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棄憂穀(二)

字數:25752   加入書籤

A+A-




    四時光景,太陽再次升起,穀中的人漸漸成長。
    不光是鳳狐清明住處被這幾個小輩弄得熱鬧不少,就連棄憂穀內幾百戶妖也添了許多趣事。
    在院子不遠處有一大片池塘,蕭雲與俞苧夜常常到那劃木筏,這木筏還是跟看池塘的老伯借的,池塘一年換一戶人家看。
    劃著木筏越劃越遠,到一處對岸,上岸便是一個小山丘,水與山相接處自然生長許多桃樹,這個山丘並無歸屬,桃樹野長,綠樹成蔭,桃花年年開。
    兩人摘了許多桃,原是臨時起興,木筏上不好放,俞苧夜將桃藏於袖中後返程。
    天色漸暗,劃到池塘中心,周身起了水霧,遠遠傳出蕭雲的聲音,“主子,會水否?”
    “小雲雲,我不善,汝通,願請賜教。”俞苧夜劃著船槳輕聲說道。
    蕭雲展露笑顏躺下,“猶待慮之。”
    鳳狐清明在做木工,隱塵在一旁幫他切藥材,咵呲咵呲地切完,又搗鼓起別的。
    他做木工的手頓了頓,看向那個忙活的人,“塵,塵兒?”
    “老前輩,怎麽了?”隱塵端出搗藥用具就要開始,這時聞言停下動作。
    鳳狐清明問道:“怎麽不跟他們一起去練功?”
    隱塵開始搗藥,三下一停,停下後回道:“我的功夫就是把煉金術和蛛網術練好便成,與他們的術法相通處不多,而且鍛煉臂力也很有必要,老前輩,這些是給琪娘前輩用的嗎?”
    “非也,穀內他妖討的。”鳳狐清明回道。
    隱塵正要說什麽,遠處走來一個大嫂,“清明師傅,清明師傅這是到院裏幹活啊?”
    “來,你昨討的藥給你包好了。”鳳狐清明拿出一包早就備下的藥給她,那婦人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木籃,“一點心意。”
    鳳狐清明笑著眯起眼,隱塵接過東西,沉甸甸的,“謝謝大嫂。”
    大嫂看見隱塵笑眯眯的,說道:“這小郎君模樣真不錯,清明師傅這是你家中什麽人啊?”
    “哦~塵兒是我收養的後輩。”鳳狐清明見她眼神都沒離開隱塵便道:“這可不是鳳狐。”
    “這有什麽大不了,鳳狐不就是鳳和狐的結合嘛,”大嫂說道,“我聽說是叫‘赺’塵吧?要不要來我家做女婿?”
    “大嫂這不可能說笑。”隱塵說著低下頭。
    “哎呦,這孩子有意思,清明師傅你家另一個後輩就不禁逗,我剛說一句他就惱了。”大嫂接著絮絮叨叨。
    鳳狐清明抬起眼看她,隱塵接話道:“大嫂是說弈筠?他年紀小,可能當真了。”
    大嫂點點頭,鳳狐清明這個家長也發話了,“小孩子容易把說笑當真,還是別逗得好。”
    “也是。”大嫂話畢便離開了。
    鳳狐清明轉移話題道:“隱塵,這個名有什麽用意嗎?”
