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武(舞)者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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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警察在老警察指使下,用喇叭喊話:“要進城的抓緊,不要光顧著看熱鬧,戌時進城,亥時不候,要進城抓緊!那位大嫂,你要不進城,別礙別人事!”

    “我進!我進!”

    老警察站起來,把帽子摘下,“槍聲夠密集的,這是要幹什麽?”他身後,進了城一拐就是坎兒井胡同。

    梁一紋從塌河穀地回來,就一直在等待消息,可是偏偏就沒有人聯係,報上也沒有消息,難道傳得神的那批武器,是子虛烏有?那家指定的報欄,她每天至少去一次,有天在胡同口碰上三德子或小鼻涕。

    “姐,什麽時候才能跟著你發財?”三德子在那兒?頭。

    “快了,有些耐心嘛,貨從北邊過來,要經過日本人關卡,時間上會慢一些,有消息,我通知你!”

    “姐!姐!還有我!”小鼻涕追上來。

    “少不了你,你還等著娶媳婦!你的銀俠有沒有找你?”

    “找是找,可就是吃不到嘴裏,刺撓人難受!”小鼻涕還有些害羞。

    “好飯不怕晚,凡事急不得!”

    鄭一洋從汽車裏下來,戴著墨鏡,他看著梁一紋有些發呆。

    “先生,你找誰?”三德子走過去,“你賊眉鼠眼,你要幹什麽?這是我一紋姐,我告訴你:這片目前歸我管,不準你亂看亂打聽,我看你不象好人,有良民證嗎?開個汽車就很了不起了?開走!這兒不是你呆的地!”

    “我沒有良民證,有工作證可以嗎?”

    “你在哪裏工作?”

    “就那裏頭,最高樓那一片!”

    “蒙我?我怎麽沒看過你?”

    “剛從上海來!”

    梁一紋哆嗦一下:莫非他就是?

    兩個人對視一下,鄭一洋微微搖搖頭,然後,一頭鑽進了汽車,嗚嘟滴滴,然後揚長而去。

    朱克儉是西涼城裏一麵時髦的旗幟,二十年前,這個時尚的上海人,把那種有節奏的旋轉,稱之為舞的東西,帶到西涼來,從冷眼旁觀的排斥,到走近了,接受它,並開始喜歡它,二十年打磨,就象磁鐵吸鐵屑一樣,在它的周圍,團結吸引一大部分年輕人,西裝皮鞋同樣成為時尚,旋轉,花式的旋轉,象萬花筒,因色彩斑瀾吸引一大部分人,它調節改變了西涼人的思緒,那些較早接受它的人,身材一流,舞何嚐不是一種渲泄,既取悅於人,又鍛煉了人。

    朱克儉從風華正茂,到年近半百,他見證西涼城的變遷,有些老,但老得蒼勁有力,他的腿腳,他的手臂,隨便一伸一縮,有舞的美,其靈活和靈敏,可以穿越歲月的縫隙,有延伸生長的痕跡,羨慕他的活力,一分不可多得的灑脫,在舉手投足之間,彰顯著其人的曼妙,它象精靈,附身而生。

    很多人喜歡他,是因為他的瀟灑,不是輕浮的煙狀的飄逸,許多動作,軟軟地象是煙狀在飄,做起來不僅困難,而且達不到他的那種程度,才明白:功夫真的不是虛擬,妙筆才能生花,故而熟才生巧,他的舞,有時如懼風,來時瀟瀟快如閃電急如風,有時又輕如一片羽毛,飄飄蕩蕩,如同一片秋葉,他的舞,從嫌隙間看到舞者爐火純青的技藝,雅就從舉手投足中飄出來,想低俗,找不到那種媚,那種撩,隻有舞過,才知道差的不是一點點,它空靈,它奔放,它展揚,豐厚的味從那裏散發,直到現在,男人羨慕朱克儉,他天生為舞而生,歎為觀止,別人的皮毛,相形見拙,女人驚豔,舞之華麗,舞之風雅,象遊龍伴著驚鳳。

    西涼城大街小巷,都有朱克儉粉。但朱是俗人,卻活出了仙人的境界,不媚俗,不入俗,俗可以象風,吹過他的身體,俗可象雨,打濕他的身體,太陽會曬去潮濕,風會把帶有雅的氣味讓它在空間彌漫。

