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收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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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戰報到達河間的時間已經過了四月二十,但實際上四月十九魏軍就全線越過了黃河,開始收複失地。
    一戰而定輸贏的好處在此時便顯現了出來,魏遼雙方都默契地集中了大部分兵力在黃河南岸決一勝負,這便導致魏軍在大勝之後幾乎不用花什麽時間就能往北推進,幾乎是追著幸存下來的遼人開始廝殺。
    如果說一開始還能遇到像樣的抵抗,那麽在七萬大軍死傷過五萬,主帥耶律洪自刎的消息徹底傳開以後,大部分遼人占據的城池軍陣就已經失去了死戰的信心,陷入了徹底的混亂,他們不知道是該戰還是該撤,也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到底是什麽結局,不是沒有人想要站出來整合兵力構築防線,但魏軍的動作實在是太快,快到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魏軍都已經開始攻門了。
    由此可見,作為將領太過驕傲實在不是什麽好事,耶律洪如果還活著,起碼黃河北岸的遼人也不用這麽慘--可話又說回來,一個曾經滅掉西夏的將領如今卻在黃河吃了這慘烈的一敗,真狼狽地活著回去,結局也比死好不了多少。
    但不管怎麽樣,河間地域的形勢徹底逆轉,南岸血戰後魏軍死傷也接近兩萬人,剩餘四萬大軍兵分三路,顧懷親率一路奔赴河間,兵力較少的另兩路則是沿外圍開始清掃,逐漸收複景城、樂壽、肅寧、苑橋,當時間來到四月二十四的時候,已經徹底形成了合圍之勢,如果收複了河間,那麽防線就將反推到魏遼國戰開始之前。
    與此同時,黃河一戰的細節,也徹底傳遍了整個河北,所有聽見這個消息的魏國百姓,一開始都是如出一撤的不可置信,但隨即就陷入了深深的狂喜!
    無數人反複確認著戰果,添油加醋地杜撰著那些遼人跳河的細節,在遠離河間地域的後方,不知道多少城池裏都會有消息靈通的人站在街頭一遍一遍地複述著那充滿史詩感的一戰,當說到幾萬遼人因為恐懼和畏怯選擇了跳下黃河時,下方圍著的百姓一同發出驚歎,偶爾還會有因為遼人南侵家破人亡的漢子在街頭哭嚎,淚流滿麵地感謝著老天爺。
    “老天爺?不,你該感謝靖北伯爺,”有人說,“我算是看明白了,隻有靖北伯爺能救得了河北,你看看伯爺才來多久,所有遼人都被趕出去了!”
    他跳上高台,大聲地喊著:“隻有靖北伯爺能打走遼人,隻有靖北伯爺能為我們這些百姓著想!真定那邊之前夠慘了吧?如今也變得好起來了!等到伯爺打下河間,我背井離鄉那麽久,也能回去看一看老娘的墳頭了!等到那時候,我要給伯爺立個生祠,早晚都要上幾炷香!”
    許多人都在附和,一傳十十傳百,顧懷也被安上了各種名頭,什麽在世軍神菩薩心腸,仿佛他這樣的人就隻能是天上下來的。
    身在前線的顧懷並不知道河北的百姓已經逐漸在將他神化,這種犯忌諱的事情不鬧起來還好,蔚然成風之後難免要在朝堂引起風波,但就算他知道了估計也不怎麽在意,畢竟亂成這樣子的和白,百姓們總是需要心理寄托的,百姓對他有了信心,那麽河北也就能早日安穩下來。
    所以比起民間的風聲,他更在意眼前的戰局,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軍神,打的仗大多都是取巧,這一戰雖然贏得漂亮,但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怎麽讓蕭弘和剩餘的遼人退場。
    首先河間必須收回來,兵力也必須推到雄州與保定,隻有這樣才能連上西邊的飛狐靈丘,形成一道阻止遼人南下的防線,到了那個時候河北才算是真正地脫離了隨時可能被遼人馬蹄踐踏的陰影,成為一片完整的土地。
    其次遼人必須活下來一些,但又不能太多以免短時間內就有反攻的餘力,蕭弘想要贏一場來獲得體麵,他可以給,但又不能給得太過。
    一個有把柄在手的遼國將領坐鎮魏遼邊境,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太大了。
    最後,黃河的那場決戰打完,河間地域就不再能翻起什麽波浪,把遼人趕出去不過是時間問題,那麽關於戰後的種種舉措,也要提上日程,如今已經過了春耕,無論是遷徙百姓還是召回流民,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怎麽讓他們活下去,隻有先安置了人,才能有後續的事情。
    距離河間三十裏外的軍營裏,顧懷拿起桌上的密報,又看了一遍。
    事實證明,蕭弘的確不是什麽庸才,在魏軍越過黃河之後,一直頹廢的他再次站了起來,手段迅猛地整合了河間的兵力,煥發了新生,其中的勾心鬥角刀光劍影顧懷並不關心,也不想細看,因為這個過程他本就有所參與,如果不是蕭弘提供消息,同時顧懷帶著魏軍勢如破竹地收複河間外圍的失地,那麽多分散的兵力和將領,蕭弘這個敗軍之將何以能再次手握大權?