    “母親說,灰塵是除不盡的,但能隱去表麵的,也算不錯。”隱塵回答。
    “除盡和放任,選擇了中間。”這種想法到讓鳳狐清明一樂,也算戳中他的心事。
    “與其說是選擇,不如說是沒得選,在這世間無論能力多高,都有受挫之時……”他低頭搗藥,眼淚在眼眶裏搖蕩。
    鳳狐清明定了定神:“或許有另一種說法,你母親希望你明辨是非,在惡者浮於表麵時,隱去。此時隱隻是除的委婉表示罷了。”
    此刻的隱塵別提多感動,他感覺到如同一把野火點燃了,誓要燒出一片紅,“老前輩的話,隱塵記下了。”
    又多了許久,鳳狐清明幹木活累了,用法術整理,另一邊的隱塵早就完工,隻是在等他的老前輩,“還好有你陪老夫,那些個都是沒良心。”
    “前輩說笑了。”隱塵笑道。
    鳳狐琪娘和鳳狐倩窩在房裏做女紅,兩人手拿繡繃,一個繡著竹,一個準備繡梅。
    “姐姐,你看我繡得好不好?”鳳狐倩將繡繃拿給她看。
    “進步不少,妹妹,你看我這個,樣式喜不喜歡,這是繡給你的。”鳳狐琪娘說道。
    俞苧夜的回憶斷斷續續的,鳳狐清明和鳳狐弈筠的事她不甚清楚,縱有知道也多是由別妖轉述。百年的事回憶起來不過一時半刻的。
    她的臉凝起一層冰霜。
    在菜園拔芋的蕭雲忽然看見一些鳳狐行色匆匆的,“大叔大嬸,這是在幹嘛?”她衝著人群喊了一聲。
    各自奔忙的妖群中,有妖回應了她,“哎呦,孩子快下雨忙著收穀呢。”
    蕭雲抬頭看天確實陰沉沉的,很快一滴雨落在她的臉上,“我來幫你,大嬸。”蕭雲快速把芋放好,越過欄杆,衝出去。
    俞苧夜戴個鬥笠,剛打完水回來,就看見蕭雲的身影擱那忙。
    與此同時蕭雲剛幫忙一戶,回頭看見俞苧夜,“快過來!”
    俞苧夜立即開了結界隔雨,“你怎麽也不知避雨。”
    “我在幫忙收穀,一時著急……”蕭雲也覺著自己草率了,頭發都淋濕了。
    俞苧夜也幫起忙,逗蕭雲道:“越活越像個凡人了。”
    “哎,這可怎麽辦呀!”遠處傳來哀歎,“快收,能收一點是一點。”
    “主子,那邊是大曬場。”蕭雲拉住俞苧夜。
    俞苧夜閉眼凝神聚氣,將結界擴大,“俞姑娘,快幫幫忙。”她聽這話擔心小了就一直闊,直到遠處傳來,“怎麽沒雨了?”“是誰幫了我們。”她才停下。
    大嬸看到這情形手裏動作加快,衝別的地方喊:“快收快收,俞姑娘這結界不知能撐多久。”
    俞苧夜笑道:“大嬸你放心,時間是綽綽有餘,您可別著急收差了。”
    “不會!穀子多少我心裏最有數了。”大嬸臉上有幾滴水珠,不知是雨還是汗,但帶著笑。
    收完穀,蕭雲飛到空中察看各戶情況後落下,跟她主子說:“可以收了。”
    兩妖在簷下看雨,蕭雲理了理頭發,“你說他們為何比起結界,明明那麽急的事?”
    “小結界應當不是問題,那個大曬場呢?”俞苧夜說道,看向蕭雲,她還是不解,“若是本領高,又為何生活在這?”
    蕭雲看向她的眼神更為驚訝,但似乎明白過來。
    “鳳狐師傅跟我說,他設下結界之前,這個地方是邊境,人間與妖界。”俞苧夜解釋道,“山穀是鳳狐師傅父親的禮祭場,自鳳狐朝時賜下至今延續,朝廷放任不管,這是一個危險重重的地方。鳳狐青去世後,鳳狐師傅沒有繼任穀主,而是將大部分可種植的地方分出去。隻是自從鳳狐師傅設下結界,這反倒成了安逸所在,隻是這裏的妖還是保持傳統不濫用靈力,因為靈力是他們最後一張底牌。”
    蕭雲擺擺手不同意她的看法,“如今的棄憂穀真的是安逸所在嗎?跟琪娘前輩出去一趟,我雖沒開過一句口,但我肯定鳳狐和狐族矛盾不小,來日真有衝突,處於邊界,豈不是無路可退?”
    俞苧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瀾豫國這片土地本是鳳狐族聚居建立的國家,狐族是後來遷入,鳳狐朝的狐帝對狐族還算接納,後來的狐帝統治黑暗濫殺無辜,其實狐族也是他提拔的,以致今日……”
    這樣說來,蕭雲就有些明白了,因為虎族那邊經常有地盤之爭,種族殘殺,“如此說來,狐族和鳳狐便不是一脈?”俞苧夜點頭,她又接著說:“狐族登上帝位,瀾豫國落入他們手中,他會不會想種族滅亡?”
