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前世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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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俏玲瓏有個貪嘴的爹,有酒即成,他是一塊橋板,雖朽不斷不裂,踩上去軟軟如繩,讓人心驚肉跳,這是一道門坎,不從他這兒過,你離消魂還遠著呢,除非你是隻不偷腥的貓,男人飄泊在外,心早已經浮躁膻癢,那種癢在心裏,夠不著,?不著,那個難受,不是病,象病比病更折磨人,問天下男人,幾人能扛?何人不醉?酥癢在皮肉裏,你忍不住,越抓越癢,有點兒越渴越吃鹽的意思,寂寞太長,相思太苦。

    琴聲宛如一把把黴透的米,被撒進江裏,幽怨加上憤怒,還有幾多無奈,失意,苦悶,釀成酒,聲音象個醉漢,跌跌撞撞。

    俏玲瓏是撫琴高手,時而蒼涼,時而激越,聽進去的人心潮澎湃,聽不聽去的人覺得覺得那是小女人故意那樣:附庸風雅。

    曹瑞軍心糙,就聽著煩,“什麽鳥東西?有什麽聽頭?一遍遍都一個腔調,劈了那玩意兒,能燒幾大壺茶,喝著解渴!能蒸一鍋饅頭,三五個人吃得不要不要的,我操,操這個小婊子,費那神幹甚?”

    曹瑞成心有縫,聽得七葷八素,時兒拍案叫絕,時兒低吟長歎,時兒破口大罵,時兒朗聲大笑。這裏頭會有那麽多道道?曹瑞軍不相信。

    朱克定從一開始就知道:那些酒藏什麽地方,小十五告訴他的,但那一大堆貨,日本人東西藏哪裏,要找,很費力氣,上這些東西時,是日本人,從外觀看,箱子一樣,曹修德親自登船,親自為日本人披紅掛綠,那些裝卸貨物的小工,和日本人同進同出,魚龍混雜,且這些小工朱克定大多不熟,臨時招募,不讓任何人插手,朱克定雖站在甲板,也不能靠近,這是曹修德按照日本人的意思在辦。這是在防著內鬼呢,看見朱克定在嗑瓜子,曹修德斜斜走過來。

    “克定,你別往心裏去,這都是他媽的日本人出的夭蛾子,他們連我也不相信,為了自證清白,我也不去,管你奶奶個怎麽哆弄!”曹修德一邊罵日本人,一邊往朱克定跟前湊,“他們誰都不相信,連自己人都要防,這再出事,就隻能他娘的怪自己!”

    朱克定想到這一細節,笑噴了,老東西,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誘沈仲田是第一步,這老小子噬酒如命,沒有酒就焉了,他就是一根攪屎棍,隻要有酒,他就能把一潭死水給你攪渾了,讓它象鍋裏燒開的水,沸騰起來,有了這些酒,足以讓王快刀、張針、李亮這些人吐出點兒什麽,劉秉軍雖老成,這張底牌也可能在他手上,平時雖不顯山露水,但很多時候寧願相信他,也不相信自己兒子,這就是曹修德。

    朱克定率先下行至底艙,在酒的地方扒開一條縫,看上去象是匆忙之間沒弄好,然後就躲在貨物狹窄通道裏,等著沈仲田把這東西找出來,以他老鼠一樣東扒扒,西找找的性格,要找出三壇酒,容易得很。

    “你是誰?不要躲了,我看見你了,躲是沒有用的!你是準備偷東西,還是夾帶著私貨?我可告訴你:趁早打消這念頭,我告訴你:這事沒的商量!根本不可能!臨上船,幫主給我交了底,三一三勝一,我全知道,出來!我可以不說,甚至看在大家同在一條船上討生活,饒了你,但你得讓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你不會象曹瑞成那樣:在橫江碼頭漁水村也有個相好的,天馬上大亮了,到時候,人多了,你解釋不清,讓王快刀把你當賊辦了!”下麵雖燈火通明,可全是貨物,堆積如山,腳慢了,眼東張西望,屁話多了,這是心虛的標誌,深一腳淺一腳已經站到艙底了,“明明有人的腳步聲,真是活見鬼了!有人嗎?誰在哪兒?難道我聽錯了?”他東看看,西看看,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果然,正是那些不整齊的地方吸引了他,他走過去,“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鬼,我還就不信了!”扒扒找找,沒用半袋功夫,就找出來了。

    “啊哈!果不其然,原來這裏頭藏著玄機,誰幹的?”沈仲田興奮得全身痙攣,“我說呢,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這個世界可以什麽都沒有,哪能沒有酒?”他的誇張表情,和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張狂得手足舞蹈,“既然讓我發現,就不能讓它們再神密消失了,我不管它是誰的,哼!等晚上太陽掉在巫婆道上,咱就喝它個淋漓酣暢!藏好!藏好!一切歸原,等著吧,這回王快刀恐怕也樂了,天上掉下來的,酒蟲,等著吧,餓不著你們,有人為咱預備下糧食了!”弄好後,既拍拍手,更拍拍肚子,“兄弟,你還藏著?怪不得我了,是你拍了我的門,招惹的我!走了!”

