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情難斷意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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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叫沈十一,過來!”官兵中的桑延叫道,“你過來,你跟他們不同,你是有功的,沒有你提供的情報,我們不可能全殲敵這麽幹淨!”
顧天明走過沈十一跟前,意味深長吐口唾液。
所有土匪看著沈十一,好象從不認識似的。
衛兵找來一副擔架,抬著單無霸,稀拉拉屎條滴墜草上,放單架上,才被提上褲子。腦漿還在淌,這是貫穿傷,但有細心的人,在地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致單無霸奪命的子彈。
桑延一抱拳,“北師傅果然槍法精準,不愧是北門河上,一枝永不生鏽的老槍!子彈呢?怎麽不見了?”
北風拍拍樹,果然,在單無霸身後,樹的低矮處,找到那顆鑽過單氏做功精良的腦袋,又鑽進樹幹中的子彈,桑延用尖刀,把子彈挖出,看了看,“你加工過?”
“正是!”
“帶走!”差不多所有人都舒一口氣。
沈十一佩服看著北風,兩個人惺惺相惜。
蘇東海親臨城門外迎接,彩旗招展,鼓號隊列隊迎接,連石步洲的女兒,也背著照相機,在人群中焦急等待,城門放著六門禮炮。
報紙和街頭巷尾都在談論這次剿匪取得的輝煌戰果。
石晴雯的長篇通訊《北門老槍》,在電台廣播,一時間,狂風暴雨一樣,席卷西涼城,正當人們要尋找北門老槍是何許人也時,北風已經在黃家大院,黃家大院一下子熱鬧起來,連那個破落戶**也出現在酒席上,一起八桌,全在黃家中院擺開,太陽紅紅火火。
熱鬧如同暴風驟雨,所有人都興奮得有些醉醉然,飄飄然。
一宿無話,第二天,太陽還沒有出來,一馬一槍的北風,就出了黃家大院,折馬向北,他要走響水壩,回到北門河。
喧囂、雜亂、感懷,唏噓,潮起潮正落。
胡達聽到這個消息,十分興奮,親臨西涼城,給蘇東海受勳,並帶著西涼縣城一幫頭頭腦腦,親臨鞏海南墓地,燒紙上香,告慰同仁,並接見了鞏海南妻子一行六人,史鳳琳雖然帶著情緒,但也隻能悶著。
胡達握著石步洲的手,“石師長,素聞你帶兵有方,今日一見,果斷不同凡響,有沒有興趣在適當的時候,來省城?”
“隨時聽候主席調遣!”
“這幫匪患,禍國殃民,早該痛下決心,肅清匪患,這也檢驗了這支軍隊的戰鬥力!”這隻手還沒有鬆開,又去拉黃天祥的手,“黃科長,你父親一定不是一個凡人,今後如果有機會,我想認識認識,他的心思縝密,計劃得當,演義了傳奇,聽說還是商界奇才,高手在民間,還有你父親的朋友,他們都是好樣的,我很想認識他們一下!”
“主席放心,這樣的機會一定有!”
史鳳琳一臉冰霜,但又確實說不出什麽。
“對於抓住的土匪,該殺的要殺,該重判的要重判,決不能姑息養奸,更不能放虎歸山,否則後患無窮!對於那個臥底,一不要追究責任,二要於以獎勵!蘇縣長,這些事,你要親自落實!黃老爺有膽有識,看來他有為民除害之決心!審查漏網之魚的工作,就交給他,更要重用他,這樣的人才,實在是黨國的精英!黨國正是用人之際,我希望各屆同仁,不要戴著有色眼鏡看人………”
塵土飛揚,時間是最好的見證,塵埃落定,日子象黃湯河的水,趨於平緩,不再激情澎湃。黃興忠在太陽的餘輝中,領著劉中天、黃興旺、黃安、黃興德、黃興達在麥田的田間地頭,走走站站,指指戳戳,天高地闊,鳥雀低飛,在談論著麥子的收成,民以食為天,糧食的收成,關乎著今後的生活,黃興忠一臉興奮,他彎腰掐了一穗麥子,在手中撚搓著,好一會兒,用嘴反反複複吹著麥糠,麥粒就現出來,直到糠全部淨了,另一隻手在手掌中扒了扒,並遞給劉中天幾個人看,“到底過了小滿,還算不錯,人糞尿就是好東西,沒它不行!你看黃得象金子惹人眼饞!”
劉中天把手伸進黃興忠的手裏,擰撚一下麥粒:“不錯!不錯!九成熟,六月十號,可吃上新麥子!”
“你們也看看!”
黃興德看了一眼,抓一小點,在手中。
黃興旺看了興達一眼。
黃安也掐一穗,揉搓。
劉中天把麥粒放回黃興忠手裏,黃興忠就把它們拋進嘴中,認真咀嚼著,“香啊,要是用新麥子蒸上一鍋白麵饅頭,再來一碗豬肉燉粉條,那是神仙的日子呀!”
