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鄭芝龍要和太祖碰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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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年這兒的草木肯定很旺盛。”
浙江,杭州西湖西北的老和山下,位於後世浙江大學西側山腳,毛驤也看著萬人坑發出感歎。
陛下發來的旨意是今內閣大學士史可法寫的,但內容卻是吳王殿下要求。
吳王殿下說人的殺太多會引發疫病,所以必須處理。
焚燒的話,煙霧彌漫,腥臭難聞,方圓幾十裏範圍都會遭到汙染。
因而最好的辦法是分批掩埋,就跟長平之戰後,秦軍坑殺的四十萬趙國降卒一樣。
不過這坑得深,否則被野狗刨出來,腐爛發臭,還是有傳染風險。
所以毛驤也跟蔣瓛一般,都是在雇人挖坑埋人。
至於雇傭人手需要的花費,那自然是抄這些被埋的人家所得。
跟江西比起來,江蘇和浙江的大貪官大地主大商人們可個個有錢的很。
譬如明代江南鹽商茶商,號稱沒數十萬兩不稱富,大富者普遍數百萬兩白銀家產。
隻是相比於江西,浙江殺得少一點。
一來浙江控製得當,在左光先的策略下,都是小規模造反。
二來依舊是江西宗族的問題,被牽連往往整個宗族被誅,下層的佃戶和奴仆數量較少。
浙江是底層佃戶和奴仆多,根據老朱的旨意,這些底層隻要不是自願參與,都會放掉,甚至還給予田土耕作。
但在查抄的錢財上,浙江比江西隻多不少,隨便找個謀反的理由殺一家鹽商茶商,得銀就能上百萬兩,這可比老老實實做生意來錢快。
“大人。”
新任浙江巡按彭遇颽是抄家的主力軍,抄家滅族的事就是他一直在負責。
此刻他帶著賬目到毛驤身邊說道:“海寧溫氏的資產已經全部查出來了,二百七十六萬兩,鹽田一萬餘畝,其餘水田也有一萬餘畝,豪宅連棟,皆已收為國有。”
“還有寧波江氏,查出白銀三百四十六萬兩,鹽田兩萬畝,水田兩萬餘畝。餘姚劉氏,查出白銀六百八十七萬兩,鹽田兩萬畝,茶山五萬”
一個個江浙頂級富商家族的名字被說出來,這一家一姓,代表的就是一個龐大的經商家族,人口滿門抄斬,多則上千,少則上百。
毛驤這次來浙江自然也是帶著任務。
明朝時期最富庶的地方就是南京應天府,轄區包括後世南京、蘇州、常州、鎮江、上海等地,由老朱親自督辦。
而浙江則由毛驤來。
他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地方的土地、錢糧重新洗牌一次,以謀反為名,大肆牽連大地主、大商人以及各路叛國官員,達到將土地和錢糧再次分配的目的。
整體流程跟洪武年四大案差不多的操作。
正常情況下,除開老朱這樣的開國皇帝,或者極具政治手段如漢武帝、永樂帝這樣的人能做到以外,別的皇帝很難做到。
因為古代社會是個人情社會,誰也說不好你派下來的欽差是否與當地有牽連。
而且欽差在外,這其中操作空間非常大,真要下死力氣去做,要麽是得出個查不出東西的結論。
要麽是弄死一批沒有背景或者找一些當地的貪官汙吏,讓他們今年少貪一點,搜羅一些錢財給皇帝交差的情況。
譬如《大明王朝1566》裏的鄢懋卿去巡鹽。
平時巡鹽禦史一年才能給嘉靖帶回來一百多萬兩白銀,但鄢懋卿去,卻能帶回來三百多萬兩。
大明的鹽稅就隻有那麽點嗎?
自然不是。
永樂年間鹽稅最高時達一千多萬兩白銀,如今卻下跌了十倍不止。
可鄢懋卿一去就能比往年多收出二百多萬兩。
根源在哪裏?
不就是去了一趟,今年下麵大大小小的貪官汙吏們少貪一點,多給皇帝進貢一點應付一下差事嗎?
