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10章 對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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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遠風神色一凜,隨即蹙眉逼視黃之望:“黃大人時任大理寺少卿,卻連這些年的案子都記不清,還要本官提醒,本官這吏部尚書也想問一問,這大理寺果真是無人堪用了嗎?”
    巷道中猛地吹過一道涼風,引得黃之望臉皮微抖了抖。
    幾十道目光來來回回在二人的唇槍舌戰中來回逡巡,一時難分伯仲。
    日頭撕開雲層的口子,從裏麵灑落出有些燥意的光。
    黃之望看了他一會兒,這才作揖笑道:“下官愚鈍,記性比之大人差了些。不過大人,王爺還在大理寺等著,還是請大人跟下官一同走一遭吧?”
    見這黃之望死活不肯放他走,似是打定主意要將他帶去衙門,江遠風眼睛裏閃過不耐。
    “大人,請吧?”黃之望一派卑躬屈膝的模樣,看起來倒顯得他有些耍官威。
    江遠風心頭煩躁,但事已至此,又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鬧出動靜。
    別無辦法,隻得先跟去瞧一遭了。
    他給影子遞了個眼神,示意他暫且回府,隨即冷哼一聲,領步帶著黃之望一行往大理寺而去。
    薑行不管江遠風是怎麽來的,隻要人來了,他的目的就達成了一半。
    他在大理寺內大喇喇坐著喝茶,旁邊上了一小碟精致的梅花糕,遠遠看著今日穿著一身褚褐色蝠紋寬袖錦袍的江遠風跨過門檻,身後跟著一溜大理寺的衙差。
    “喲,薑大人今日穿了新衣服,看來是沒去上朝啊?”
    薑行話語輕快,聲調揶揄,像是老友之間尋常的打趣問好。
    江遠風躬身行禮,臉上浮起從前貫愛示於人前的笑意:“王爺,近幾日微臣身體抱恙,所以向皇上告了假。”
    薑行慢悠悠抿了口茶水,拿了塊茶點咬了一口,站起身來,“薑大人身子如此不好,可是因您那後宅的一應美妾?要本王說,留幾個就差不多了。看看您這身子愈發羸弱,要是操勞壞了可怎麽辦?大梁可離不得您!”
    這是他與江遠風二人第一次光明正大、又心照不宣的會麵,倒是發現,這人比從前看起來似乎是瘦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糕點碎屑,飛揚跋扈地朝黃之望點點下巴:“既然薑大人已經來了,那咱們今日的案子,就開始吧?”
    江遠風詫異地掃了薑行一眼。
    衙門裏似乎並沒有陸旋的影子,今日這人想做什麽?
    但畢竟明麵上尊卑有別,是以,江遠風還是跟著進了大理寺衙門大堂。
    “王爺,黃大人,本官今日本是去午門湊個熱鬧,看看那謀害忠良的季相禮最終是何下場。沒成想,熱鬧一看完,你們就把我帶了過來,說是有什麽玄元觀的案子。下官實在不明,今日為何會被牽扯到那玄元觀什麽老道長身上,還請王爺示下。”
    薑行嗯了一聲,目光掃過黃之望麵前桌案上的一疊素白文書,努了努嘴:“黃大人,還請把那狀紙和文書,都給薑大人看一眼。”
    黃之望身邊的一名司務聽罷,趕緊將那疊文書躬身交到了江遠風手中。
    江遠風神態自若地接過,雙手拿著紙張一抖,一行一行地逐字看了起來。
    待到看完,他心頭大駭,恰似激起千重浪。
    這狀紙文書上寫的事實,與當年的真實發生的實情,竟然一模一樣!
    虛白已經死了,先前玄元觀那些弟子也早就被他暗中處理了。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讓這寫狀子的人,竟然像是當年在場一般?!
    到底是從何處暴露的消息?
    抱樸子!
    那個老頭,究竟從何處做了他沒發現的手腳!
    用力壓下心裏的沸騰,江遠風麵皮抖了抖,幹笑:“王爺這狀紙文書是何人所寫?竟將事情編得神乎其神。十五年前,本官已經成了吏部侍郎,與那道長甚至都不相識,何苦要以自己的前程為賭而去殺他?殺了他,於我有什麽好處?”
