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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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正午的時候,李明珠醒了過來,靠坐在床頭,露著鎖骨的貼身衣物外披了件外衣,手上拿著寫了水調歌頭的宣紙,正在聽自己的丫環嘰嘰喳喳說著什麽。
    “...然後啊,就有好多人把姑爺圍了起來,問東問西的,還有好多人留了名帖,說改日要上門拜訪,姑爺說什麽他們就跟著點頭,可好笑了...”
    李明珠眨了眨眼睛,感覺有些離奇,生了病原本就渾渾噩噩的,到現在還有種摸不到頭腦的感覺。
    她又低頭看向那張宣紙,上麵的幾行字居然有這樣的分量麽?
    作為商賈人家的子女,她雖然入過學,卻一開始就不是衝著做學問去的,所以有對於詩詞的欣賞能力卻到不了頂尖,自家丫鬟揮舞著這張紙興衝衝地跑進來,她接過初看時雖然也感覺心中震撼驚豔,但聽到丫鬟說起後麵的發展,還是覺得自己低估了這首詞。
    見丫環還在說,她笑了笑:“你又沒去詩會,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丫環滯了滯,揚起鼻尖:“是聽府上的下人說的,還說一早就有士子往府裏投拜帖呢!”
    這種行為倒是讓李明珠感覺到了某種重視,世人皆言商人逐利,所以商賈地位一向不高,這些年雖然年年都花了大錢辦詩會捐助士子,但也沒有多少讀書人願意正眼看一下商賈人家。
    所以李明珠自然能明白這種重視的分量。
    要想跨入士人階層,其實最好的方式還是詩書傳家個幾代,等到出了高官,再做些善舉搏些善名,以往經商時的銅臭就算洗去了,前些年李明珠也不是沒打算過這些,但怎麽也想不到李家在士子階層的第一次出名居然是因為自己的相公...
    而且聽丫環說來說去,無非也就是一個意思,這首詞天明之後便傳遍了蘇州城,再加上之前那幾首,儼然已經有人稱自家相公開山詞聖,雖然有些博眼球的程度在裏麵,但也從側麵說明了自家相公寫的這些詞也許真的很好。
    她的水準未到,對於詩詞隻是喜歡和崇拜,之前有時候遠遠看著士子當場賦詩,便覺得那種感覺令人神往,可突然之間發現某些事情都指向身邊那個曾以為老實木訥的書生,一切都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原以為已經多少走近了一些看清了一些,可突然間就像江南的巷弄泛起了大霧,看不真切。
    一些以為已經得到了答案的問題,如今也再度浮上了心間。
    “對了小姐,還有件事,好嚇人的,”丫鬟見自家小姐神色有些複雜,還以為是說的事情太多導致小姐有些傷身,正想止住不說,可轉念一想這件事還是說一說比較好:“聽說昨夜錢家進歹人了,把錢家大公子一刀梟首呢!現在城門都關了,官府那邊在挨家挨戶地查戶籍,說是凶手跑不遠,錢府離咱們這兒還挺近的該怎麽辦呀...”
    後麵的話她已經沒在聽了,她和錢森文自小便相識,畢竟兩家算是世交,雖然後來因為某些事情鬧得關係難免僵硬,但乍然聽說故人出事還是難免有些遺憾的。
    她輕輕歎了口氣,病中的側臉顯得越發憔悴了些。
    真是多事之秋呢...
    ……
    中秋之後,蘇州城的天氣變得晴朗了起來,雖然清晨入夜難免會感到微冷,但大多時候還是會有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
    已經過了清晨時分,巷弄的霧氣漸漸散去,李府朱漆都有些掉了的後門輕輕打開,一顆小腦袋探出來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確定沒有情況後,才回頭喊道:“顧懷,沒人了!”
    另一顆腦袋從她上方探出來,發現確實沒人之後才鬆口氣,然後又罵道:
    “他媽的神經病...這兩天都有人來翻垃圾簍了你敢信?”
    終究還是小看了這年頭的詩詞文化,寫首好詩詞果然比什麽都來得重要,要是能流傳千古那種,毫無疑問就能讓一個原本無人問津的贅婿擁有如今的待遇。
    落魄寒微士子堵門投拜帖算什麽?那晚詩會被眾人圍起來多喝了點的他來了興致展示了一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空的瘦金體,第二天就有人去翻李府後門的廢紙簍找他的字帖!
    就更別提各個青樓的花魁送來的信件了,無一不是邀他過去一敘的,那信上麵居然還帶著隱隱的體香,擺明了就是告訴他隻要來了發生點什麽也不是不可能。
    這一切看起來瘋狂,倒是也有跡可循,畢竟顧懷雖然當了贅婿,但怎麽也是士子出身,再加上之前沒怎麽露麵,其他人對他也沒什麽惡感,而且一上來就立了個淡泊名利的人設,和其他士子沒利益衝突,又有楊溥站台其餘主評做個順水人情誇得賣力氣...這才是導致一切發生的原因。
    這種追捧讓顧懷瞠目結舌的同時對某個老頭的咬牙切齒又深了幾分,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他好不容易帶著小侍女在蘇州城裏苟了這麽些日子,結果死老頭輕飄飄幾句話就讓他破了功。
    還好一切都有消退的跡象,寫的詩詞再好,中秋夜的熱度過去了提起的頻率也就降了下來,雖然有好事者想要捧殺給他安上個什麽大魏詞聖的名頭,但奈何這家夥那一夜之後壓根沒在人前露過麵,請帖拜帖一律當沒看到,自然也就不存在被捧殺的可能性。
    但終究還是被膈應到了,以他這段時間對老頭的了解,做這種事情肯定沒安什麽好心,接下來的日子真就得夾起尾巴做人。
    不過這麽名揚蘇州之後確實也少了很多麻煩,比如那夜那麽多人看見他出現在詩會還寫了首千古絕句,不在場證明自然就牢靠了許多,這些天因為錢府的凶案鬧得雞飛狗跳的蘇州城裏根本沒人找上他,至於王五...反正他是不知道王五這廝是怎麽做到沒個路引還能在蘇州城裏犯事,事後不被抓還能幫他幹活的。
    這廝確實比想象中有用...
    胡思亂想著推開後門,顧懷走到巷子裏伸了個懶腰,朝著身後的小侍女說道:
    “書院那邊停了課,中午我就不回來吃飯了,王五那邊有點忙,我得去盯著點進度,你記得昨天的冷飯就別吃了,我看拿來喂雞就不錯。”
    “可還能吃哩...”
    “瞅你那寒酸樣!跟你說了多少次,咱們現在是有錢人了,別總摳得慌,一頓冷飯不吃就能變成窮鬼?”
    清晨的陽光裏,小侍女點點頭又搖搖頭,扳起指頭算起來:“少爺咱們現在還剩二十兩,還是王五昨天來要錢我說沒有才留下的,你還說最近要多練字所以要買一套新的筆墨紙硯,還有之前答應我的兩盒胭脂...”
    顧懷的身子晃了晃,某種熟悉的窮鬼氣息又回到了他的身體裏。
    他沉默許久,嗓音微啞:“那你記得給我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