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打鑼馬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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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胸口疼,你管呀!”白石山就象尥蹄的驢。
    從縣城裏回來,隻兩天,劉貴紅就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喬木匠隻得差女兒,去找北震聲,北不在,上了剪子梁,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算是急中生智,想到郝百通,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巧了,郝剛從外麵回來,一袋煙沒吸透,見喬清萍三行鼻涕兩行淚,知劉大限已到,“你先走,隨後就到!”
    “郝先生,求你快一些!”
    “快慢一個樣!”郝百通看看天,慢調絲理收拾藥箱,“你也不用急,你媽已經把一隻腳伸進棺材裏了,傍晚前後的事,我也無力回天!”
    喬清萍聽郝這麽一說,哇啦——一聲,哭了個底掉,瞬間人就不行了,癱如一堆泥。
    太陽快要掉地上,就要跌碎的時候,郝百通駕馭著馬車,從坡地上晃晃悠悠下來,車子剛在喬家門前紮穩,喬清萍就猛地下了車,弟弟妹妹們早己哭成一堆,喬木匠木然蹲坐在石磨跟前,把旱煙袋抽得象星星一樣一閃一爍,從嘴裏吐出的煙,一柱一柱的,村人遠遠站著看著,竊竊私語議論著,郝百通放下馬鞭,背著藥箱,跟著喬清萍就進去了,眾人水波浪往前湧,一股股死人才有的味,沁人肺腑,郝百通幹嘔兩聲,然後對眾人說:“別擋道,她就要走了!”人在床上翻白眼,一個勁兒直抽抽。
    劉貴紅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眼睛睜得溜圓,象繩索勒住脖子一樣。
    “快給她看看,打一針,吊瓶水!”有人扒開人縫,讓郝百通近身,看個究竟。
    “打什麽針?吊什麽水?活人要用的東西,用在死人身上有用嗎?黑白無常正在拿她!”
    “怪不得七娶七死,嘴下就沒積點德!”
    眾人在門前閃開一條縫,郝百通打開藥箱,匍下身子,看了看,對喬清萍說:“孩子,別哭啦,舀碗清水來,家裏有火紙嗎?”
    “我家有!”人群裏有人說。
    “趕緊拿去!”
    “媽!媽!是我!我是清萍——你可不能死呀!你要是死了,我怎麽辦?”喬清萍蹲下身子,三行鼻涕兩行淚,抓住劉貴紅的手摩挲著。
    劉貴紅雙眼直勾勾看著女兒,頭一歪,吐出最後一口氣,人沒了,就這樣走了。長久的折磨,一瞬的終結,讓所有在場人都驚歎!
    從哭哭啼啼人堆裏,擠出來,郝百通一身汗:“讓開!讓開!別擋道!”他仿佛看見劉貴紅的靈魂,似一片羽毛,更象是一片雲,飄飄浮浮飛出門去,向太陽最後跌碎的地方飛去。
    喬木匠木然坐著,兩顆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
    北震聲和鞏德仁一樣:認為隨著劉貴紅的仙逝,他和喬清萍的婚事就是水道渠成的事,誰都知道:北家讓喬家坑了這麽多年,在接下來的一些環節上,喬木匠會蜻蜓點水式地意思一下,就把兩個孩子的婚事,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但喬木匠卻提出了更為苛刻的要求:伍拾張紅色狐狸皮。
    鞏德仁當時一聽,頭搖得象撥浪鼓似:“喬老大,你這可過了!北家人陪你走過這麽多年災難,要不是你們家折騰,北家會是眼下這麽個狀況?你咋這樣不講良心呢?”
    “鞏老板,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她娘走了,這留下幾個孩子,隻有清萍能做些事,雖說我能甩開膀子幹木工活,可這家還能叫家嗎?欠下的帳不用還嗎?你跟北風說,也別怪我心狠,誰讓他攤上了呢?就這麽著!”
    “你這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隨你怎樣想!”
    “北家可以滿足你的條件,女兒過去還要不要生活?”
    “我不管!他要不答應,這門婚事就算了!”
    “虧你紅口白牙說得出!你喬老大在北門河也算是臉朝外的人,你這麽做事,心不愧呀?再說,真退了婚,你賠得起北家貼補的錢?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翻臉比翻書都快!是你讓我裏外不是人的,我要知道你是這等貨色,打死我我也不保這份媒!”
    “鞏老板,我都活成這樣,你還和我計較?”
    “沒見過你這樣沒皮沒臉的,就這麽著吧,別我回了話,北家人應下了,你再給我生出什麽幺蛾子來!”
    “嘿,嘿嘿嘿……這回不會再變了!”喬木匠幹搓著手,幹笑兩聲,“人窮誌就短喲!沒有辦法,都是為了活著,窮凶就會極惡!”