    薑行淺笑一聲,掃他一眼,不置可否:“這就要問薑大人了。究竟是有什麽不得不殺他的理由呢?”
    “王爺,”江遠風帶了幾分不悅,“僅憑一紙捏造之言,便可認定本官與十五年前的案子有關係,未免有失偏頗。”
    薑行似笑非笑地點頭,“嗯,這文書乃本王所寫。這其中實情,乃是本王昨日與王妃去觀中祈福,從觀中道長留下來的手書中所得。此外,道長手書中還給我等指明了人證物證,一切皆如他老人家所言。”
    江遠風麵上的神色幾乎快維持不住,聲音似因含冤而激動得有些顫抖:“還請王爺帶證人來!本官自當與他對峙!這等汙蔑朝廷命官,實在是罔顧法紀!”
    “證人麽。”薑行看著他的樣子笑了笑,漫不經心地開口,“半年前,大人派你的手下影子,前去玄元觀殺了虛白道長,他的屍身被棄於觀中後山的沼澤池裏。不知道用這件事作證,大人可否滿意?”
    大理寺衙門前有一口石缸,缸身因年份日久,爬上一層青綠苔蘚。
    缸裏蓄了滿滿一池子水,映照出天上一輪紅日,幾尾紅鯉在裏麵自在遊曳,清風一吹,泛出粼粼碎光。
    “一派胡言!”堂內,江遠風怒喝,“王爺金尊玉貴,隨便捏造事實就想汙蔑本官,本官想問,我究竟是何處得罪了王爺?”
    “大人這麽著急幹什麽?”薑行低笑,“要證據?”
    他點點頭,語氣間似有歎惋,“本王給你就是。”
    “你的隨身護衛,是不是一個叫影子,一個叫無白?影子擅用長劍,無白擅用刀。影子將虛白殺了之後,製造成季家殺了他的假象。卻不想,殺人那夜,本王恰巧派下屬去玄元觀有事,所以被本王下屬瞧了個正著。若是大人執意抵賴,”
    他回頭看了眼黃之望,“那就請黃大人派人去一趟薑宅以及玄元觀後山,將那虛白的屍首找出,再將那影子拉來對峙。看那傷口,是否是影子的利劍所傷,不就行了?”
    “王爺這是捏造一氣,汙蔑下官!”江遠風被氣得不輕。
    沒想到薑行竟然在他毫無準備之下,直接就把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說出來。
    關鍵是他現在還不知道,若是任憑這人說下去,會說到什麽程度。
    以及這人,到底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那秘密?
    忽然,他瞳仁一定,抬眼怔怔看著薑行。
    不,他們一定是知道了背後之事!
    不然,他不會打草驚蛇,不會如此篤定地跟他麵對麵對峙。
    這麽快!
    他們,已經開始出手了!
    “薑大人,是不是汙蔑,黃大人自會派人去查。即便薑大人在抱樸子道長那一事上做得幹淨,在虛白道長那裏,卻也是一條人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今日,大人不如就好好在大理寺牢獄想一想?”
    “本官要求此案上達天聽,讓皇上親審!”江遠風怒喝,唇色泛出烏跡,臉色湧起一陣又一陣的赤紅,“本官為皇上欽定的二品大員,你們無權處置!”
    他兩隻眼睛鼓得像是快掉出來,忍著心口的澀痛,肝火激憤地與薑行對峙。
    十五年來,他鮮少有這般沉不住氣的時候。
    但這會兒卻不同,時間不等人,若是再不行動,怕是來不及了!
    薑行低頭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燦若星辰、邪肆囂張。
    “大人的提議不錯。交給皇上,本王也就免了再親自告知都察院和刑部,”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眸中似有深意,“你想好了什麽時候認罪,三法司都會奉陪。”
    他聲音很輕,很溫和,但細瞧那神色,卻又像是淬了細密要命的劇毒,帶了一絲陰狠。
    見薑行答應了他這個要求,江遠風收斂了先前故作憤怒的誇張神色。
    因為不知道他們究竟掌握了哪些消息,所以他的目的是讓薑行住口。哪怕將他放進大牢,暫時受點皮肉之苦,也無所謂。
    隻要有皇帝在,一切都不過是走個過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