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洗地之後，就是一片哀嚎。
    城中數千明軍殺出去，對剩下的叛軍猶如砍瓜切菜。
    而剛剛打出炮彈的洪武朝明軍卻已經乘船徐徐逆流而上遠去，目光遠遠地看著這些後輩明軍。
    眼眸中，似乎頗有些失望。
    唉。
    當年故元天下大亂，他們跟隨太祖皇帝南征北討，平定天下，幾時能為流寇逼成這樣？
    短短二百餘年間，大明的軍隊就已經墮落至此，真是令人唏噓。
    便在洪武明軍一頓炮火支援後便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之際，崇禎年的江西明軍迅速把叛軍擊敗，抓獲了大量為首之人。
    楊廷麟下令即刻展開審訊，要迅速網羅出名單，上報到南京去。
    很快，到了三月中旬，遠在南京城內的老朱就接到了楊廷麟的匯報，把事情經過也簡單敘述了一遍。
    江西的這場叛亂很簡單，其實就是有內部人員通風報信，讓叛國官員們串聯在一起起兵，弄得聲勢浩大，南昌差點被攻破。
    至於審訊也異常順利，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除了曹穀以外，還牽扯出另外幾個報信的“忠臣”。
    大明南京皇宮乾清宮內，老朱看完了奏折，讓人把在京營的蔣瓛叫來。
    目前京營的組成其實就是馬士英麾下三鎮兵馬。
    曆史上是四鎮，但四鎮最後一鎮高傑部是在李自成攻破陝西之後逃到南京來的，現在還在孫傳庭麾下，所以眼下隻有劉澤清，黃得功與劉良佐三鎮。
    馬士英到南京之後，朱元璋派傅友德與蔣瓛帶五百人前往江北，殺劉澤清、劉良佐，差點沒把僅存的黃得功給嚇死。
    隨後傅友德接管了江北三鎮，剔除老弱，把原本的四萬多人精簡到三萬左右。
    接著朱元璋令蔣瓛重新組建錦衣衛，在江北三鎮的明軍當中挑選精銳人手，不需要太多，兩三千人就能應付現在的場麵。
    至於毛驤。
    毛驤帶了二百人去浙江幫左光先鏟除叛亂了，順便去福建威懾一下鄭芝龍。
    趁著蔣瓛還沒過來的時候，朱雲峰問老朱道：“老祖宗，這次牽連的人數恐怕非常多啊，我看左光先和楊廷麟的奏報，涉及的人數怕是得有十多萬。”
    “十多萬？”
    老朱冷笑一聲道：“再乘以十吧。”
    “啊？”
    朱雲峰和季赫傻眼。
    一百多萬？
    這麽誇張的嗎？
    “造反是謀逆大罪，你以為就隻是包括涉案人員嗎？”
    老朱淡淡地道：“當株連九族。”
    朱雲峰和季赫就沉默了。
    這次造反謀逆，直接人員就多達十多萬。
    包括上千名後來投降的現任、致仕官員以及要處置的士人、地主。
    而他們掌握著大量社會資源，手底下莊園田畝少則數千，多則數萬乃至數十萬，光佃戶、田奴、租客，少則數百，多則成千上萬。
    聽到老朱要對他們動手，迅速拉起一支龐大的隊伍。
    其中還有很多都沒有叛國記載，因為親朋好友上了死亡名單，稀裏糊塗地就走上了造反之路。
    他們還以為南京是被流寇占據，他們起兵是要攻打流寇來著。
    結果就是人越拉越多，牽連的人也越來越多。
    最無辜的就是那些莊園佃戶，他們本來就被地主剝削壓榨，又聽從東家指示幹活，被上麵的人欺騙說是打流寇保家衛國，結果現在不僅得死，還得牽連妻兒。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這樣的佃戶，活著就已經很累了，東家說跟著他去打流寇，就減地租給賞賜，你為了家人和國家上戰場，被打敗了就得全家被殺，不覺得冤枉嗎？
    因此過了片刻，朱雲峰說道：“我覺得這樣不太好，很多人其實比較無辜，都是被官員地主裹挾著。他們本來就是底層人，什麽都不懂，認知能力也低，他們恐怕都以為自己是在幫朝廷打流寇，直接株連九族，大搞牽連的話，反正我覺得這樣不對。”
    “慈不掌兵、義不養財、善不為官、情不立事。”
    老朱搖搖頭道：“雲峰，你可知道你和小季要不是遇到我，你們這輩子都不會有錢有勢。”
    “我當然知道。”
    朱雲峰自嘲一笑道：“我爸媽也是倆狠角色才能打拚出來，結果生出我這麽個爛好人，一輩子不會做生意不會賺錢，要是沒遇到老祖宗，我估計也是窮光蛋。”
    “既然如此，而且你也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了，怎麽沒學到一點好的呢？”
    老朱問道。
    “.”