    世事就是這麽奇妙,原本能決定魏國命運的一戰,在如今卻變成了顧懷手握四萬重兵,與河間城內不到兩萬的遼軍對峙,最好笑的是遼人的指揮官居然還是某種意義上的內奸,事情能發展到這一步,實在是有些超出了顧懷當初的預料。
    那麽,接下來就是收複河間,同時讓蕭弘華麗退場了,隻是這件事,還是得找個信得過的人來做。
    他放下密報,看向帳外站著的王五:
    “把陳平叫過來。”
    ......
    “前線軍情,急報!”
    真定府衙內,來來往往的官員都行色匆匆,春耕雖然已經告一段落,但百廢待興的河北還是有太多事情需要處理,更別提現在河北政務均歸於幕府,在幕府任職的官員忙得都恨不得能多生出兩隻手。
    而就在這樣的忙碌裏,匆匆跑進府衙的身影很是顯眼,他揮舞著手上的軍報,神色興奮,一邊跑一邊喊:
    “遼人損兵折將,大敗而歸!河間收複有望!”
    嘩--所有聽到的官員都怔然片刻,然後齊齊驚呼,他們都知道靖北伯爺去了前線,但哪怕是最樂觀的魏人也不覺得會這麽快就有結果,畢竟以往魏遼之間的戰績擺在那裏,哪怕是能征善戰的靖北伯爺,也不可能一直都那麽勢如破竹地贏下去吧?
    然而這才僅僅半個月啊,就打贏了?
    有那麽一瞬間許多官員都陷入了恍惚,因為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的固有認知在受到挑戰,什麽時候遼人也變得這麽弱了?到底是靖北伯爺太強,還是以前那些被遼人打得抱頭鼠竄的將領太廢物?
    還沒想出來個結果,越來越多的官員就湊了過來,連一向沉穩的盧何也聽到了些風聲快步走出,接過軍報細細看一遍,眼裏是已經快溢出來的欣慰與滿意。
    果然,自己臨老了收的這個學生,是真的能改變這個世道。
    興奮過後,便變成了沉思,盧何沒有去參與其餘官員的高聲議論與歡呼,隻是拿著軍報細細斟酌,過了片刻,他看向趕來的農政署鄭功,司法署鄔弘方,以及其餘幾個衙門的負責人,說道:
    “前線將士齊心用力,打了這麽個大勝仗,倒是替所有魏人狠狠出了一口氣--但是咱們也不能閑著,大戰之後的事務還很多,從即刻起,分派各署官員趕赴河間,就地開展政務,一定要抓緊!多耽擱一分,河東百姓的日子就更難過一點,真定這邊已經趨於穩定,包括我在內,各衙的負責官員也要一同前往!”
    這話一出,以盧何的威望,也引起了些反對聲,實在是河間那地方仗還沒徹底打完,真要是出了什麽意外,基層官吏的損失還好,要是盧何這個實際上總攬幕府事務的老爺子出了事,那還怎麽得了?
    但盧何顯然不打算聽他們的意見,在他看來,好不容易有徹底收複整個河北的希望,那就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能多給自己那個學生分擔一些事情,就完全值得冒險。
    倒是由他和顧懷親手提拔起來的各衙負責官員幹淨利落地應下,紛紛告退去準備起行了,這一幕倒也反映了如今幕府的朝氣,正是有這些想要幹實事的領頭官員,才有如今河北的嶄新氣象。
    其餘官員也逐漸離開,而隨著他們的離去,消息逐漸傳遞開,先是府衙內部,漸漸的,歡呼聲在外麵的街道上由近而遠地響起,匯成了一股直上雲霄的音浪。
    陽光下的盧何撫了撫胡須,溫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