋呲呲……”伴著一股藍黑煙,直往房頂上衝。
    “隨便!”
    “這種刀,我沒法子打!”
    “有生意不做?”
    “你不說出個一二五六來,我隨便打,能合你意嗎?”
    尹長聲翻著白眼,直瞅著她,臉黑得隻能看見白牙,彎彎如同堤壩,風箱拉得有氣無力,這個黑子,和尹東林就象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悶騷,身上有股勁,隨時隨地釋放出來,眼神在動,卻不說話,火苗呼呼,煤炭被燒得灼紅,屋子裏比外頭暖和多了。
    “能殺豬,也能殺人就行,這是定錢!”手一扔,一塊沉甸甸的大洋,落在盛錢的瓦盆裏,當啷一聲,濺得那些散碎的銅板,在瓦盆裏跳了一下,看一眼,然後,轉身撩腿就走。
    “三天後來拿,用不了一塊大洋!”叮當聲起。
    “大,她這是怎麽啦?”
    “吃錯藥!好好拉風箱!”
    站在車前,迎著雪麵,砸人,眼臉生疼,淚下來了,幾個點,然後長長舒一口氣,爬上車,“駕!駕駕!”小鞭子打著雪,落在驢腦袋上,炸出聲,驢車往南街,更加幽深的巷子裏去了,她打一把根本用不到的刀幹什麽?她真想一刀殺了那個酒鬼,恨呀,自己的牙,咬破自己的嘴,往事總是不堪回首:不肯嫁東風,卻被秋風誤!
    史春鈴和史響鈴抖抖書包上的雪,走過二哥宿舍門口,聽見裏麵有女人的笑聲,笑得很放肆,便相互擺擺手,躡手躡腳,象貓咪那樣不出聲,把耳朵貼在窗戶上,想一聽究竟,那笑聲偏就止了,說話聲也小許多,就分辨不出是誰,雪依舊象沙子那樣撒著,彈得窗戶紙有聲。“不會是張雨煙吧?我就是不喜歡她!”
    “為什麽?你能替二哥作主?”響鈴一臉不解。
    “她不成熟,還不如鍾老師人美,鍾家可是大戶人家,更重要的是:她老子是鎮長,從這些個角度來說,我覺得二哥和她更合適!”史春鈴貼著響鈴耳朵,把口臭的味道,也送了過來。
    “三姐,你口臭!”響鈴躲著她。
    “放屁!”
    “你嘴裏吹出來的氣,吹得我耳朵上絨毛癢癢!”
    “誰?誰在那裏?”是史鳳揚的聲音。
    兩個人嚇得縮著脖子就跑,躲進另一麵牆後。
    這時,史鳳揚和張雨煙就走出屋子。
    “哪裏有什麽人?一定是你聽錯了!雪下這麽大,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竟然自己嚇唬自己,人呢?你指一個給我看看!”
    “我不會聽錯的,一定是跑遠了,你看窗戶下腳印,新鮮著呢,還不止一個人,從腳印看,至少兩個人!”
    “你怕了?”張雨煙毫不在乎的樣子,她確實看見兩行彎曲的腳印。
    “不是怕,這樣影響不好,其實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說得清嗎?我是你的誘餌嗎?最終你要釣的鍾玉秀?”
    “你怎麽會這樣想?”
    史春鈴吐吐舌頭:“不行,我得告訴我爸去,她要想進我家門,首先得過我這一關!”
    “你是我爸?能作得了主嗎?”
    “這小浪蹄子,人不大,倒是知道勾引男人,我不能讓她陰謀得成,你看她那個浪樣,仗著一身好肉,就四處勾引男人!要不我們寫個匿名信給姚校長!”