    他是俗人,也娶妻,也生子,但食五穀,也貪六味,但那分與生俱來的雅,就象風,就象打開瓶的酒,彌漫著,總有知音陶醉其中,舞者之魂,令觀者動容,其肢體語言,完美敘事,其解之深,其解之圓潤,象舞在旋轉,他象一股清風,更似一股清流,吸之閉眼,體會那種舒適與愜意,如風撫身,如水沐浴,許多女人想擁有這份愜意與高雅,拋媚撒情,肉的鉤子,欲的釣線,要呼之氣味,親之肌膚,垂其靈,裹之魂,朱不以之所動,藏目的者教一兩回,拒之誘,且漸行漸遠,再見之時,形同陌路,漂亮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風月場上有人沉醉,喚之不醒,自甘墜落,如朽木之爛,擰撚成灰;有人逢場作戲,遊戲人生,身之敗,名之劣,劣裂之縫可行馬,可淌水,就如水不舍晝夜而逝,其情已傷,其魂早死,臧姓克家說: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行屍走肉的含義意概於此。有人自清堅清,雖虧於身,斷於利,損其形,有時任人汙,不改其行,清者就自清,乃若幹年後,其軀雖隳,其名仍能任由世人演義,成聖成仙得道,被後人津津樂道。

    同為上海人的陶澤如,平時雖有交集,道不同不相為謀,言深交淺,那種交情如同浮萍,聚少散多,偶有書信來往,一鱗半爪的聯係,象延長線,時斷時續,若有若無,那是一條存在於夢境中假想線,他們一個是舞者,別一個是武者,舞者集當時上海來自於西洋多種舞,朱克儉是集大成者,舞都上海盛行開放之風,在上海舞界,朱克儉算得上是翹楚,那裏舞廳老板曾花大價錢聘請他,他卻自甘寂寞,從上海這種國際大都會來到窮鄉僻壤西涼縣城,硬生生讓舞這種東西紮根於此,落地生根,舒枝展葉,從排斥到接受,甚至到今天不會舞成為一種落伍者,二十年澆灌,舞之花已經紮根西涼,開得豔豔灼灼。

    朱克儉習舞傳舞,來西涼,許多人不解,解之牽強附會,但他紮根西涼二十年倒是令人生出敬佩,僅僅是因為舞嗎?解釋不通,背後原因不得而知,人的行為不能用“合理”曲解,人之複雜,雜出人想。閑暇之餘,逛西涼,吃美食,討論時下之種種,做一個普通人,優哉遊哉,媳婦陳氏,來自上海,貌美倒是次之,賢良淑德,品質貴重,相夫教子,雖大門出二門邁,不扯閑話,不做有傷風化之事,育有一兒一女,皆如竹而生,亭亭玉立,如花而怒放,其美其形,行為舉止,皆得朱陳親傳親授,不欺生,不淩弱,扶危濟困談不上,出手相幫偶爾之,散枝開葉長花要結果,未來可期,身教勝於言傳,夫妻相攜相吸,外人雖百般之能事,尚不能拆更不能解其關係,曲張有度,縱橫於人際之關係,歲月如河,更如歌,它在流淌,更在吟唱,其曲其調,則揚揚兮如地之正氣,扶搖直上,其律則跌宕起伏,那波那折正是委婉如溪水,流淌過,更潤澤過,相得益彰,二十年波瀾常驚,驚之處,其喧嘯象浪花,在旋渦深處打轉,雖有徬徨,但隻是激起浪花,花開花會落,落下之後,仍一如既往前行。

    武之術,古而有之,但門派各展所長,皆清高自傲過,自視正統,陶澤如生於上海,長於上海,武者薈萃,吸和納,形成了南北方兼修武術之門派,且與杜氏心武相友善,趣味相投,武德人品相近,雖不能日日相伴,但作為自然門之門外弟子,深受武當道人徐清虛之影響,獨獨似金雞獨立,有別與上海武學之雜家,習武除了健身,還能削強濟弱,杜氏培聲炙手可熱,十裏洋場,哪個不仰之鼻息,雖是後起之秀,但其聲旺遠超黃金嶺,杜氏曾三次著人下貼,與之互通有無,但陶澤如看都不看,直接當信差麵扔火爐裏,換作旁人,早已經被青幫教訓,不死不傷,也遠遁上海,而陶安然無恙,是其運氣使然?非也,是其德其行,揚中華之國威,助國人不受欺淩,其魂其魄弘揚武者之正氣,其氣飄飄然,悠悠然,雖氣若遊絲,但那是揚清抑濁,泱泱之大國,國之正氣,骨之正氣,必沸沸揚揚,天地相存,人居其中,不撼天動地,枉走一遭。

    沒想到杜培聲不但不生氣,一頂小轎子,抬著他,晃晃悠悠,親自臨門,這是天之麵,地之禮,驚動上海灘。那些人紛紛猜測陶澤如路數,但自此以後,陶澤如引杜培聲為知己,相交甚歡。