所以正常朝代想對江南地區大洗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眼下卻是老朱到了明末時期。
老朱來了。
那麽他來了的消息傳播出去,自然就有無數攝於太祖威望的人願意跟隨他。
大量在後來殉國的忠臣會跟著他走,很多百姓也會盼著他來。
而老朱派過去的人都是自己在洪武朝的親信,與當地也沒有什麽糾葛和利益產生,毛驤蔣瓛他們更加不敢貪汙。
如此原本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直接被當地的清流官員、百姓以及老朱派過去的軍隊給分割開,無法鐵板一塊抱團對抗朝廷,自然也就隻能乖乖等死。
可以說,這就是老朱在大明的威望體現。
現在毛驤已經處置了江浙大量商人、地主、貪官汙吏,最近十多天殺的人達到了四五萬之多,而且還在持續不斷。
不過他還有別的事情。
聽完了彭遇颽的匯報,毛驤點點頭道:“嗯,甚好。陛下他老人家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會很滿意。聽說有不少人登門找你求情,都被你抓了,此番你做得不錯,我會如實向陛下稟報你的功勞。”
彭遇颽沒有沾沾自喜,而是認真拱手說道:“謝大人誇獎,這都是下官份內的事情。”
“眼下江浙亂象已平,剩下的就是官府繼續拿人和拷問,這些蛀蟲為禍一方,不給朝廷繳納賦稅,將原本該繳的稅轉移給百姓,陛下他老人家很生氣。”
毛驤繼續說道:“不過我還要南下去福建,鄭芝龍擁兵十餘萬,單憑福建的力量恐怕難以與之抗衡,我帶三百人過去一趟。若是鄭芝龍識相,那就乖乖跟我回南京,若是不識相,我不介意滅了他。你繼續留在浙江,與左光先做善後事宜,要把田地分發給無地百姓,要做好今年的春耕,別出了什麽差錯引得陛下生氣。”
“請大人放心,下官必定竭盡所能,令太祖陛下他老人家滿意。”
彭遇颽肅然再次行禮。
如果是以前,聽說有人會帶著三百人滅了十多萬人,他隻會覺得荒唐,猶如在講什麽鬼故事。
然而浙江平叛,左光先雖沒曠昭那麽狼狽,卻也一直四處出擊,處於僵持階段。
可毛驤一來,浙江數十股還沒有集結好的隊伍,大點的數千人,少的幾百人,被他分兵三十多路,硬生生給滅得差不多了。
三百人。
分兵三十多路。
每路七八個人,滅了對方幾百上千人的隊伍。
這是何等誇張的戰鬥力?
洪武朝的士兵猶如天兵天將,所到之處,離得很遠,那些叛軍就被轟炸、被射殺,幾乎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
所以在親眼看到他們的強大之後,彭遇颽發誓,就算是他親爹過來給那些貪官汙吏求情,也得把他親爹捆起來送到衙門去。
畢竟捆了他親爹隻是死個爹。
而要是聽了他爹的話真跟太祖陛下他老人家作對,那麽死的就是整個家族。
他老婆孩子兄弟姐妹親戚朋友一個都跑不了。
“嗯。”
聽到彭遇颽的回答,毛驤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浙江就交給你們了,我即刻南下前往福建。”
福建那邊也在清查貪官汙吏與叛國官員,但動靜遠不如應天、浙江和江西大。
那邊人少地少,經濟主要集中在福州和泉州那邊,以做外貿的大商人居多,並且鄭芝龍還是其中最大的勢力之一。
因此福建官府其實可以穩住局麵,隻是對付不了鄭芝龍而已。
當下毛驤又叫了左光先以及南京那邊派來的兩個新任錦衣衛千戶,吩咐了後續事,便帶著他麾下的士兵離開。
這次去福建他確實就帶了三百人,但帶了三十門速射炮,三十門迫擊炮,四百多把AK,然後有兩千多名民夫負責押送糧草、炮彈和子彈。
幾日後,福建泉州府晉江縣安海鎮。
此地就是鄭芝龍的居所,宅邸達到了138畝,史料記載:鄭府位於安平橋以北,西從西埭抵西港,北達西垵頭,南臨安平橋頭,直通五港口岸。
主構為歇山式五開間十三架,三通門雙火巷五進院落。兩旁翼堂、樓閣,亭榭互對,環列為屏障。
東有“敦仁閣”,西有“泰運樓”,前廳為“天主堂”,中廳為“孝思堂”,規模宏聳。
大厝背後辟有“致遠園”,周以牆為護,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橋、曲徑、佳木、奇花異草。
可以說整個福建他的宅邸都是最豪華的那一檔,福建巡撫都沒有他威風。
早在崇禎元年鄭芝龍就已經上岸洗白,被朝廷封為海防遊擊,任“五虎遊擊將軍”,當時他已經有三萬人馬在手。
十多年過去,他擊潰荷蘭東印度公司,占據了整個東洋的海洋貿易。
麾下兵馬包括漢人、日本人、朝鮮人、南島語族、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種高達二十萬人的軍力。擁有超過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隊,成為華東與華南海洋世界的強權。
此刻鄭家宅邸內。
由於鄭芝龍特殊的地位,以及後來鄭成功的忠君愛國,因此福建巡撫張肯堂親自從福州來到了泉州晉江鄭宅與之交涉。
府邸之中恢弘大氣,鄭芝龍高坐主位,兩側有福建巡撫張肯堂,福建巡按陸清原,福建監察禦史米助國,福建按察使熊汝霖等人分作兩側。
而鄭芝龍的長子,今年十九歲的鄭成功穿著一身儒服,站在父親身後,他相貌堂堂,引得張肯堂等人好感十足。
“芝龍賢弟。”
張肯堂說道:“事情經過我已經詳細說了,太祖陛下的性格你應該也知道,你未來投了滿清,又被滿清殺害,陛下沒有將你賜死就已經不錯了。也虧得你有鎮海侯這樣的好兒子,不然的話現在就不是我們過來,而是陛下的天軍過來,此番我們親自來與你說,就是希望你能聽我等規勸,不要意氣用事。”
“不錯,陛下確實態度不善,然這可是太祖陛下他老人家,不是北京的皇帝。”
陸清原也滿是崇敬地向南京方向拱拱手說道:“以太祖陛下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叛國者能免得死罪就已經很好,我知你心中可能有些不忿,可所謂英雄也識時務,追隨太祖陛下,即便被陛下羞辱,也不算什麽,畢竟你未來確實投降了滿清。”
今年才剛滿40歲的鄭芝龍其實已經有點紅溫了。
對方一口一個你投降了滿清建奴,自己的兒子卻忠君愛國,把他釘在恥辱柱上,這種情況誰心裏能開心得起來。
但張肯堂他們其實也沒什麽辦法。
因為老朱直接就給鄭芝龍封不忠伯了,那麽毫不掩飾的羞辱,他們就算想委婉一點也委婉不起來啊。
所以他們也隻能集體上門表示誠意,希望能夠說動鄭芝龍乖乖聽話。
奈何老朱確實有點過分。
當然。
站在老朱的立場肯定不是過分。
畢竟你一個賣國求榮的叛徒,投降了異族韃子的漢奸賣國賊,沒處死你就算不錯了,朕還得哄著你?
