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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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進了五月之後,河間的戰事終於開始告一段落。
    雖然從黃河那一戰打完,徹底收複河間的過程就不太可能有什麽意外,但為了防止遼人狗急跳牆,顧懷還是準備妥帖地送他們最後一程,除了必要的分散士卒鎮守各地維持秩序,他留下了大部分兵力繼續往北推進,親自帶兵一點一點打到雄縣城下,然後開始了為期四天的攻城。
    雄縣並不是個大城,嚴格來說更像是軍鎮,遼人可能也沒有想到顧懷居然是這種送佛送到西的態度,絲毫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連一刻都沒有休息就帶著火槍火炮來開轟,所以僅僅堅持了四天,他們就徹底放棄了死守等待援軍的打算,徹底退回了遼國境內。
    戰爭打到這個份兒上,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了,遼國雖然軍力強大,但又不是神仙,征召士卒調集糧草都需要時間,七萬精銳兵力在黃河死了一大半,眼下實在是沒緩過來,也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魏人徹底收複之前的失地,在容城歸信一帶重新建立起防線,與西邊的飛狐、靈丘一線長城重新連為一體,保護著身後的魏國北境。
    而在留下了一萬兵力駐守後,顧懷也終於可以返回河間,去進行更為讓人頭疼的善後事宜,真定那邊他留下了李易鎮守,河間這邊同樣需要一個帝國的守門人,而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份責任顧懷交給了前段時間還在帥堂上被罵了一頓的陳平。
    理由自然是清掃河間北部的時候陳平立下了不少軍功,被貶的軍職,被罰的俸祿最後也改回來了,手握重兵鎮守邊境,再加上之前的戰功,這麽一算沒攔住遼人不僅沒被貶最後反而還升了,好幾個將領心中本有些忿忿不平,可顧懷如今在軍中的威望簡直達到了頂點,別說去他麵前討個說法了,眾將私底下抱怨都不太敢,最後也就隻能默認了這個事實。
    如此一來,防線徹底閉環,兵力囤積於邊境,這片飽經遼人蹂躪的土地,居然在此刻迎來了許多年不曾有過的安穩。
    而回到河間之後的顧懷也沒有閑著,真定幕府的許多官員在接到黃河戰報時便已經趕了過來,連盧何都親自趕來坐鎮,如今已經開始著手處理堆積的政務,首要的自然是把真定做過的事再做一遍,比如遷回流民加以安置,重建戶籍按人頭分配田地,但河間經曆混亂的時間明顯比真定更長,大片大片的土地資源甚至找不到百姓可以分。
    畢竟被遼人占了半年多,能跑的百姓早就跑光了,眼下雖然能歸鄉,但還活著的實在不多。
    “所以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缺人,”河間府衙內,顧懷和盧何相對而坐,他說道,“我雖然有向朝廷遞折子提議遷徙百姓,但多半是不會同意的,隻能慢慢想辦法。”
    盧何輕輕點頭,說起了下一件事情。
    雖然河間被打成了白地,但與之相對的便是改革更容易展開,這些事情幕府早就有了初步的規劃,一開始的改革,主要分為兩部分。
    一是稅法,二是軍製。
    稅法沒什麽太多好說的,畢竟真定與河間都是免稅三年,有地方大族的支持,以及朝廷的撥款,總還是能撐一撐的,而且秋收之後,壓力便會小上太多,不是什麽遙不可及的事情。
    而在三年以後,便要施行新稅法了,這個步子不能邁得太大,河北需要在現有田賦製度的基礎上,進一步推行均田均稅法,通過重新丈量土地,確保稅賦按土地實際麵積和肥力合理分配,而對於新開墾的荒地,可以給予一定年限的免稅或減稅優惠,以鼓勵百姓耕作。
    在不同的地區,也會適當調整田賦稅率,至於戶賦,也就是人口稅,則是要大量減少繁雜稅目,不能再出現以前那種明明已經有了兩稅,卻還是各種各樣的稅收逼得百姓無法生存的情況。
    農業稅與人頭稅的改動從來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河北剛剛緩過來一口氣,不敢折騰得太過,要不然顧懷不介意改革得更徹底一些。
    終歸是要慢慢來,隻可惜不能把個人所得稅搬過來,徹底把兩稅給取消掉...
    而關於軍製的改革,簡單說起來便是徹底取消軍戶,改為募兵製,以往那種戰時打仗閑時種田的現象將不再存在,兵就是兵,民就是民,職業化軍人有軍餉有百姓養,軍人的待遇和地位提高,那麽就不要埋怨各種各樣的軍事訓練會掉幾層皮。
    當然,這種軍隊時間久了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問題,但這裏是邊境,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總的來說在短時間內,對於軍隊戰鬥力的提升總是好過軍戶製度的。
    一支脫離土地,平日裏久經訓練,能隨時上馬打仗的軍隊,太過重要了。
    這兩點改革眼下已經在逐漸開始,軍隊的整改和稅法的推行都將慢慢改變整個河北,而像興修水利、清理河道、啟用運河之類的事情,這幾年裏恐怕根本不會停下來。
    這還隻是河北,如果是想將改革推行整個天下,其工作量和難度可想而知。
    又和盧何議論了許久政務,直到新的一批折子送過來需要盧何批改,有些心虛的顧懷這才得以離開,他對於這種把事情丟給老人家自己偷懶的事情還是有些罪惡感的,隻是他畢竟沒什麽治理地方的經驗,空有後世人的眼光卻還沒有具體施行的手段,也就隻能委屈這位先生替他被折子淹沒了。
    河間的府衙不大,城池內因為大戰剛剛落幕的原因也顯得空曠而蕭索,換下鎧甲,仍然是道服打扮的顧懷走到後堂,正準備忙裏偷閑睡個午覺,卻在院子裏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崔茗?”他皺了皺眉,“你怎麽來了?”
    站在花叢邊的女子轉過身,輕輕咬了咬嘴唇,仿佛是提起了些勇氣,走近他的身邊,仰頭仔細地看著他的臉。
    看著她這反常的表現,顧懷隻感覺一陣詭異,他不著痕跡地退了兩步:“怎麽了?”
    “我有些想你,”她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就來了。”
    “你這話你自己信嗎?”顧懷瞪大雙眼,“你吃錯藥了?”
    崔茗的神情微微一滯,雖然她已經很盡力地想表現出那種思戀模樣,但她大概沒想到自己的表情還是很清冷,而用清冷的模樣說這種話是很反差也很怪異的。
    她感到有些挫敗,在她人生的前十幾年裏這是很難生起的情緒,但她還是決定再努力一下:“真的很想。”
    顧懷沉默片刻,突然找到了某種樂趣:“感覺還是沒什麽說服力。”
    他說:“你得笑,笑懂嗎?嘴角勾起來,對,然後眉眼要彎一點,身子微微前傾,最好是把手背在身後,手指扣在一起,這才是少女懷春的模樣嘛。”
    見崔茗真的照他的說法擺出了個奇怪至極的表情,顧懷感覺自己已經快忍不住笑出聲了,他安慰了兩句讓崔茗多練習一下,然後大踏步走遠。
    看著他的背影,怔在原地的崔茗取出一本出發前在市麵上買來的言情話本,看著裏麵那段文字,輕輕皺了皺眉。
    她從來沒有試圖去討好過一個男人,也不需要討好,所以真要做的時候,才發現連學習的途徑都沒有。
    是的,無論是崔老太公還是崔茗自己,大概都沒有想到,這個清冷美麗聰慧至極的女子,或許有著太多的過人之處,可在愛情一道上。
    她是個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