    2

    巫婆道是橫江上一個分岔,要麽走那天成占據的水寨,鬼頭刀十三鋪,那裏江寬水緩,河網縱橫密布,如果不怕水匪,可以走那兒,巫婆道水急灘險,巫婆山坐落在江心,水拱山成道,成了橫江上一道不可無一、不可有二的絕佳風景,它的神密在於:別處下雨,巫婆山上無雨,別處雨停豔陽高照,巫婆山卻滴滴答答,下個沒完沒了,雨不大,卻織起珠簾,別有一番風景,山邊岸邊,既可上通,又可下達,上去頭暈目眩,總覺天旋地轉,曾經有人不適應,就從巫婆山上垂直掉下來,濺起簾花雨,有驚無險,隻是在上麵暈一下,在水裏掙紮幾下,遊到岸邊,回眸上望,普通嚴實,綠翠綠墜,那樹那山依舊普通,象神遊一樣,這時你才明白:此山有神力,既不可抗拒,更不能褻瀆,揀條小命,總是幸甚至哉,歌以詠誌,高看看出平凡,平視看出不可能:我怎麽可遊到岸邊?洶湧澎湃,隻要一個浪頭,小命休矣!但你確實是從驚濤駭浪裏遊出來,爬在岸邊,倒吸一口涼氣,匪夷所思,雙掌合實,巫婆在上,小人一拜:斯是賤命,命不該絕,剛才那一幕,象行在雲裏霧裏,但人確信:有鬼助神輔。

    神密的色彩,就象雨後彩虹,七彩斑瀾,浪高七尺,不要說人,就是小小的船,要走巫婆道,也是上下左右搖擺,象一片葉子,稍有差池,船翻物毀,據說人沒事,有些人經曆於斯,講起過往,還要頂禮膜拜,船翻再造,物毀再現,獨獨人不可亡,所以船家過巫婆道,莫不香燭果品肉食酒水供奉,丟下去的東西,那旋渦的浪花,就象是巨大的嘴,吞食下去,一年下來,過往船隻扔下水的水何上一噸兩噸?船過時大魚或大蝦成群結隊湧於船尾,那是頂禮歡送。

    太陽牙出一道亮邊,濃重的霧汽,象一片大布,在江麵上抖來抖去,水鳥歡快,那聲,裹挾那浪,把鹹腥送到人鼻子下,朱克定在駕駛樓裏,神情自若,劉秉軍習慣在甲板上晨練,這是年輕時的習慣,自從跟定了曹修德,他就不離不棄,曹雖窩囊,甚至名不正,言不順,但曹是個實誠的人,待人不薄,沒有那些曲裏拐彎的心,常年累月在江上飄,難免會寂寞叢生,劉慶幸這個習慣他堅持下來了,彌補了身體短板,年界五十有餘,他還是那麽有衝勁,兒女們很爭氣,女人更不用說,守家守成有道,作為男人夫複何求?”

    “假日馬一個,天天象個武術家,練什麽鳥東西?”沈仲田什麽時候鑽進駕駛樓,那突突突的機器聲,從船底上來,有些悶,“克定,你給我說說:他真的不去漁水村風流?你,我理解:有個花樣女人在家裏為你開放,他老婆要我說也就一般般,是不是?一大幫糟老爺們,整天在共工爺鼻涕裏討生活,什麽時候玩虯都不知道,裝什麽聖潔?”

    “你這張漏風的破嘴,就不能消停會兒?”朱克定看他一眼,“人家鍛煉,關你屁事?”

    “我就看不慣!臭毛病!愛顯擺!”

    “算啦!都是自己兄弟,忍一忍就過去了!”

    “我發現一堆酒!”沈仲田壓低聲音,躡手躡腳走過去。

    “這裏沒人,用不著跟個賊似的!”

    “真的,不騙你,有人帶酒上船,不過,這會兒不能讓王快刀知道,他那愣勁上來,一根筋,能將酒扔江裏!你知道嗎?好象鬼使神差,我就在一堆貨裏找到了!少說這個數!”沈仲田伸出三個指頭,象個三齒叉,在那兒翻轉。

    “知道你還咋呼?”朱克定手在方向盤上動著。

    太陽象個豔婦,濃妝豔抹出來,照得滿世界金光閃閃,光彩奪目,滾滾江水如血沸騰,雲蒸霧騰,人的**在膨脹,就象汽球,被吹起來,人這時會覺得沒有不可能。

    朱克定見喜歡招搖的沈仲田沒有從他這裏得到熱烈回應,就怯怯而退,邊走邊嘮叨,“什麽人呢?一本正經,假正經!”朱搖搖頭。

    甲板上王快刀帶著他的左臂右膀,從那兒列隊走過,看見沈仲田,“你去駕駛艙幹什麽?”

