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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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早,
    宣武門下,
    嶽淩著一身緋紅官袍,袖袍寬大,下擺及第。衣襟右衽,胸前是一副雲雁圖。
    一品仙鶴、二品錦雞、三品孔雀、四品雲雁、五品白鷳。
    隻胸前這一塊補子圖案,便將這城門下大臣們的等級區分清楚了。
    適時,正有胸前白鷳圖的官員,上前與嶽淩行禮道:“嶽大人,幾日不相逢該下官稱呼您為大人。”
    嶽淩循聲望去,原來是王子騰。沒想到他行伍出身竟是個文官官職,那多半也是靠祖上的功績蔭補了一個官職。
    嶽淩想了想,強忍著笑意。
    一個行伍出身的,蒙蔭在文官當中,真是負麵疊滿了,也難怪王子騰他著急往上走,怕是他日日都被文官折磨的不好受。
    嶽淩客氣道:“王大人好。”
    王子騰連忙擺手,“哪還當得起嶽大人一聲大人了。前幾日讓嶽大人見笑了,府裏後輩實在沒眼力,您莫要記掛於心。”
    嶽淩也是笑笑,“言重了,你我行伍出身,如何記掛的住這等小事,你若不說我都忘了。”
    王子騰訕訕笑著,又低聲與嶽淩道:“連日上朝,朝堂上多有對大人的彈劾聲,但都被太子殿下壓了下來。大人今日來上早朝,估量一會兒也要去應卯,大人還是小心為妙。”
    “這些文人……”王子騰歎了口氣,“哎,一言難盡。”
    嶽淩拍了拍王子騰的肩頭,頷首道:“好,我會留意的,多謝了。”
    從城門內走出兩隊宦官,百官便漸漸往上朝時自己的位次列隊。
    嶽淩也隨著走時,身旁走來一人,“是嶽同僉吧?在下僉樞密院事盧淵。”
    根據大昌樞密院的建製,一品樞密使多空缺,下為二品樞密副使掌實職,之後便是三品僉樞密院事,而後才是嶽淩四品同僉樞密院事,共同輔佐上官處理政事。
    見是自己的上官當麵,嶽淩客氣作揖,道:“見過盧大人。”
    盧淵頷首還禮,道:“即將上朝,隨我來站位吧。”
    “是。”
    ……
    再一次過了宣武門,來到太和殿,此時大殿中的景象就好很多了。外門已被修繕好,皇宮中也不見狼藉的模樣,似乎前一場宮變,早就湮沒在了時間裏。
    不多時,秦王從殿後走出,身後戴權捧著一個嶽淩有些眼熟的錦盒,置在殿中的大條案上。
    百官見之,不知秦王又搞的什麽戲目,便也都垂頭不言,隻當未曾看見。
    戴權歸位,於秦王身邊又抖了抖拂塵,尖聲道:“上朝。”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見俯首的大臣們,今日來的齊全,未有人告假,而且還在其中發現了嶽淩的身影,秦王忍住笑意,應道:“眾愛卿平身。”
    待百官起身之後,秦王率先開口道:“今日,殿議朝事之前,孤要先說一件事。”
    掃了遍下方群臣,秦王又道:“條案上的這一方錦盒,諸位可留意看一眼。前不久,在康王府內室的暗格中,搜出了這錦盒。據康王府中內臣告知,是如今殿前的某些人與康王聯絡的書信,其中當然不乏有高品大員,勳貴重臣。”
    聞言,殿前便已有人撐不住了。未曾想,過了半月,秦王又將舊賬翻了出來。
    才說了這一句,勳貴之中已有人跪下叩頭了。
    秦王見之,還是輕鬆的語氣,道:“誒,石銳,孤沒有要為難你的意思。不用跪,先起來吧。”
    左右四王八公家的子弟,一臉鄙夷的將石銳從地上拉了起來。
    秦王笑著道:“孤呢,其實還未看那錦盒裏的信箋。諸位仔細辨認,也能發現這錦盒並未開封。孤以為,這應當是康王留下待他登基成功之後,要挾某些大臣的把柄,如今卻也成了某些大臣與孤的把柄。”
    “當然,如今朝中內憂外患,孤早就言明不欲大興牢獄之災,株連之法,自也不能食言。”
    “戴總管,你來吧。”
    “奴婢遵命。”
    隻見戴權上前,抱起那一方錦盒,緩步走出大殿,投入宮門外的大鼎中,令人點火燒之。
    望著外麵冒出滾滾黑煙,不少人的心也隨之落地,臉色漸漸舒緩。
    瞧著百官神色各異,秦王以為好笑,又道:“好了,今日就當是將前事了結,諸位以後都不必再為此事擔憂。在其位謀其政,為社稷,為百姓,多做些善事,也不算枉食君祿,辜負孤的一片心意。”
    百官又叩拜道:“殿下聖明。”