“春荒就要過去了,窮人挨餓也就過去了!”
“興忠,該捯飭倒飭農具了!”黃興達說。
“你的事,明天就辦,看看還要添加多少,看看尹東林還打不打,冬天的時候,我看他抽成風箱,嗓子裏象被石塊堵住,抽氣不來,我這幾天看又可了!”
“巫雲梅整天裝神弄鬼,就不能給他做做法事?”
“他那是老焊症,又不是斜魔鬼祟,哼哼哈哈,不頂事!”
黃興忠搖搖頭,“信這個,得喝西北風,張一山信一輩子,到了也沒生出個兒子,現在女婿掌家,他就罵娘!你明天去鐵匠鋪,拿二十把,哪天不用了?”
“他還不一定有沒有二十把給你!”
“給他錢,讓他打!”
“巫雲梅這幾天一直住鐵匠鋪,老東西哪有心思掄大錘打刀?你從門前邊,裏麵飄出來的是騷烘烘的味,老了老了,他倒不正經起來,年輕時早幹嗎去了?這會兒即使住一起,軟了,比麵條還軟,哪裏折騰得動?不折騰,在一起還有什麽意思?”
“你懂個屁!”黃興德不屑黃安,“到底是年輕呀,少年夫妻老來伴,對方都孤單失群,兩顆寂寞的心,尋找彼此的溫暖!”
黃家大院飄著油香肉香,從中院飄出來的,太陽掉地前,全在那裏聚餐,這是開鐮之前必須的,所以每個人都興高采烈,酒喝得也沒邊沒界,張九紅也在其中,現在暫時和百合一起幫廚,這是她自己要求的,她的身份有些尷尬,既不是主人,也不能是傭人,酒壯慫人膽,吵吵鬧鬧,一直吃得很晚,酒席才散了,是夜,黃興忠睡得踏實。
天亮時,還未開門,雨就淅淅瀝瀝下了起來,隻一陣,下得有些急,睡在床上,正有忙裏偷閑的想法,雨就戛然而止,泥土的香味,透過窗戶,溢進來。
五六車轍雨,雨過天就晴。就象人醒了,淋漓盡致尿一泡尿,尿完了,人爽了,也就完全清醒了,從遊離的狀態下,回規自然。
要不了幾日,就要開鐮了,麥田豐稔的香味,比酒更加醉人,尤其是那些煎熬一春荒,胃裏一直沒有幾粒糧食的人,這時,胃就象河蚌,一張一歙,要吞食什麽似的,黃興忠在雨停的一瞬間,就跳到地上,他要看看黃興達有沒有起來,修理農具看似輕鬆,實則麵麵俱到,經他修理過的不活頭,不掉釘,通常是使完一季再磨,他磨出的刀,鋒利得很,稍不留神,割著自己的手,實在用不上,他卸了柄子,用繩子穿一串,叮叮當當,年久失修的鐵匠鋪,以舊換新,有時,三把換一刀,連錢都不用找,心細如絲。
黃興德負責修車,刨子,斧頭,鑿子叮當有聲,順手把車胎也整了,掛在梁上有些鏽跡斑斑的犁,也被拿下下,一切都在為夏收夏種忙碌著。號子,撩人心魂斷人腸的號子,拉魂腔一樣,拉出的是沉重和無奈,通常那種悠長的號子,就是三個音符:啊----啦----嘿----,這三個音符,象把挫,節奏快慢不定,反反複複,直到象補車胎的人一樣,把那皮子搓薄,細細的屑,無聲掉落。
黃興忠走到花牆那兒,意欲寡歡,心神不寧起來,單無霸被滅,讓他在黃花甸子聲名噪響,單氏死於貪婪,他隻不過是順應民心,但單氏死之慘狀,一幕幕在他心中重疊,黑夜雖睡在床上,卻思緒不寧,睡眠成了奢侈,這樣狀態差不多有兩三個夜晚,中午無論多忙,他都要抽出時間,補個回籠覺,要不然,撐不住,雖然對於他這種晝夜顛倒沒有人說他,他卻不能原諒自己。
“老爺,門外來個女的,三十歲不到,說是找你的!”
“她是什麽人?憑什麽找我?你認識嗎?打發她走,添什麽亂?我不是隨便的人,來個阿貓阿狗,我都要見一見!”黃興忠對劉中天揮揮手。
“她說她從吳窪子來!”劉中天附在黃興忠耳後,“是吳,我沒敢聲張!”
“真是老母豬拱蒜地,一頭不了一頭!太太在暖屋,借你屋一用,把她帶來吧!”
