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三月初三，南京城內，老朱依舊在批示奏折。
    他在南京城當然不可能隻幹坐著什麽都不幹。
    現在整個南方各地的奏折都會往南京送，各地都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比如今年的漕運，免稅地方政策，稅收減免之後，剩餘官吏的俸祿，地方賑災，以及人員空缺等等問題。
    別的都還好說，漕運截留，政策就是一年免稅，官員俸祿就從查抄的貪官汙吏和地主劣紳家裏出，而且所有官員的俸祿都提高三倍。
    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官員人員空缺。
    明代官員數量其實不算多，除了明朝中期，成化到正德年間，文官數量兩萬多，武職八萬多，合計十萬多官員以外。
    到明朝後期官員數量在持續下降，到崇禎年間文官保持在兩萬左右，武職大概三萬，總計約五六萬的樣子。
    看上去比曆朝曆代都要多，但實際上曆朝曆代的官員數量基本隻算文官，軍中的武職往往沒有統計。
    加之明朝衛所又盛，大量武職都是掛職吃空餉，有不少文官武將兼好幾個職位，因此實際官員數量在曆朝曆代偏中等。
    隨著李自成、張獻忠起義，加上關外滿清不斷進攻，導致文官武將數量銳減，不少地方出現空缺。
    最典型的就是陝西、河南、湖廣等起義重災區，很多地方縣衙州衙為之一空，缺額數量大大增加，以至於崇禎需要不斷起複罷職官員填補。
    現在老朱到南京之後，又要大量捕殺南方叛國官員，南方的官員數量自然要再次大幅度下降，至少空缺得有數千人之多。
    因此在不可能開科取士的情況下，老朱便隻能讓在南京的高官們舉薦，包括馬士英和史可法。
    實際上就是讓他們把各自黨派的人叫過來。
    閹黨人數還存留不少，大部分叛國投敵了，還是有一些人是殉國忠臣。
    東林黨到明末名存實亡，倒是有個複社堪稱小東林黨，老朱也允許他們把民間這些中舉未出仕的士子推舉進來。
    當然。
    前提條件那肯定是必須得忠君愛國，沒有投降滿清。
    此刻老朱旁邊的朱雲峰也在幫他看折子，他問老朱道：“老祖宗，這個方孔炤怎麽樣？是陳子龍推薦的，他是複社成員。”
    “人物生平呢？”
    老朱問。
    “他和他兒子方以智都沒投降滿清，隱居了，而且這個方以智也是個大忠臣，崇禎上吊死了，他在靈前痛哭，被李自成派人打得“兩髁骨見”，始終不肯投降，李自成兵敗山海關後艱難逃出北京，清兵南下後也一直不肯降清。”
    朱雲峰用筆記本搜了一下人物資料。
    明末有名有姓的人至少十幾萬人，他們當然沒那個能力把人全記住，就隻能把資料下載，用搜索關鍵詞來找。
    “嗯，不錯。”
    老朱滿意地點點頭道：“那就征辟吧，父子二人都召來。”
    “好的。”
    朱雲峰便在奏折上批了個“可”字。
    他也算是代皇帝了。
    “複社另外幾個成員也在推薦行列內，不過都沒方以智這麽有氣節，有的隱居山林，有的專心著作，還有的這吳偉業和侯方域出仕清朝。”
    “吳偉業和侯方域死罪，其餘幾人也可以征辟，隻要有能力，沒有出仕建奴，我也不是不能要他們。”
    “那行。”
    “老祖宗。”
    旁邊季赫也說道：“馬士英舉薦南京兵部主事彭遇颽為浙江巡按，接替左光先的位置。”
    “這人如何？”
    “貪婪無度，引起民變。”
    “嗯？”
    老朱放下手中的奏折，皺起眉頭看向季赫道：“這種人馬士英也敢舉薦？”
    季赫把他的筆記本轉過來給老朱看，說道：“但這個人在明亡後於弘光朝擔任禦史，兼理漳州，南京滿清被攻破，弘光朝滅亡，又追隨唐王和魯王，在漳州守城三年。吳三桂派人招降他，他斬殺使者以示決絕。之後清廷繼續招攬，他再次拒絕，誓死不降。最後清軍攻破城池，他自縊殉國而死。”