    ……
    嶽淩第一次早朝,比想象的順利多了。
    本以為會是各方爭鬥的罵戰,口水能噴到人臉上那種。又或者,秦王拋出一條政事,下麵便有群臣反駁。
    最終壓軸曲目,言官科道登台,扯開嗓子發言,彈劾這個官員最近作風不檢點多娶了幾門小妾,彈劾那個官員的兒子不成器在賭坊賭錢,家風太差。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寫進他們彈劾的奏章裏。
    反正在他們眼中,和聖人之言有背的,那便得彈劾。而維持朝堂清正廉潔,還真少不了這些人。
    今日,心裏早有準備的嶽淩是什麽也沒看到,早朝比往常結束早得多。
    正要隨著大部隊出皇宮,卻又被一個小黃門攔了下來。
    “嶽大人,太子殿下尋大人去偏殿議事。”
    嶽淩點了點頭,跟在小黃門身後,拐去了偏殿。
    入殿,小黃門就退了出去,殿上隻有秦王坐在案後,一臉洋洋自得。
    嶽淩向前拱手道:“殿下。”
    見了嶽淩,秦王再抑製不住上翹的嘴角,大笑出聲,“哈哈哈,嶽淩,你說孤的演技如何?”
    “演技如何?”
    嶽淩不解其意。
    秦王笑著蹲下腰,從案下又取出一方錦盒,與方才的錦盒一模一樣。
    嶽淩一怔,“殿下,這是?”
    秦王撇了撇嘴,“當然是真的書信了。”
    “那燒的?”
    秦王道:“燒的是孤遣人偽造的。兵者,詭道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孤隻說未曾打開,孤的確未曾打開,現在再打開來看看。”
    秦王抽出案上玉匕首,將錦盒刺穿,撕開封沿,便從中隨意扯出一封信。
    “嗯,兵部侍郎,孤早有預料。”
    “禮部,兵變與你禮部什麽相幹?”
    “都察院,難怪今天禦史言官這麽消停。”
    “……”
    秦王眉頭越皺越緊,臉色越來越難看,嶽淩諫言道:“殿下方才還說了,不會大興牢獄。”
    秦王將信箋往案上一摔,冷哼道:“是了,孤自不會食言。當下留著他們,等度過難關之後,騰出手來,再尋個別的由頭處置了。”
    “嶽淩,你來瞧瞧。最可恨的這遼東總督耿繼文,也與康王送過信。前幾日探子才來報,建州女真野心勃勃,重金賄賂野人女真與他一同進攻海西女真。待他一統關外,遼東腹地定然是他們下一個目標,當下遼東諸鎮比蠻人那邊還吃緊。”
    “遼東失,則山海關危,女真便成了懸在我大昌朝頭上的一柄劍,隨時可以降下來刺一下。”
    嶽淩掃了遍書信,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機,便問道:“臨陣換將,實在是不智之舉。殿下如何打算?”
    秦王歎了口氣,“前不久孤才去信安撫了他,又令遼東諸鎮曆兵秣馬。孤再調集兵員糧草陸路出山海關支前,海路往錦州港做中轉。”
    “對,還有昨日你給孤的奏疏。你說的的確有道理,不得不防。孤已經遣人往北蠻餘部和海西女真取得聯係,總得給他們些鬧些亂子才行。”
    嶽淩點了點頭,“還是待殿下籌劃完備之後,再操起兵戈比較好。”
    秦王又道:“近來也不是沒有好事,你與孤建議的火炮已經在運送回京的路上了。火炮這種利器還是很難達成交易,更不用說成手的工匠了。不過,天助我大昌,正有一夥洋人在海上遭遇了風暴,漂流到天津衛海邊的一處漁村。”
    “當地漁民報官,那些洋人的船隻損毀的嚴重,火炮沉水了不少,財物更是丟的一幹二淨。要想回到故鄉,自然少不了我朝的支持,便以此為交易,先為我朝做事了。”
    “其中佛朗機炮有十多門,紅夷大炮有四門,皆是低價就售與了我們。工匠來了,短時間內還能再造些火銃裝配軍隊。待他們入京後,孤再傳信與你。”
    一席話說完,秦王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殷太和對火器不甚重視,也不通其中路數,若讓你去操練軍隊才是上上之選,但你當下的確不能挪出樞密院。”
    半開玩笑,秦王又道:“多有幾個你,孤就能省心了。”
    嶽淩也隨著笑笑。
    “好了,有事孤再傳信於你。你今日在朝上露麵,也得去樞密院走一走了。”
    嶽淩拱手道:“遵命。”
    待嶽淩退出後,夏守忠滿麵笑容的走了進來。
    秦王才坐回到原位,見狀,挑了挑眉頭問道:“你這是遇到了什麽喜事?難不成,你有兒子了?”
