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該你們出去洗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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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四,南昌城外,大概五六萬叛軍包圍了城池。
而且陳具慶等人呼朋喚友,鼓動了很多江西大地主、大貪官前來助陣。
這些人都掌握了一定社會資源,手下田畝少則數千,多則數萬,田奴、地客、佃戶眾多。
特別是他們的手段也很聰明,打的旗號是“賊寇攻占南京,曠昭等人通敵叛國,我們招募義軍清剿賊人,為君分憂”。
由於曠昭沒有像左光先那樣第一時間把朱元璋的消息散布出去,也沒有立即給百姓免稅,他是想事後塵埃落定再做,結果導致一步慢,步步慢,被叛軍抓住機會。
一時間叛軍聲勢浩大,嚷嚷著攻下南昌府,打進南京城,活捉賊寇之類的話,大量軍械物資運到了城外,安營紮寨,隻剩下靠贛江的那一麵城池。
正是明末亂世,這幫人明明占據了大量的資源,一不賑災救治百姓,二不給崇禎出錢剿滅流寇建奴,現在一旦涉及到他們的利益,就馬上聚眾起義造反,比流寇還厲害,也算一個諷刺。
曠昭其實已經算是應對及時了,在得到這幫人起義造反的消息後,馬上派人坐船自贛江北上,沿長江水路去南京。
基本上上午得到消息,第二天早上事情就已經傳到了南京城。
接著他讓吳麟瑞和丘上儀出兵,隻是陳具慶他們人多,聚攏得又快,沒辦法學左光先那樣逐個擊破,便隻能退回南昌,固守城池。
此刻贛江上,一艘船隻浩蕩而來,順著南昌城的水門進入城內。
楊廷麟是江西清江人,也就是後世江西樟樹,崇禎十七年的時候他在家鄉開學堂教書,崇禎本想召他進京,但道路阻塞聖旨沒到,等他知道的時候,北京都被攻破了。
所以後來的楊廷麟知道國破家亡,於是在江西募兵,多次與進攻江西的清軍決一死戰,最終退守贛州,被清軍攻破,從容跳入河中自殺殉國。
老朱見他早年在盧象升軍中待過,知軍事,就封他為江西總督,來南昌幫忙守城。
本著異地為官的原則,江西人肯定不能在江西當官。
不過楊廷麟熟悉地形,又在當地有威望,因而特事特辦,反正隻是臨時職務,先解決問題再說。
進城之後,楊廷麟與曠昭、吳麟瑞、丘上儀等江西官員來到城牆上,曹穀自殺了。
他本來想盡好友之誼,結果好友起兵叛亂,曹穀原本還有未出仕滿清的榮譽,霎時間就變成了叛國逆賊,留下遺書羞憤自盡。
東城外營帳密密麻麻,一眼看過去很多人馬正在砍伐樹木,製造攻城器械。
那些人服裝都是百姓服裝,沒有統一的軍服,宛如李自成張獻忠那般流寇,但行動勉強有度,在劉一鵬的指揮下,看上去井然有序。
畢竟劉一鵬也是江西的高級將領,後來還做過金聲恒的副將,自然是有點東西。
看到這一幕,楊廷麟眉頭緊鎖,把手中老朱賞賜的望遠鏡放下來道:“你們讓陛下失望了,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要陛下派人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曠昭慚愧地低下頭道:“是我無能,等事情過去之後,我會前往南京向陛下請罪。”
“也怪不得你,隻是做事要麽就周密行事,要麽就大張旗鼓,如今兩頭都沒有弄好,到時候你自己向陛下解釋便是。”
楊廷麟目光看向遠方,然後平靜地說道:“陛下已經讓魏國公從長沙派人出發趕來救援,你也無需懼怕,應該也就幾日工夫就能兵臨南昌城下。”
“不知道魏國公帶多少兵馬?”
曠昭看著城外烏壓壓一眼看不到頭的營寨有些膽怯,他去過南京開會,自然知道徐達在長沙。
楊廷麟淡淡地道:“聽吳王殿下說,魏國公隻是派了兩個百戶過來。”
“兩個百戶?”