    “唔，這麽一想，讓他去浙江巡按也算是物盡其用，正是個酷吏，便讓他去抄家滅族，搜刮那些貪官汙吏，地主劣紳的家產以分發給百姓吧。”
    老朱聽到彭遇颽忠貞不屈，眉頭舒展下來。
    他現在是真沒在意貪不貪腐了。
    畢竟殉國是最高境界，在殉國麵前，貪腐就隻能算失小節。
    就跟崇禎和劉湘一個道理，二人一個幾乎是大明滅亡的罪魁禍首，一個在四川橫征暴斂。
    但隻要殉國了，他們的風評也會迅速往上升。
    所以這彭遇颽雖然是個貪官，隻要是忠於國家，忠於大明，他也未嚐不能用。
    “這個趙洪範也不錯，現在在嘉定教書呢。雖然沒有殉國，但明亡後多次拒絕清廷征召，而且這家夥家裏還很有錢，超有錢的那種，曾經為了一塊奇石，花了很多錢從雲南運到嘉定。”
    “征來，讓他家產該捐就捐，忠君愛國的人要那麽多錢作甚。”
    “好，還有這個，馬士英舉薦的楊維垣。現在在淮安充軍，原來閹黨成員。南京城破後，帶著兩個小妾，整理衣冠，自縊而死。”
    “也征來。”
    “張煌言挺好，雖然隻是個舉人，但文武雙修，也是後來的南明重臣，與嶽飛、於謙並稱為西湖三傑，最後舟山一戰殉國而死，壯烈犧牲。”
    “不錯不錯，我大明要的就是這樣的忠臣。”
    老朱還是很欣慰。
    自己一手創建的大明帝國養士三百載，雖出了許多漢奸國賊，投靠異族充當走狗。
    但還是有很多人，哪怕是貪官汙吏，也沒有賣國求榮，而是從容赴死。
    甚至他們很多人之所以變成貪官汙吏，或許還是自己害的。
    由於自己把官員俸祿定得太低太低，加上寶鈔通貨膨脹，導致官員不得不去貪腐才能餓不死。
    因此貪點就貪點吧.
    隻要有殉國這個大義在，總歸是能夠容忍一二。
    總比那些嘴上說著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裏卻偷偷歸順滿清的，如東林錢謙益之流強吧。
    正在他們檢查哪些官員可以任命，哪些不能的時候，外麵毛驤走進來說道：“陛下，浙江和江西都有急報。”
    “哦？”
    老朱放下奏折，抬起頭說道：“動蕩了？”
    “不出陛下所料。”
    毛驤笑道：“江浙地區許多人串聯造反，其中還有海外賊寇參與其中。江西地方也大量造反，聲勢浩大。”
    “串聯造反不意外，意外的是還有海賊，不過估計是鄭芝龍吧。”
    朱雲峰想了想道。
    明末東南沿海的海上力量其實不少。
    有除了東南沿海漢人漁民組成的海賊以外，還有日本倭寇，荷蘭鬼子，葡萄牙人等等。
    但到了如今崇禎十七年的時候，基本上就已經隻剩下鄭芝龍這股力量。
    因為他老婆是日本人，倭寇都被他招攬，東南沿海的漢人漁民海賊也大多被他兼並，荷蘭鬼子取代了葡萄牙人，又被鄭芝龍打敗。
    所以現在的鄭芝龍就是真正的海賊王，麾下擁兵十多萬，控製了整個東南沿海的所有海洋貿易。
    江浙、福建地區的大地主、大商人要做外貿，就必須通過鄭芝龍，因而那些大地主大商人勾結鄭芝龍也是正常的事情。
    “哼。”
    老朱冷哼一聲道：“貳臣賊子爾，也就是生了個好兒子。”
    “沒辦法，鄭成功的功績太大了。”
    朱雲峰撓撓頭道：“還是招攬一下吧。”
    “嗯，你打印一份鄭芝龍和鄭成功的資料出來。”
    “好。”
    朱雲峰便用筆記本電腦上的小打印機打印了一份二人的資料。
    等資料打好後，老朱對毛驤道：“叫史可法進來。”
    “是。”
    毛驤隨即出去。
    片刻功夫，如今擔任南京內閣大學士的史可法進來道：“參見陛下。”
    “這是鄭芝龍父子的資料，去擬一份聖旨，封鄭成功為鎮海侯，封鄭芝龍為不忠伯！讓他們父子二人來南京見朕。”
    老朱指了指桌上打印好的A4紙說道。
    不忠伯？
    史可法一愣，接過資料快速看了一眼，頓時明白是什麽意思。
    原來後來鄭芝龍投降滿清，而他的兒子鄭成功卻是民族英雄，一直在與清廷抗爭。