    夏守忠的笑容一下僵住,訕訕道:“殿下說笑了,是我方才在門外聽到一樁趣事。”
    “哦?什麽趣事?”
    秦王心情正不好,將那些信又裝回錦盒裏,丟去一邊了。
    “殿下可還記得,前幾日奴婢曾說寧國府上大婚的事?”
    秦王頷首道:“記得,怎麽了?”
    夏守忠笑著道:“聽說成親那丫頭直接逃婚了,將一個丫鬟嫁了過去,如今寧國府正滿城的找呢。”
    秦王聽了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真有意思,你瞧瞧這個丫頭都聰慧的不去寧國府沾染晦氣,寧願流落街頭都不過門。寧國府上尋不到,那定是被京城裏的誰家給收留了,也是個運氣不錯的。真是好笑,如果後麵還有故事,記得與孤說,到底是誰家收留了。”
    ……
    樞密院,作為兩府,衙門在皇城內,太和殿以西,與東邊的中書省遙相呼應,是唯二在宮中辦差的衙門。
    樞密院門前,還另有一道看守,待嶽淩表明了身份,才被準許通行。
    由差役引領著,一直到院內的正堂上,算得上一間抱廈,是嶽淩的辦公區域。
    此刻房裏還有兩人,一位在早朝時見過,是僉樞密院事盧大人,論相貌就是一個典型的中年儒士,自帶一股寬和之氣。
    而一邊靠牆案後的人,與盧淵相比倒顯得有些其貌不揚了。對嶽淩的態度也十分蔑視,隻抬眼看了眼,便就無動於衷,繼續寫著文書。
    盧淵迎上前來,與嶽淩介紹道:“這位便是另一位同僉樞密院事馮愈。”
    邁出一步,盧淵又引著嶽淩出了一處洞門,與抱廈相連的正堂,其中還有一人正處置政事。
    “這位是樞密院副使,柴大人。”
    嶽淩隨之行禮,“見過柴大人。”
    樞密院副使柴樸停了筆,看向嶽淩,和煦笑道:“殿下說,給我們樞密院送來一位能人,我們也等候許久了,終於將你盼來了。”
    “不瞞你說,如今邊關戰事吃緊,事態愈發嚴峻,樞密院還是比較忙的。那兵部不過是新掌了個火器營,便就成日叫苦連天,我們不但管著天下兵馬,而且京營也徹底劃為樞密院治下,活便多了許多。潛逸與嶽同僉分些差事吧。”
    “好。”
    盧淵又將嶽淩帶回了抱廈內,指著靠窗一邊的桌案道:“嶽同僉,這便是你的座位。至於差事,如今要緊的是大同府附近的文書複核,以及京畿南門戶紫荊關的布防,你和馮同僉共同負責。”
    本著同僚一場,嶽淩來到馮愈身邊,道:“馮同僉,往後多多指教了。”
    馮愈皮笑肉不笑的接口道:“指教?談不上。我這四品官是科舉之後,在地方外派了近十年,京官又做了三年才得來的,嶽將軍這擢升的速度,我倒是想向你請教呢。”
    努了努嘴,馮愈又道:“辦差的文書都在這,你取走吧。嶽將軍,我可提個醒,文書不比戰場廝殺,統籌全局可是要細細考量的,但願嶽將軍能讀得懂文書。”
    嶽淩點了點頭,果然這才是文官對待武官的態度,盧淵和柴樸都有些太溫和了,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相處那麽容易,哪還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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