曠昭瞪大了眼睛道:“即便是足額也才224人,這這這.”
“殿下說,足夠了。”
楊廷麟笑了笑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穩定人心。你即刻把消息在城裏傳播,別說援軍具體多少人,就說是中山王帶人過來救援。要把告示在城裏貼得到處都是,還要用箭在夜晚的時候派人把告示往他們的軍營射,動搖他們的軍心。”
曠昭皺眉道:“城中箭矢本就不太充足,用於發放告示是不是?”
“不用擔心。”
楊廷麟擺擺手道:“他們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想攻破城池哪這麽容易,隻需堅守幾日就行,箭矢不足,就用滾石檑木嘛。”
古代攻城作戰相當困難。
袁紹十多萬大軍圍攻東武陽,東武陽裏的臧洪也幾千人,硬生生守了一年之久。
曹操攻打下邳和鄴城,都是圍城數月,直到夏秋之際附近河流因為雨季漲水而水淹城池,最終才攻破了下邳和鄴城。
雖然到明末的時候,攻城的方法已經有所提升,比如紅衣大炮的出現就能夠威脅城門的安全。
但火炮威力有限,像南昌這樣的大城池即便有紅衣大炮也沒那麽容易攻破。
如楊廷麟後來自己在贛州的時候,清軍包圍贛州半年之久都沒有打下,直到城內糧盡才被攻破。
因而守幾天城池並不算什麽難事。
當下城內也是迅速行動,一邊亡羊補牢,把太祖臨凡救世,以及徐達的援軍馬上就來的消息公之於眾,穩定城中人心。
一邊準備滾石檑木石灰之類的守城器械,做好充足準備。
而城外那邊則儼然一副“群賢畢至,少長鹹集,八方之士,共襄盛舉”的架勢。
基本上明末江西籍或者在江西當官的逆臣都在。
如張之奇、劉肇國、史垂譽、羅憲汶、熊文舉、吳泰來、餘忠宸、葉澍、鄒魁明等等。
他們當中江西某地知府、同知、縣令、縣丞,又或者當地退休致仕的官員,後來都在滿清攻打江西時投降,被列入捕殺名單當中。
由於曠昭的策略出了問題,導致叛徒泄密,他們便聚眾合兵,以平叛亂為口號,反咬一口,攻打南昌城。
一行人經過商議,認為強行攻城肯定是打不上去,得先準備一段時間,做好攻城器械,等到拿下整個江西,再大家一起湊錢擴大兵力,向北京發奏折,然後攻打南京。
雖說是個草台班子,但他們還是很聰明地把“大義”的旗號扯出來,指責南京是假冒太祖的偽政權,自己起兵是為了平定叛亂。
這樣一旦崇禎給他們下聖旨,那麽他們就能牢牢抓住名分大義上,從而化被動為主動。
便在這樣的情況下,雙方暫時都沒有進行廝殺。
很快兩日後,南昌城內就開始發動了輿論攻勢,夜晚大量的傳單告示被射入營中,掀起軒然大波。
明末時期江南讀書風氣重,很多平頭百姓也識字,特別是江西自古以來就是重要的文化教育基地之一,從宋朝開始,江西、江蘇以及浙江三地的舉人進士數量就遙遙領先。
所以叛軍的士兵很多都識字,雖說不一定都認識全,大多數田奴佃戶莊稼漢能認識一些常用字就很了不起,可大家湊一湊,還是能讀懂告示裏的意思。
這種情況下軍心就有點動搖。
陳具慶、王紹祖、張之奇、劉肇國、史垂譽、羅憲汶、熊文舉、吳泰來、餘忠宸、葉澍、鄒魁明等後來的降清逆臣便聚在一起討論對策。
帳篷內,他們這些人有的穿著大明官服,有的穿著地主富豪的衣裳,個個麵色凝重,一言不發地看著手中傳單。
傳單上不僅記載了他們的生平,官職以及履曆,還記載了他們投降滿清後的所作所為。
其實大多數人在明朝做什麽,投降滿清之後繼續做什麽。
如劉肇國是揚州人,去年的進士,在翰林院實習,今年被外放到江西為官,投降滿清後,繼續在江西任職,之後調去北京翰林院,最高做過內閣學士。