    沈仲田本來就不耐煩,“要你管!真是的,看個新鮮不行?多管閑事多吃屁!”轉身就走。

    “孽障!就一混混,幫主眼瘸,要這種鳥人上船,隻會給人添堵,船上怎麽能有這號人?唯恐天下不亂。”

    “你忘了他姐是誰了?”張針提醒道。

    可不是?沈仲鈴名噪鷹嘴岩,年輕時攪動偌大漕幫四分五裂,今天幫你,那是利益,明天拆你台,那也是利益作祟,沒有道理,和忠誠無邊,不吃她的藥,明天有可能就死,曹修德一生忌憚這個沈仲鈴,甜時膩味死,苦時堪比黃蓮難以下咽,毒時那就是斷魂散,連男女野浴苟合這種事,也要聽她的,風騷出名,狠毒更有一號,鷹嘴岩上的鬼,連笑聲都陰森森的,王快刀這種刀槍中的悍客,懼其人幾分。

    鷹嘴岩是漕幫橋頭堡,就象一根定海神針,它在海安。吃定漕幫,又混在漕幫裏,淩厲如鬼,沈仲鈴一聲斷喝,鷹嘴岩就搖來晃去,鷹嘴岩有鷹名符其實,岩洞邊上棲息,鷹王每天都落沈仲鈴肩上,一雙帶藍閃金邊的眼,盯人讓人發慌,特別是沈仲鈴一聲“咬他!”,它就“嗷---!嗷---!嗷----!”圍著人轉一圈,彎鉤一樣,象極了牙醫的用的剪子,從上頭,俯衝而下,咬住人的耳朵,或眼皮,更或是臉,比夾子更有力量,往上揪,讓人驚恐萬狀,小十五就被咬過,那鉤齒一樣的爪子,踩在人臉上,鉤破鉤傷,沈仲鈴那個肥胖的老婊子會笑得前仰後合,象鴿子撲愣愣要飛,她手下有閻羅、孟婆兩個小首領,陰鷙孤傲,象鷹,比鷹更讓人恐懼。

    仗著和沈仲鈴這點兒皮肉上不清不楚的關係,他們臭味相投,沆瀣一氣,利益均沾,多年來,沒人敢動曹修德。

    “沒有我罩著你,那些徒子徒孫早已經將你生啃活剝,你在哪隻魚蝦肚子裏變成便便被無情排瀉物都不知道!”沈仲鈴說的是實情,沈是怎樣瞄準這隻瞎鷹的?別看曹修德寡瘦,卻長著個異於常人,象個大葫蘆,那是毛毛雨,讓多少男人汗顏,讓多少女人羨慕妒忌恨。

    黃興達到過北家,沒有如願以償,但探知到消息,李蓮雲隻好領著他去了塌河穀地,七轉八轉,黃興達竟迷了路,見到陳梅梅、劉中天已經是半夜,路不好走,方向感又差,但這事十萬火急,又耽擱不得,馬車在穀地裏,象個醉漢,還好,李蓮雲不常來,但方向上沒錯,也沒有走彎路,好在燈光孤影還在,狗在狂咬,聲顫聲回。

    陳梅梅人已經睡下,屋裏燈火還亮著,叫了兩聲,就開了門,讓他們進去坐,黃興達年長黃興忠,沒好意思進,“弟妹,興忠在不在?家是出了大事,她死了,是陳仲秋幹的!”

    陳梅梅一頭霧水,她慌裏慌張,就僵在門口,雙手抓撓,“出了這等事體,興忠又不在,怎麽辦?”一時沒了主意。

    “管家也去了嗎?”

    “你們先坐,我去喊管家!”隻去一下,喊來一堆人,黃天河、高孝奎、劉中天、黃天天這些個人,就都來了。

    紛紛從太太屋裏拿出板凳,就坐在屋外有些濕漉漉草地上,眾人聽完黃興達陳述,就罵了陳仲秋,但一時也沒了主意,劉中天幹咳兩聲,“恐怕太太也說不清她是哪兒人吧?在我記憶中,好象她就是斷了線的風箏,按說這是老一輩遺留下來的事體,該去找她娘家,我估計連老楊頭都說不清,這事說起麻煩,把老規矩撇一邊,既然說不清,也就不去說,再說非常時期,說起來年紀不小,但終歸屬於凶死,多留也不吉利,老爺去了連腳鎮,離這兒有多遠,我也不知道,事又出突然,在家擺這麽多天,也不合適,就眾人拾柴,埋了算了,棺槨壽衣不能少,考慮實際情況,就埋在老黃老爺太太旁邊吧,當然,位置要偏下,不能與正牌太太齊驅並駕,人家畢竟正宗,且生下黃老爺,傳宗接代,奇功一件,林氏屬小,且無庶出親生,畢竟又有些汙點,大家可以口下積德不說,不代表沒有前因後果,黃老爺宅心仁厚,換了旁人,早不問她了,老黃老爺和太太的合葬墓就不動了,具體我這樣提出,不回去叫楊老板找李濟通商量一下,看怎麽周全,銀兩我會備好,你帶回去交給楊老板,剩下存櫃上,等老爺回來再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