    “你要再變,我就把你交給德明,你這不是訛人屎吃嗎?你也是把‘人’做到極限了!”
    “這還不都是被逼的,我要是能象你鞏老板有錢有勢,我也能拉泡硬屎嘞!人要臉,樹要皮,我也想體麵站到人前,可我這不是麵條上供,底子虛軟嘛!我甚至也想續個弦!”
    “你拉倒吧,你就是這慫樣,活得沒皮沒臉,還找一大堆借口,你贏了!吃不著五穀,卻想六味,不怕貪多嚼不爛,噎死你!這劉貴紅剛走,你就……”頭搖得如波浪鼓。
    “要真是那樣:雙眼一閉,我啥也不愁了!天地老大,我老二!”
    北震聲在太陽未出之前,已經象隻動作敏捷的青蛙,伏在一叢茅竹後,竹葉上的露水半天滴一滴在手上,脊背上,也似蜻蜓點水,一動不動,雙眼緊盯著遠方的草叢,隻有微風吹過來時,才會有沙沙聲,對麵就是剪子梁,縱與橫交錯兩麵斜坡,長滿了疾針棘藜,如鋸封路,幾縷水絲,從上墜落飄逸,空靈的陽光穿過水簾,稀釋的陽光,溶解於水,那兒明豔得象彩簾,大自然如此鬼斧神工,讓有心人歎為觀止。
    紅色的狐狸,以其潔淨空靈而離群索居,在動物界鶴立雞群,群居在一些險要位置,人不能攀,猴不能爬無限風光之地,這也是紅狐狸捉之不易,殺之更難的原因。
    幾簾算不上瀑布的水流,從高空飄逸而下,落入剪子口下的剪子池,氣若遊絲,若如吹塤,悶悶地,象從喉嚨裏噴出,又彈落回來,剪子池就象是缸壇甏甕,杵在那兒,專接這上上之水,剪子口屬剪子“後山”,有左右兩麵環水,因之,上剪子梁,自古隻有一條道,剪子梁得天獨厚。
    鞏德明占據了易守難攻的地勢,所以劉新軍幾次強攻,除了損兵折將,就隻有唉歎的份,這支拚湊起來的雜牌軍,既沒有重武器,糧餉也不足,且軍紀渙散,誰還有心思打仗,槍聲參差不齊,沈的本家大爺家,叫沈澤明,做的是絲綢布匹生意,除了平時走洲過縣去銷售外,在焦原鎮和龍澤縣都有自己的店鋪,可以這麽說:沈家這次是損失慘重,說不上傷筋動骨,要恢複原狀,沒有個一年半載紮實苦幹是不行的,好在沈澤明不在家,他們家大多生意都在外頭。
    “大哥,什麽地方槍響?”胡麻子昨夜雖對鞏德明一肚子怨氣,這會兒卻精神抖擻立在鞏的麵前,沈的女兒沈茹珍實在是秀色可餐、鮮嫩可口,怎麽看都似熟透的葡萄,咬一口,鮮豔的汁水,濺到心肺,想想,哈拉子就流出了嘴,半夜想這事,一直想到雞叫三遍,想象著沈茹珍正千嬌百媚在自己身下,自己象野獸一樣撲上撲下,直到一股濁流,從他粗壯的塵根下,噴射而出,這才惡心地找些破衣服,擦了,然後象牲口一樣哼哼幾聲,睡去。要不是鞏德明阻攔,瑟縮發抖的沈茹珍就是身下之物。
    “方向在後山方向!”
    “後山?哪隻豬會這樣笨?又不是鳥,要飛上來?”
    “去看一下!”
    “是!”走出鞏德明住處,上了一道梁,胡麻子哈欠連邊,在日漸稠厚的陽光裏,露珠劈叭滴出聲來,崖口風漸大,一眼望去,歡騰奔流的北門河一部盡收眼底,蒼蒼茫茫的嶺嶺村村,被日漸濃密的綠草青樹點綴,凹凸不平有了層次,蒼鷹禿鷲時不時掠過,天地靜謐,是不是聽錯了?
    “四當家的,這大早你不睡覺,跑出來幹什麽?害得我拉屎都拉不好!”有人從幾棵大竹子後麵拎著褲子走出來,腳下鞋底可能踩了自己拉的屎,屎上氣若遊絲冒著氣,頭發蓬亂,眼屎一大坨一大坨掛在眼角。
    胡麻子以前就這形象,自從跟了鞏德明,常常自慚形穢,漸漸地注意起自己形象了,隻要是外出,少不得整身行頭,並且把雜亂的頭發梳理一番,三十歲的胡麻子,這會兒才覺得自己活出個人樣來。看見鄭一東,就想起以前的自己,不覺皺起眉:“你就不能找個避人的地方?惡不惡心?自己拉下的屎非要踩在腳上?光榮是不是?”