    俞苧夜沉默了,這種事她想都不敢想,可蕭雲這麽說出來,她心裏不免起波瀾,可她的手現下實在伸不到那去,羨苓的事還未完……她抬頭看天:“這雨什麽時候停啊。”
    又到一次爬山活動,鳳狐弈筠借故不參與,一月三小爬,三月一大爬,這其中有問題,他便在一次大爬時決定探探究竟。
    他的住處離鳳狐清明不算近,特意去看了一眼鳳狐清明的房門,看到房門緊閉後,徑直出了門,到了鏡湖,可惜他錯了,三小爬才是鳳狐清明到鏡湖的時間,三月一次的大爬,他把自己關在房中修養。
    鳳狐弈筠到了鏡湖怎麽也找不到他,“您在這對不對?清明師傅。”
    房中的鳳狐清明似有感應便醒了,使出千裏傳音:“弈筠,我在房中,不在此處。”
    鳳狐弈筠很激動,也很緊張,他確實將這個地方找遍了,直接閃回鳳狐清明的房前。
    打開門,一轉頭便看到鳳狐清明從床上下來,“你找我何事?”
    “鏡湖底下有秘密?”鳳狐弈筠問道。
    鳳狐清明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回道:“是。”
    “跟你不管外界的事有關?”鳳狐弈筠沒想到他會回答,“是您不理會外界的原因?”
    “不是。”說罷他放下茶杯,自嘲地搖搖頭,說道:“不完全是吧。”
    “那底下有什麽?”鳳狐弈筠試探道。
    鳳狐清明看向他,又眯起眼:“鏡子,你不是看到了嗎?如果你沒看到說明你功夫不到家……”
    他確實看到鏡子可這說明什麽呢?
    “鏡子裏藏著真相,這就是鏡窺術的由來。”鳳狐清明道。
    鏡子?師父手裏那個鏡子!鳳狐弈筠想。
    “可……可是為什麽?”鳳狐弈筠不解道。
    “鳳狐弈筠,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答案?還是說你心裏想著師祖是個惡妖?”鳳狐清明問道。
    鳳狐弈筠羞得無地自容。
    “留下自然能知道更多,可你不會……”鳳狐清明眸色暗了暗,“你是去是留也不必知會我,自有你師父去承受。”
    終於讓鳳狐弈筠找到話柄了,“休想!是您教導的我,是您立下的鳳狐隻進不出,怎麽能讓師父承受呢?”他說罷便揮袖而去。
    屋內的鳳狐清明氣得摔掉茶杯。
    九月廿三是鳳狐族的大節日,棄憂穀內也熱鬧起來,入了夜,俞苧夜等妖便到山穀中心看戲。
    鳳狐族自己搞的類似皮影戲東西,鳳狐琪娘因身上累,搬了隻躺椅過去,搶到一個不前不後的位置,幾個人來找她打招呼後就躺下了。
    一排排看戲的妖都從家裏備了些吃食,或用籃子裝著,或用布包著,或直接用手拿的。俞苧夜便是回去拿吃食去了,其他人看了一會戲,便躲到別處玩去了。
    俞苧夜來時一手拿著碗,一手拎著杌凳,到戲台前時,正好鳳狐琪娘斜後方的座位空著,她放下凳子坐,招呼一聲:“妹妹,葡萄。”葡萄碩大一顆,晶瑩剔透,她送到嘴邊咬一口,香甜彌漫。
    旁邊一同看戲的老嬸子此時站起,對鳳狐琪娘說:“小妹,我去看夜宵安排得怎麽樣,你幫我看下凳子哈。”
    鳳狐琪娘笑著點頭答應,俞苧夜捧起碗,說道:“您來一顆?”“哎呦,我急著回去,小妹年紀小又消瘦,你給她吃吧。”說罷老嬸子急衝衝地走了。
    “身體感覺怎麽樣?”俞苧夜問道。
    “一切都好。”鳳狐琪娘回道。
    “這又換了什麽戲?”俞苧夜問道。
    “精衛填海。”鳳狐琪娘回道。
    這時,鳳狐倩一蹦一跳地過來了,兩人帶著笑看她,“我和蕭雲在那邊玩,弈筠和隱塵都在,你們也快來。”
    “哎有葡萄,我要。”鳳狐倩說道。