    “姐,你可不敢胡來!姚校長什麽人你不知道?色迷迷一雙眼,看一眼就不舒服,你還招惹他?再說,二哥也沒有亮明底牌:非張雨煙不娶,世上本無事,何必庸人自擾之?還是想想你的黃興忠,父親雖然替你應下了這門婚事,可黃興忠並不待見你,說不定,他在西涼城有了老相好,象他老子一樣,風流倜儻,你可小心著點,守了半天的水,最後讓人呱唧一口喝了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敢!我借他個膽!”話雖鋒利得象刀口,心卻發虛。
    史春鈴枯枯坐在教室裏,想著黃興忠,氣就不打一處來,模樣還行,家庭也不錯,自己模樣並不醜,那他為何不待見自己?是那天把他惹毛了,想到他那個滑稽樣,“噗嗤-----”笑噴了。
    “你幹什麽呢?做白日夢呢!無端端的,你笑什麽?不怕把牙齒笑掉桌子上?”一直想追求她的沈十一,一搖三晃走過來,“拾到塊狗頭金子?從命相上說:你沒這麽大造化,那你笑什麽?夢見你出嫁了?這不還沒畢業嘛,時日早著呢!”
    “管你什麽事?德行,怎麽哪兒都有你呀?象個臭蟲,你到處亂飛什麽呀?能不能留塊幹淨的地方?”
    “不能!職責所在!”
    這時,鍾玉秀走過來,她不帶這個班,既沒人怕她,也沒人理她,她是來找人的:“你們秦老師呢?”
    沒人回答。
    鍾玉秀轉身要走,史春鈴叫住了她:“鍾老師――!”
    “你知道秦老師在哪兒?”鍾玉秀回轉身子看著她,很有興趣的樣子,“你叫什麽?你是史老師妹妹吧?”
    “是!”
    “好象還有一個,你是老幾?”
    “史鳳揚下麵老三,響鈴在隔壁!”
    “噢,你知道秦老師?”
    “好象上我哥那兒了!”
    “知道了,你忙吧!”
    “春鈴,史春鈴,讓我刮目相看,牛氣得很嘛!你過去,上我那兒,我臨時坐一下!”沈十一支開了坐在史前麵的男生,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和史對麵坐著,搖頭晃腦,“我隻不過撩撥你兩句,你咋罵我呢?我沈十一,在土木鎮這一畝三分地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憑白無故被你這麽羞臊一翻,你說我將來還做不做人?”
    “你不做人,你就做狗!”
    “叭!”一個響掌,把史春鈴打懵了,一屋子的人,都嚇傻了,想不到這個有些流裏流氣的沈十一,會有這麽一手,他看看打人的手掌,他知道自己闖禍了,不亞於在天上戳個窟窿,知道史家雖住黃花甸子,是有勢力的,沈家雖住土木鎮,卻窮得叮當響,靠姐姐們的不斷出嫁,他才有機會上學。
    “你還不快跑,你等著史家人把你殺了嗎?”有個同學,推了他一下,他從那裏爬起來,不管不顧,就跑進迷惘的雪地,他什麽也顧不上,隻要瘋子似往外跑。
    秦軍往回走,看見沈十一瘋子往外跑,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沈十一,你跑什麽?早幹什麽去了,還有五分鍾就上課了,快回來,來不及了!”
    沈十一並不理他,隻有奔跑。
    過了好久,教室裏才有潮起一樣的竊竊私語聲,史春鈴象醒悟似,把屈辱的淚水哭出來。一頭紮在桌子上,嗚嗚哭起來,一巴掌不會那麽疼,但麵子象一隻碎花細瓷碗,掉在上,伴著一聲清脆的響,碎得沒邊。
    鍾玉秀進了史鳳揚單身宿舍,想不到張雨煙也在那裏:“對不起,我並不知道她在這裏,你好嗎?”
    史鳳揚不知道是問他,還是問她,見鍾的臉向外,“鍾老師,你有事?”
    “聽你妹妹說:秦軍在這裏,我就過來了,姚校長找他有事!”
    “她瞎說,秦軍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