    鄭一東擓擓頭,傻傻地笑:“四當家的,平時這後山,連隻鳥都沒有,誰知道今個兒撞上你了!”他不斷抖落下腳上的屎。
    “聽見槍聲沒?”
    “聽見,就一聲,我還以劉禿頭打來了,你聽這會兒,靜得放個屁都震耳朵,這一聲槍響,有些怪異,也不象是獵槍,獵槍它沒這響聲!”鄭一東欲往胡麻子跟前湊。
    “把褲子拎上,滾一邊去!”胡麻子始終弄不明白:鞏德明這樣一個伶俐人物,從哪個旮旯裏,把這些歪瓜裂棗找出來,這些人除了咋咋呼呼,胡吃海喝,除了浪費糧食,能有什麽用?找得到吃,找不到地方拉,他雖不滿鞏德明這一明顯失策的做法,但礙於上麵有軍師宋年庚、狙擊手顧天成的威名,平時隻能裝聾作啞,宋、顧兩人,一文一武就象兩扇門,擠兌著胡麻子不舒服。他們是鞏德明的死黨。
    立在虎跳崖邊上,聽得見山澗水聲潺潺,看得見水淋漓成道,墨斑雜踏,綠苔繡織,目光無法穿透山下密林,但他卻看見虎跳崖下,橫臥在草叢裏,熠熠生輝的那枚子彈殼,看得見馬蹄重疊踩出的梅花紋。
    大廳裏,鞏德明早已梳洗幹淨利落高高坐在虎皮椅子,背後的板牆上,是一幅巨大的虎嘯圖,左邊第一個位置,坐著宋年庚,其人飽讀詩書,能謀善斷,麵無表情坐在那兒,聽別人說,看別人臉,一般情況下,不插言,城俯極深,他的旁邊就是胡麻子的位置,胡麻子喜歡竹筒倒豆子,但的意見通常沒人聽,除非他的想法和宋不謀而和,右邊第一個位置是顧天成,顧很沉穩,話總是說得半滿。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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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說這枚彈殼的可能性!”鞏德明把空彈殼在右手中上下翻轉:“是警告?還是威脅?我們咋天晚上,可都蒙著麵,按理說:不應當知道是我們幹的,沈澤明一家也沒這麽透亮的人,那會是什麽人幹的?他這是什麽個意思?挑釁?咱可不吃這一套呀?沈家人基本上沒怎麽反抗呀?整個事件,可以用兵不血刃來形容,這東西來得蹊蹺,除了劉麻子那些人,也沒人敢與咱作對!”
    “大哥,我想看看那枚空彈殼!”顧天成是槍械上麵專家,這要求一點兒也不過分,鞏德明隨手一扔,他隨手一接,動作極其靈活,談槍論槍,誰也沒有他更有資格,更熟練,其槍法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耳朵間一聳,哪怕是輕微一劃,他都捕捉到聲痕,靠這個,他彈無虛發。“這枚彈殼來自於TT33手槍,這種槍威力大,精準度高,簡單可靠,就這種槍,裝彈40發,就我們這種雞腳旮旯地,能有這種槍,實屬意外,能帶這種槍的人,恐怕是非富即貴!”
    “故弄玄虛吧?一枚空彈殼,你能看出這麽多道道?”胡麻子一伸手,從顧天成手中幾乎是奪下空彈殼,眯縫眼睛往裏調線,黑咕隆咚什麽也看不見:“這裏麵什麽也看不見,你就吹吧?”胡麻子一向藏不住事,嘴快,往往說不到點子上,又土得象堵年久失修的牆,土得掉渣子,雖說這二年也想走時尚路線,但由於財政失控,難免會顧此失彼,雖說在剪子梁上大小是個頭目,每月有幾塊大洋供自己花銷,但駕不住他胡吃海喝,每個月還得有幾天到焦原鎮上找土門中女人折騰,要不然就坐臥不寧、六神無主,想女人成了一種病。除了吃飯,它成了最重要的事。
    這麽一算下來,剩不下幾個大子,想要過上理想的日子,就變得難上加難,一些個人計劃總是一拖再拖,把可能拖死拖傷,拖成不可能。
    “這個你不懂!”顧天成曆來不會象宋年庚圓滑,他總是一刀一個血痕,雖很傷人,但話不中聽,也不假。
    “都說說這枚彈殼的可能!”鞏德明從胡麻子的手中,扯下彈殼,目光卻在宋年庚身上搜索,但宋喜形不於色,讓他無從判斷,多少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