劉中天折回去,把吳秀枝從偏門領進去。她什麽時候來的?這會兒就到了,黃興忠捶捶頭,就象一不小心,踩馬蜂窩上,比踩一腳屎,更讓他無奈。
天時倘早,又落著雨,人在風雨的跌宕起伏的層次裏,變得慵懶起來,所以起得比平時晚,做賊一樣的心態,讓劉中天慌亂起來,閃,閃閃,輕,輕輕,象鬼一樣,影子似地,過了影壁牆,幾乎是小跑,黃興忠在屋子裏來回地走,劉中天就跨進門內,“來了,來了!”劉中天象隻狗,幾次三番替黃興忠偷窺暖屋。
是,是吳秀枝,她雖然身材瘦弱,但骨子裏倔強執著,淚痕,委屈的淚,已經象屋簷口的凍冰掛在那兒,尖長如錐。在稀薄的太陽光裏,滴答。
“你怎麽來啦?這麽遠,你是怎麽來的?你要幹什麽?”
“不是天之涯,也非海之角,我就是來看看你,路再遠,隻要有一雙腳,就能走到!”
“你去給她弄點兒吃的,你一定餓壞了!”黃興忠心生漣漪。
“別折騰了,我就是想看看你!”吳秀枝說得輕描淡寫,她長長舒了一口氣,“你也看出來了,我是多麽沒出息,你削了單氏無霸,你是怎麽做到的?你究竟是人還是神?你為啥敢做人吐舌頭的事?你想讓我稀罕死你?你是神魂附體嗎?”
“連這個你也知道?”黃有些奇怪,“不足為慮,一時興起,鬧著玩。”
“吳窪子那兒都傳瘋了,說你為了一個女人,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有我好看嗎?”不知為什麽,她全身痙攣起來。“你要是收了她,就一並收了我,否則,一切你看,我不會饒了你,如果你不收她,我會自然而退,我比她差哪兒?跟太太我沒法比,跟她略勝一籌,是不是?我在梁山上等你!”
“你還聽說了什麽?”
“沒了!”
“這就是你就要跑來的原因?你讓我為難了!”黃興忠捏了一下鼻子上梢。
“麻煩是你自找的,願不得別人!”
“老爺,要快,天就要大亮了!太太起來就尷尬了!”劉中天急得不行!
太陽爬上來,霞光萬道,黃興忠把吳秀枝送到在門外,“保重!”一抱拳。“我決不食言,如果有二,你決不是三!”淚在眼眶打轉轉,狠命咬下嘴唇。
淚水繃不住,彈出來,那張執著的臉,風情萬種,“可以抱一下嗎?”目光癡癡且執著,象釘子,更象一枚隨時要射出的箭,“以你黃興忠的名望,其實你可以有三妻四妾,誰又能說什麽?你為什麽邁不開那一步?她究竟什麽地方讓你望而卻步?我很想見見她,了解這一切,就近在咫尺,你不會讓我見她是不是?她一如泰山,和你一起經過風,曆過雨,她的地位,別人無法撼動,她可以擁有一切,別人想分一杯羹,隻是一小杯,都不可以!她的腳大,不影響她的審美,她身寬體肥,不影響你對她的愛,是嗎?我走過,但也錯過!……”
“非要那樣?”黃興忠扭頭向裏,花牆下,就站著陳梅梅,在他的餘光中,輕輕一瞥,就一覽無餘,吳氏火急火燎,不計成本,來到黃花甸子,心碎碎如同一堆玻璃碴子,神傷到筋骨炸裂,“這一抱可否暫欠?去吳窪子連本帶利還你!”再看一眼,陳已經不見了。他的淚落了一堆,男人有淚不輕彈,彈起來,就撲簌簌如雨而下。
“黃興忠,記住你的話,我在吳窪子等你!”女人一片身,象一張撲克牌在空中翻轉,淚滴到衣襟上,落在那一朵朵盛開在衣服上的桃花裏,不是三月裏小雨,不必淅淅瀝瀝,長發在風中蕩漾,吞不下這蕩氣回腸。
黃安拉上滿滿一車酒,馬兒悠閑踢踏。
“你也是!你們都好好的,多保重!”她跳上車轅。
“她是那個她嗎?”黃鈴沒頭沒腦問一句。
“你猜!清風戲明月!”黃興忠甩出個響指,溜了。
陳梅梅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相信:劉中天的經不起推敲的解釋,這個突如其來的女人,迷一樣跌進她心中,象個疙瘩,自此,陳梅梅心無法安放,車輪在雨後的地上,留下了扭曲的痕跡,車走響水壩,要經過北風的家,給北家留幾壇酒,這是黃興忠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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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兩個時不時不著邊際聊著天,沒有主題,隻是為了打發這空寂,時至午飯前,過了響水壩,到了北家,他們到達時候,北風父子不在家,他們到塌河穀地,去打獵了,李蓮雲一個在家,卸完十壇酒,就上路了,她要給錢,黃安擺手:“這是為了酬謝北師傅的,不用給錢!”從北家出來,酒騰出地方,吳秀枝就用薄被蓋住酒,仰躺在那上,他們沒有去焦原鎮,而是從焦原北側,一個叫徐家凹過去,日頭偏西,吳秀枝回到了吳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