吳泰來,河北人,現任吉安知府,投降滿清後依舊擔任吉安知府,後來曆任兵部、刑部、工部,在康熙初年以工部右侍郎致仕。
其餘人也基本差不多。
看到這些傳單告示,陳具慶作為發起者,自然要說些什麽,便道:“諸位,無論事情真假,我們都是必死無疑。是真的,太祖下凡了,我們一定會死。是假的,現在人家刀架在我們脖子上,也就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該做好眼下,向朝廷匯報此間種種,出兵討伐奸逆,也好立下功勳,讓朝廷看到我們的忠心。”
短暫的沉默後,王紹祖點點頭道:“不錯,不管真假如何,我們決不能坐以待斃,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還是好好想想,該如何攻下南昌吧。”
“他們這是攻心之計,我們應該立即收繳軍中傳單,加緊製造攻城器械,把南昌城打下來。”
“若是簡單地收繳傳單,恐怕無濟於事。還得晚上布置巡邏守夜,要防止他們再繼續這樣,不然的話,將士們恐怕軍心不穩。”
“不止,還得讓人去跟將士們說,告訴他們太祖複生是無稽之談,這些也都是流寇編造的假話,切莫相信。否則一味收繳傳單,就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出主意。
都是兩榜進士出身,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當中的聰明人,或許在國家危難之際他們救不了國家,隻會投降,但要是幹壞事還是一肚子墨水。
“嗯。”
陳具慶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對一旁一直沒作聲的劉一鵬道:“劉將軍,按照他們說的做吧。待朝廷命令下來,我們也會聯名為你舉薦。”
劉一鵬頓時臉上露出笑容道:“諸位放心,這等奸逆之輩,我必破之,將他們的人頭送往北京。”
“唔。”
陳具慶沉吟地點點頭。
隨即劉一鵬便安排自己的親衛士兵們前去收繳傳單。
各官員和地主也安排自己的管家奴仆去給士兵們做思想工作,告訴他們這些都是流寇的詭計雲雲。
叛亂的主力其實就是江西一些叛國官員加上罷官、退休後來叛國的官員。
這些人要麽是本地大地主,要麽在本地為官,他們拉起來的隊伍也大多是手下以及自家宗族或者莊園的佃戶。
由於主仆的關係,他們的威望很高。一番操作之後,即便是下麵有些軍心動搖,但也很快就被壓下去,叛亂依舊井然有序地展開。
四日後。
贛江上,兩艘中等船隻順江而下,到達了南昌城外。
長沙離南昌其實不遠,不到三百公裏的距離,後世走高速公路三個小時左右就能到。
不過古代沒有高速公路,卻能走萍鄉到宜春,於袁水乘船進入贛江,因此正常情況下,往往三四天就可以從長沙到南昌。
徐達的軍隊是輕步兵,正常情況下兩三天就能到。但他們卻走了六天時間,因為帶了十多門火炮。
船隻就是普通的木船,但兩側掛著救生圈,上方旌旗招展,寫著一個大大的“徐”字。
“是中山王的軍隊來了。”
城內早有人發現了這個情況報告給了楊廷麟等人。
楊廷麟站在城頭用望遠鏡觀察著。
“快,快打開城門接應。”
曠昭喊道。
“先不急。”
楊廷麟沉聲道:“看看再說。”
此刻船上,負責這次行動的兩個百戶陳珪與楊亨站在船頭觀望。
楊亨用對講機問陳珪道:“看樣子叛軍是東南麵那些人,進城嗎?”
“進城做甚,我們還得馬上回長沙,與他們這些人寒暄做什麽。”
“那打完就走?”