    默然許久，朱雲峰搖搖頭道：“我不覺得這是好的，我隻知道百姓是愚昧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是聽從地主的吩咐在做事，甚至很多人都是被欺騙著參與其中。所以在我看來，他們需要的不止是國家幫助他們吃飽穿暖，也需要有一個賢明的人帶領他們走向正確的道路。您老人家也看了那麽多那位先生的書，為什麽沒有學到其中的精髓呢？”
    “.”
    這下換老朱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也自嘲一笑道：“算了，當是被你小子教育了一番。我會讓蔣瓛與地方官府好好審查，被裹挾的愚昧無知者會放他們回去，至於其餘人嘛。”
    “死罪。”
    朱雲峰忙說了一句。
    “哈哈哈哈，也就是皇後太子和你小子了，換了他人來勸我，我可不會改主意。”
    老朱笑了笑。
    其實對於他來說，那些被裹挾的底層百姓可以放。
    因為他的目標是那些占據大量社會資源的貪官汙吏以及大地主，把南方地區大量被兼並的土地收回來，解放生產力，還給百姓。
    至於那些底層百姓，都做人家佃戶了，名下肯定沒有田土，殺他們對於解放生產力無濟於事，反而會缺少勞動力。
    所以殺大放小符合老朱利益。
    隻不過按照老朱的脾性，敢造自己老朱家的反，屬於是活膩歪了，那必須要殺個血流成河。
    不過現在既然朱雲峰給那些被裹挾著的底層百姓求情，他就給自家後輩子孫一個麵子，有個台階下，那也就無所謂了。
    “當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老朱又補充了一句道：“這些人當打為罪民，我會安排田土給他們，算是徒五年刑，前五年的收成歸朝廷所有，朝廷給他們衣食，五年後地就給他們，免除一切罪責吧。”
    “這或許對於他們來說不算罪過，算好事吧。”
    朱雲峰笑了笑。
    以前當佃戶，也基本上就是勉強能吃飽飯而已，一輩子都得被地主當牛做馬剝削。
    現在隻要給朝廷幹五年就能擁有自己的田地，估計所有佃戶都會答應。
    而且就算把佃戶們都放了，這次也得殺幾十萬人。
    南方地主何其之多。
    一家老小，甚至整個宗族都參與在裏麵。
    那些佃戶可以放，但那些貪官汙吏以及地主劣紳的九族加起來，二三十萬數絕對跑不了。
    正在這時，蔣瓛匆匆進來，單膝下跪道：“參見陛下。”
    “你錦衣衛組建得如何了？”
    老朱問。
    “回陛下，目前已經挑選了人手，隻是這訓練”
    蔣瓛麵露難色。
    在洪武朝錦衣衛可是精銳中的精銳，不僅精通各種皇家禮儀，同時也精通各類辦案審訊以及大記憶恢複術，是老朱動刀的一把好手。
    但明末的時候錦衣衛早就爛了，現在就得重新挑人。
    蔣瓛雖然挑了三千人，並且還在南京招募了各種審訊、刑訊的人才，還在江南織造廠定了一批武備常服。
    可羅馬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建成的，他組建錦衣衛才堪堪十多天時間，自然不可能把這些剛剛選出來的人訓練成像洪武以及後來永樂時期的錦衣衛精銳。
    老朱笑道：“無妨，很多東西都是實戰練出來的。當年你們不是也隨朕東征西討，慢慢才有了現在。你帶人去一趟江西吧。浙江那邊我會讓毛驤處理，剛好那新上任的浙江巡按彭遇颽是個酷吏，與毛驤搭檔一下應該也不錯。”
    “是。”
    蔣瓛又道：“隻是不知道陛下，臣應該如何處置他們？是全殺光還是？”
    若是後來的皇帝，為保證威嚴，如嘉靖這廝，往往說話模棱兩可，讓下麵的官員揣測上意，跟個謎語人一樣。
    但老朱是開國皇帝，威嚴無上。且蔣瓛毛驤等人都是跟隨他多年的錦衣衛親軍，親信中的親信，自然不需要像後來的皇帝那樣故作玄機，直接開問就行。
    老朱看了眼朱雲峰，朱雲峰會意道：“陛下的意思很簡單，凡是涉及到那些擁有很多田地的大貪官，大地主，一律株連九族，務必殺個幹淨，把他們名下的田土、資產全部充公，分發給窮苦百姓。而那些被裹挾驅使的佃戶，你們需要仔細甄別。有哪些是被裹挾驅使的，哪些是自願給大貪官大地主做狗腿子。”
    “是。”
    蔣瓛單膝跪著拱拱手，然後說道：“那臣即刻去辦。”
    “去吧。”
    老朱擺擺手。
    蔣瓛便倒退著出了乾清宮。
    等他走後，朱雲峰眺目從乾清宮大門往外看去。
    三月中旬，春暖花開，門外的天空晴朗，萬裏無雲，美得像是一卷畫。
    自己這一句話，拯救了不知道多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