沒這個道理的。
因而很多事情無關於個人恩怨,其實就是立場不同而已。
隻是站在鄭芝龍的立場肯定心裏不爽。
他看完了老朱給的聖旨,把聖旨隨手扔在桌案上,卻是強忍著怒意道:“諸位大人,我覺得你們也是糊塗了。那人說是太祖就是太祖了嗎?說我未來投降賣國就真的投降賣國了嗎?你們要清楚,當今聖上在北京,而不是在南京。此獠必然是流寇匪徒冒充,諸位大人也是忠君愛國之人,怎麽能這般輕易相信了呢?”
“芝龍賢弟,若是假的,我們又怎麽能分辨不出來?但如今湖廣、四川、應天、浙江、江西等大量地方官員都去麵見過太祖,也有很多人被太祖帶著逆流時間,去了洪武朝。”
張肯堂苦笑道:“這些都有佐證,且太祖天兵天將神威不可擋。太宗陛下僅僅帶了八百人就擊潰了李自成數十萬大軍,就連孫傳庭孫督師都已經去過洪武朝,確定了這是真事,你不要自誤呀。”
“不用說了。”
鄭芝龍冷笑一聲道:“這必定是那賊人奸計,想誆騙我父子去南京從而謀奪福建。我身為朝廷任命的福建海防遊擊將軍,負有防衛福建的職責在身,是不會去南京麵見什麽篡位逆賊。諸位大人都是我心中敬佩的正直好官,今天我也不為難諸位大人,我會請奏陛下定奪,若是陛下讓我出兵討伐,我會出兵,若是南京的賊人想來犯我福建,我願意與之交戰,諸位請回吧。”
“這”
眾人對視一眼。
張肯堂搖搖頭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們也好言相勸過,賢弟一意孤行,也別怪我們沒有提醒。其實此番我們也聽說了,太祖已經派開國第一任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毛大人帶了三百精兵來福建,名義上是幫我們清查福建叛國逆賊,實則是威懾於賢弟,到時候賢弟還是要小心一些,他們動手的話,頃刻間就是幾萬人送命。”
“那我就在海上恭候他們了。”
鄭芝龍端起茶杯,淡淡地說道:“諸位大人,慢走。”
“算了,走吧。”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哦。”
“可惜了。”
眾人起身,告辭離開。
“砰!”
等他們走後,鄭芝龍將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鄭成功皺眉道:“父親,又何必發如此大的火呢?”
鄭芝龍其實很喜歡自己的長子,不然後來也不會把那麽大家業給他。
但此時他卻忍不住揶揄道:“怎麽,我的好森兒這是要與父親前往南京,受那什麽鎮海侯的爵位?”
“父親,你今天有些失態了。”
現在還名叫鄭森的鄭成功平靜地說道:“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太祖陛下,現在南方很多地方都已經歸順南京,這說明對方的確擁有強大的實力,不宜與他們直接發生衝突才是。我覺得至少應該想辦法推辭一二,而不是此般魯莽。”
“好了。”
鄭芝龍其實也知道兒子說的是對的,但還是壓抑不住怒氣道:“受辱的是你父親我,父親受辱兒子卻不幫忙,你怎麽當的兒子。”
鄭成功無奈道:“兒子沒有不幫忙,隻是認為不該直接與對方發生衝突,我們完全可以先請奏朝廷,有了朝廷的聖旨,就有了名分大義,如此才能更方便行事。”
“額”
鄭芝龍現在也冷靜下來。
仔細一想也是。
自己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洗白,混了真正的官身。
結果要是因為擅自出兵而被彈劾,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不過既然已經發了話,也沒有收回來的餘地,他便也隻是說道:“無妨,我們一邊派人請奏,一邊與他們打仗就是了。為父還不信,那偽太祖還能奈何得了我!”
說罷起身,召來管家,讓他去喊兄弟鄭芝豹、鄭芝鵬,以及其餘得力幹將,準備啟航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