    一紙書信,如秋葉之飄淩,落在朱克儉手上,不日,陶氏將陪杜氏之培聲,親臨西涼。象驚雷,在豔陽高照之天空下炸響,杜氏源何要涉足彈丸之地西涼城?是什麽牽動這顆偉大心靈,要趟一趟渾水,走西涼的?這事不能小,小了不足以驚天地、泣鬼神,要麽平風浪靜,要麽血雨腥風,紙上沒有透露何事何因,朱克儉隱隱感到與自己有關。

    信上還提了一件事,那就是順道會去龍澤縣焦原鎮上看他妹妹陶嵐。

    陶嵐給朱的印象不是太深刻,象影子和照片堆疊,一個刷把頭,頭發太細且焦黃,膚色如熟麥,大鼻涕一吸一墜,瘦小且無形,她是怎麽種子一樣散亂土木鎮的?嫁?遠嫁?不太象,記得去過陶家,那時陶媽媽還戴著個大鏡子,膚色白皙,硬是逼著陶嵐學鋼琴,那時陶家小院是如此溫馨,那種柔軟的樂板,象布一層層放下,一層層折疊,小陶嵐纖細的胳膊一趴一天,由音樂堆疊的板子,一塊塊打在幼小的身體上,那種震顫、那種搖晃,身不能支,力不能支讓人憐惜,吞鴨式的塞和灌,讓陶嵐淚水在眼眶打轉轉,朱克儉那時不理解陶媽媽為何如此殘忍,現在早就明白個中曲直,木不鑽不透,人不學無為。

    2

    他的心慌慌地,陶嵐如果遠嫁焦原鎮,那是怎樣一個男人的牽引?

    落信生信,朱克儉查閱地圖,畫出了線路圖,象一隻飛鳥,一紙書信,出西涼,去上海。

    陶嵐接到信,淚流滿麵,想不到哥哥會拐個彎來看她,幸福得脫帽扔帽,並且想喝酒,還想向人傾訴,鞏德明已經好些日子不來了,他都在忙些什麽,她並不清楚,她仰躺在沙發裏,不再想動那些樂器,器動之則響,其委婉,其激越,其亢奮,其纏綿,不再吸引她,她懷揣幸福,等人分享,偏就不來一個人,她生怕幸福飛了,淚水,喜極而泣的淚水,繃不住,隻流瀉,釋放重量,她才會平靜,她是旭日東升下一抹最豔麗的彩虹,因色彩精彩紛呈,別人不敢直視,太過炫目,能亮瞎眼睛,出淤泥而不染,鞏德明就象一個巨大的玻璃罩,把她罩在裏麵,在私欲橫流的焦原鎮,允許遠觀,不能近瞧,對於那些想要觸摸的手,隨時可能被豎在上麵鋒利無比的刀砍斷,天鵝肉雖香,豈是凡夫俗子可以吃到嘴的?渾不愣的鞏德明尚且覺得自己太俗太爛,不配和陶嵐有染,所以在亂相叢生的時代,他重新審視自己,重新定位自己,他要在歧路上重新抉擇。

    長穀川天一和香川幽蘭接到影佐禎昭從上海打來電話,要他們臨時放下手中一切工作,立馬返回西涼城,準備隆重接待杜培聲一行,這時他們在清仁府的工作剛剛有些進展,正要深入下去,這個電話擊碎了長穀川天一正在醞釀中的計劃,他把卷宗往桌上一摔,“這上頭真是他媽亂談琴,一個中國土著,一個江湖大佬,要我們放下一切,並且隆重接待!並且是為了一場風花雪月事,腦子進水了嗎?我的時間是為他服務的嗎?”他抽出一支雪茄,旁若無人點燃,“他媽的獅子溝大敗,教訓還不夠深刻?”

    山口木芹看一眼一本正經的堂本木澤,把筆在臉上敲兩下。

    “山口小姐,請你把淺倉君找來,讓他另請高明,老子不幹了!”

    “要就去嗎?”

    “立刻馬上!杉山元那個狂妄的家夥提出‘三個月亡華’,就這互相扯皮的鳥速度,三年都不行!”

    山口木芹站起來,吐吐舌頭。

    加代秋子聳聳肩,看著堂本木澤依照如此專注的樣子,倒是香川幽蘭很隨和,“或許大家都累了,有了情緒,可以理解,稍微休息一下,長穀川君,我給你倒杯水!”

    “屁話太多,小心著點,弄不好還得送你去張家廉那兒給人點煙泡!”這鑿鑿之言,意在揭人之短,宣泄私憤,小人之心態。

    香川幽蘭僵在那兒,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驕橫無品的長穀川,可是殺死過他的未婚妻,這家夥就是茅廁裏的石頭,臭得無厭,硬得硌手硌心,吐吐舌頭,慧及不壽,這家夥一臉死人相,這種天才人物,實在不是她能駕馭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