“打完就走吧。”
“是不是得先問問,確定目標。”
“好,先問問。”
陳珪便令人士兵們在江岸邊停下,位於南昌城南,他們的東側就是叛軍營地,距離約有四五裏地。
叛軍們自然也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呼喝著就有人過來查探情況。
隻是過來需要時間,陳珪已經令人放下小船,順江往北,靠近南昌城邊,對城中大喊道:“城中誰為主事?”
楊廷麟一路從南城門方向小跑到西城門上,對下麵喊道:“是魏國公的將士嗎?我是太祖陛下任命的江西總督楊廷麟。”
“城外的那些就是叛軍嗎?”
下麵的將士沒答,隻是問了一句。
“是的。”
“我知道了。”
將士沒有進城,而是用對講機向陳珪報告道:“百戶,已經確定了,城外便是叛軍。”
陳珪伸手道:“無人機起飛,坐標修正,調整炮口,準備開炮!”
“嗡嗡嗡嗡嗡嗡!”
無人機緩緩升空,開始觀察營壘。
洪武朝與現代接觸都七八年了,基本的軍事素養都已經有。
隻是沒有進入信息化時代,炮口調整隻能靠士兵經驗,等第一輪炮擊結束後,再通過無人機的觀察重新調整炮口位置。
但即便是這樣,也已經是降維打擊。
很快無人機把陳具慶等叛軍的營寨情況展露無遺,陳珪和楊亨看著各自無人機手傳達回來的信息,下令炮口準備。
船上別的沒有,炮彈數量管夠。
“開炮!”
陳珪與楊亨幾乎同時大喊道。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船上的十多門火炮幾乎同時開火。
炮彈呈現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弧度,落入到了叛軍營寨之中。
霎時間硝煙彌漫,白色的煙塵籠罩了整個營壘。
層出不窮的爆炸聲不絕於耳,各種驚慌聲、慘叫聲、哭喊聲不斷傳來。
可速射炮就在於發射速度快,幾乎是上一秒炮彈落地,幾秒鍾後新的一發炮彈就接踵而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又一輪洗地。
城頭上的官軍都看傻了。
他們隻看到東城門外的叛軍營地爆炸與火光遍起。
很多營壘被炸翻,殘肢斷體橫飛,煙塵不斷在往上升。
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從各自營寨中跑出來,作鳥獸一樣四散。
然而炮彈依舊密集如雨點一樣往下落,幾乎覆蓋了整個營地。
不知道多少人死於炮火當中,很多人甚至不是被炸死,而是炮擊過後直接倒在原地,七孔流血的都不在少數。
城頭的炮火持續不斷,炮彈跟不要錢一樣往外打。
足足打了四五分鍾,約數千枚炮彈砸下去,叛軍營地幾乎被夷為平地。
等到塵埃落定之後,城頭上包括楊廷麟、曠昭、吳麟瑞、丘上儀等人在內,全都張大了嘴巴,滿臉不敢置信。
就看到遠處叛軍營地一片狼藉,各類帳篷、軍械、糧草、士兵,有的被轟成碎片,有的燃起熊熊烈焰,還有的隻剩下殘垣斷壁,好似都看不到幾個完整無缺的活人。
“走了,得趕緊回去複命了。”
陳珪擺擺手,然後拿出對講機對遠處還在城下的士兵說道:“告訴他們,若是這還打不贏的話,就叫陛下砍了他們的腦袋。”
“是。”
下方士兵便對著城頭上喊道:“陳百戶說了,我們要回長沙向魏國公複命,剩下的交給你們了,你們要還打不贏,陛下會砍了你們的腦袋。”
說罷小船緩緩向著大船地方向劃去。
城頭上楊廷麟等人聽到西城水門方向的回報,一個個對視一眼,良久才反應過來。
曠昭試探性問道:“督憲,是不是該進攻?”
楊廷麟如夢初醒,說道:“傳令,全軍出擊!”
“嗚嗚嗚嗚。”
“咚咚咚。”
擂鼓和號角聲迭起。
南昌城內的守軍有些不知所措地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