    他本想說鄭芝龍兵馬甚多，這樣侮辱他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但顯然最近一段時間相處，史可法也明白老朱可不是一個希望被人質問的人，便吞下了想說的話，恭恭敬敬地道：“是，臣即刻去擬聖旨。”
    “老祖宗，不忠伯都能封啊，這不是羞辱鄭芝龍嗎？”
    朱雲峰樂了起來。
    老朱淡淡地道：“我就是要羞辱他，要不是他有個好兒子，我就馬上發兵去福建了。”
    雖然鄭芝龍兵馬多，但傅友德帶五百人應該也差不多了。
    畢竟再好的船也扛不住射程達十來公裏的神威大將軍速射炮以及迫擊炮啊。
    口徑是正義，射程是真理。就鄭芝龍那些射程三四公裏的紅衣大炮，還沒靠近過來就得被轟碎。
    “那江西咋辦？”
    “曠昭真是不堪大用，給徐達發電報，讓他派二百人去一趟。”
    “行。”
    朱雲峰走到後麵側廳讓電報員給徐達發電報。
    老朱還是這個習慣。
    走到哪，就得在哪裏設立指揮所。
    現在的指揮所就在乾清宮偏殿，有各個電台聯係四川的湯和，湖南的徐達，湖北的馮勝以及還在追趕李自成的小朱棣。
    相比於南京這邊派人去江西剿匪，長沙那邊肯定更近一點，因此讓徐達派人去一趟倒也正常。
    等電報員給徐達下了老朱給的指令後，朱雲峰隨即說道：“聯絡一下燕王。”
    “是。”
    電報員便向小朱棣那邊發信號出去。
    過了片刻小朱棣那邊回信道：“喂喂喂。”
    “聽得到。”
    朱雲峰把耳機戴上，跟打電話似地問道：“在幹嘛呢？”
    “打仗呢。”
    “你也太沒用了吧，搞個李自成花那麽久。”
    “不是，你是真不知道他有多能跑，人家騎兵數量占七成，潼關一戰人家多得隻剩下馬了，我能咋辦。”
    “你現在在哪呢？”
    “李自成跑大別山裏去了，在爬山呢，真難頂，我們的速射炮太重了，拉不進山裏。”
    那邊小朱棣語氣非常無奈。
    李自成剛開始是往淮南徐州方向逃竄，被他給攔截住。
    一通胖揍之後，李自成就隻好南下往安徽跑。
    安徽是由淮徐兵備僉事何騰蛟在駐守，但何騰蛟兵力不夠，就幾千人，打不過李自成，就隻能據守合肥。
    李自成衝到合肥城下一通猛攻，根本打不進去，眼看小朱棣追擊過來，就往西南大別山跑。
    之前張獻忠就在大別山裏藏過，這裏地形複雜，山林眾多，非常適合潛藏。
    小朱棣雖然武德充沛，又帶了自動步槍和速射炮，但在山裏自動步槍和速射炮也不好使，特別是速射炮，很難拉進去。
    所以一時僵持住，總是找不到李自成主力一舉殲滅。
    畢竟小朱棣其實最擅長的是打野外遭遇戰，這種追擊戰，五征蒙古就能看出他不太行。
    特別是李自成還是專業逃跑人士，在中原大地上跑了十多年，經驗豐富，論起逃跑能力，孫元良在他麵前都像個新兵蛋子。
    聽到小朱棣那邊的情況，朱雲峰樂道：“那你加油吧。老祖宗這邊馬上就搞定南方了，過幾個月就得去北京，你再連李自成都搞不定，老祖宗估計得不高興了。”
    “行，我先掛了，到時候看能不能搜尋到李自成主力所在，直接用迫擊炮給他轟平。”
    小朱棣那邊掛斷了短波電台通訊。
    從偏殿出來後，朱雲峰看到老朱正在自己寫一份聖旨，便湊過去好奇道：“老祖宗，寫什麽呢？”
    “你沒發現情報係統出了問題嗎？”
    老朱抬起頭說道。
    “明末嘛，錦衣衛東廠西廠都不行咯。”
    朱雲峰隨口說道。
    “平定叛亂之後還是要有人去清查的，得讓蔣瓛重新組織起錦衣衛才行。”
    老朱淡淡地說道：“手裏有刀，還得有眼睛。”
    朱雲峰和季赫對視一眼。
    什麽眼睛。
    其實就是去殺人的。
    不過無所謂了。
    本來就得重新洗牌，江南這些貪官汙吏和士紳，早該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