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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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李老板,好久不見...”
    “陳老板,最近可好?”
    “還好還好,就是去賭坊總有些手風不順,宴會過後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上次兩浙那邊告急,王兄仗義援助那批貨物一事,感承高義...”
    “哈哈,份屬同行,本就應守望相助...”
    燈火輝煌的酒樓上人聲匯集,整個蘇州紡織行業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集中在此,喧囂熱鬧得好像成為了整個蘇州城的中心。
    距離宴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小商賈們早已習慣到得早些,在大人物們分潤蛋糕前先敲定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等到李錢王三家大商的人到場被安排入席時,這種熱鬧也就漸漸達到了**。
    等到進了宴廳,顧懷在宋掌櫃的引導下應付著過來打招呼的商戶,看好李家的,不看好李家的,有合作關係的,沒合作關係的,總之在得知顧懷如今算是李家出麵的人後,都還是客客氣氣地寒暄幾句。
    然而這種其樂融融的氣氛下,到底有幾分真心,就有些值得考究了。
    今晚能到場的人,多半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李家如今的境況,雖然不能說人盡皆知,但起碼大家都有了一個共識,那就是李家陷入了不小的困境,難道他們這段時間沒有參與哄搶繡娘?難道他們這些時日沒有刻意壓低蠶絲價格等著李家出手?見麵問候是一套,背後做起生意,那就是另一套了。
    當然,寒暄的態度還是很熱情的,各家各戶,或者商行裏的實權人物,幾乎都是在與宋掌櫃等人聊著生意上的事,而和顧懷聊的多半是些天南海北與絲織行業牽涉不多的話題,有趣的是在這邊打過招呼後,他們往往還會去宴廳的另一邊與到得早些的錢、王兩家熱情攀談,襯得整個宴廳有些涇渭分明。
    這樣的分席,這樣的態度,很難不說明一些什麽--也許某種危機感讓三家中的兩家結成了某種同盟也說不定。
    就這麽過了半晌,等到以吳哲為首的官員們進場,氣氛才算是從熱鬧轉為嚴肅,在路過李家這一席時,走在前頭的吳哲還停下腳步,打量了下曾經見過一麵的書生:“顧懷?”
    “吳侍郎,”顧懷站起身子,笑容平和,“之前聽夫人提起,在下才想到誤了吳侍郎約好過府一敘之事,還請吳侍郎勿怪,實在是當時有公務在身,不在蘇州城...”
    見顧懷如此上道,將那當初為了走通楊溥路子,才子虛烏有弄出來的邀約主動攬了過去,吳哲也笑著開口:“無妨,後來本官去楊公府上時,便已知曉此事...改日再敘便是。”
    一來一去不認識也算認識了,顧懷倒是沒有想到吳哲身為一個侍郎居然這麽平易近人,對他一個贅婿也這麽客氣...其實也就是他不知道當初吳哲靠著往李府走了一趟,給了李家份額一事為由頭,成功讓楊溥在某些事上給了不算承諾的承諾而已。
    倒是對麵錢王兩家的人見吳哲和李家的人如此相談甚歡,臉上的神情變了變,不知道李家是如何與這位當初進了蘇州就絲毫不給本地大族麵子的官員打通的關係。
    而等到掌管朝貢的戶部侍郎入了場,宴廳也就稍稍平靜了下來,此時有資格入場的商家基本都有專屬安排的坐席,李家眾人便是一個大圓桌,而其餘的商家,也都各自分配了一張圓桌坐下,同身旁的人小聲交談。
    類似這樣的宴會,既是結識同行打通渠道的途徑,也是對明年市場的風向標,做生意的向來喜歡長長久久,能參與這樣的宴會本就意味著自己有了細水長流的資本,如果運氣再好一點結識了官麵人物,以後的路就要好走不少。
    大多數人都是衝著這些來的,所以視線大多聚集在吳哲等官員的身上,果然,下一秒吳哲便輕舉酒杯:“說起來這還是本官第一次來蘇州,倒是見識到了許多蘇州風物,不過以後多年恐怕都要來此叨擾,還望諸位莫要嫌本官煩人才是。”
    宴廳裏響起一片善意的笑聲,吳哲的這番幽默感倒是讓這些本地商賈對他的印象改觀不少。
    “蘇州織造天下聞名,所謂十裏機杼聲家家有繡娘,來此一見才知道名不虛傳,江南織造蘇州獨占過半,全賴今日在場的諸位,請滿飲此杯!”
    宴廳眾人紛紛舉杯,一旁帷幔後的樂曲聲也適時地響了起來,這也就意味著這場宴會正式開席了,各處的交談聲也就變得隨意起來,因為如果不出意外,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就不會談公事,更何況如今也確實沒什麽公事好談。
    然而原本準備舉杯的吳哲下一秒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
    他看向身邊某個不知名商鋪的掌櫃:“你是說,這次朝貢,會出問題?”
    “吳侍郎有所不知,”那位掌櫃硬著頭皮拱手,“據在下觀察,李家這次拿到的朝貢份額實在太大,以他們家的實力,肯定是無法交貨的,到時候若是誤了朝貢...”
    偌大的宴廳逐漸安靜下來,變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看向那個方向,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度精彩。
    他們先是看了看李家的席位,又看了看錢王兩家,最後看了一眼那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蹦出來的掌櫃,心中漸漸有了數。
    這是要把有些事情搬到台麵上來說啊...偏偏自己還不出麵,隨便找個人跳出來說兩句,李家若是有問題,自然是百口莫辯,就算這樣當麵質疑會得罪吳哲,這位侍郎也不好遷怒到那兩家身上去。
    法子簡單但是有效。
    然而吳哲並不是個蠢人,他想了想,看向王家的家主:“你的意思?”
    身材有些胖,看起來一團和氣的王家家主笑了起來:“吳侍郎不要誤會...有些事情,在蘇州已經是眾人皆知了,想必吳侍郎過於繁忙,才不知道其中原委,這位掌櫃也是有心了,害怕吳侍郎被蒙蔽...”
    相比說話還留情麵的王家家主,錢家那邊的語氣就要惡劣得多:“這是我們大家的意思!李家現在是個什麽情形,他們自己心中有數!到時候自家垮了不要緊,誤了朝貢才是大事!”
    其實想想倒也能理解,自家的繼承人莫名其妙在府上被人一刀砍死,官府那邊折騰了這麽久還沒找到犯人,錢家這些時日幾乎淪為了蘇州城內的笑柄和談資,不知道多少人在議論那位平日囂張跋扈的錢家大公子是個什麽死法,語氣能好才是怪事。
    吳哲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放下酒杯,看向李家的席位,那個坐在主位的年輕書生:
    “有這回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