    俞苧夜看了看碗裏還有九顆葡萄,對鳳狐倩說道:“這樣吧,碗裏現在有九顆,一人三顆。”
    “好。”鳳狐倩拿了三顆,放在手絹上。
    在她做動作時,鳳狐琪娘低聲對俞苧夜說:“你去不去?”“看你。”俞苧夜回道。
    “妹妹,我們一會再過去,你們先玩著。”鳳狐琪娘話畢,鳳狐倩便揮手告別走了。
    鳳狐琪娘又拿了一顆葡萄吃起來,“這戲有那麽好看?精衛填海的傳說我們也是聽過……”她此話一出,鳳狐琪娘看向她,“看個座用法術就成。”
    躺椅上的鳳狐琪娘調整一下姿勢,力求最舒服,又拿了一顆葡萄,“這場是新編的。”
    “新在何處?”俞苧夜問道。
    “故事大概是一樣的,新增許多內容,結局也改了。”鳳狐琪娘說道,“這場戲添加了許多女娃在到東海遊玩前的事,精衛一直銜木石遠遠地飛到東海填下,結局改為精衛成功填海,複仇之業成了,成為更厲害的神鳥,從此自由翱翔於天際,不必再來回於西山和東海。”
    俞苧夜沉思一會說道:“其實我覺著原本的結局便是極好。”
    “是啊,雖死不曾輸,”鳳狐琪娘病容憔悴,俞苧夜看向她,儼然是被打動了,“女娃死後不甘,敢於向浩瀚的海洋展開報複,是那麽可貴。可我們都知道填平大海是不實際的……”
    “新編的也挺好的,豐富了女娃身前的經曆,帶來一個具體的人,更讓我們心疼最後的結局。”俞苧夜說道,心裏一陣酸澀。
    “那麽美好的一個女孩,”鳳狐琪娘說道,“一開始隻是改了前麵沒改後麵,可鄉親們看完又是傷心又是氣憤,又因大節日熱熱鬧鬧才好,所以改了結局。”
    俞苧夜沉思著,盯著那戲,已經演到女娃上了船,耳邊傳來聲音,“既然已經那麽艱辛,痛苦,為何不能給個好結果?這樣改編也隻是反映鄉親樸實又美好的願景罷了。”
    風浪來了,台上傳出雷聲,白色的幕布翻湧,幾塊巨大的黑塊起起落落,小小女娃著急應對風浪,隻見她動作敏捷,逃過一劫,風並沒有減緩,反而越發急了,小船難以支撐,劇烈晃動,當巨大的黑塊撲向她時,再也無力抵擋,船翻了,女娃墜入大海,被海浪吞噬……
    巨大的風浪過後,小木船重新浮出水麵,船上再不見人影,大海浩瀚一片,除了湧動和呼吸聲外,十分安靜。
    台下的妖看得激動包括其中的兩個,鳳狐琪娘先是坐直再是站起,俞苧夜噙滿的淚水滴落入泥,她雖然感觸頗深,但還是記得穩住鳳狐琪娘,“妹妹,這……這是戲,別太難過了……”她拿出手帕擦眼淚,“琪娘知道,隻是……”她邊說話便抽泣。
    俞苧夜拿著葡萄給她吃,她也順勢吃了幾顆葡萄緩緩,在得到她默許後一下子就把葡萄吃完了,這會老嬸子回來了,“姑娘,謝謝你呦。”她看向台上,最後一顆石頭落地,精衛變成巨大的神鳥,飛向天際。同一塊幕布,方才是悲劇,如今……
    “哎呦,這都完了。”老嬸子後悔道。
    “老嬸,您可錯過高潮,可精彩了。”鳳狐琪娘笑道。
    俞苧夜有些不解道:“按理來說老嬸應該看過這戲了,就結局不大一樣。”
    “這回不一樣,換了班底,聽說動作流暢得多,真是可惜,隻能明聽我的老姐妹講講了。”老嬸子說道,還是挺樂觀的。
    前排的轉過頭看老嬸,“哎呦,老嬸你沒看到啊!”老嬸正要說她。俞苧夜見氣氛不錯,順勢接話:“哎,老嬸,我來跟你說唄。”“你們這些小輩講故事啊那是不行的。”老嬸子直言不諱道。
    鳳狐琪娘笑著頭探過來看俞苧夜道:“姐姐,這是被嫌棄了?”
    “看完了,走吧。”俞苧夜也不計較,拉著鳳狐琪娘就要走,她起身又對老嬸子道:“老嬸,幫我們看一下座唄。”
    “好,小姑娘玩去吧。”老嬸子又專心看起台上的戲。
    他們一塊一塊玩的是投石遊戲,上回此節便玩了這個,鳳狐倩輸得特別慘,但錢袋子的錢夠(棄憂穀的錢也就是金銀那些),也就願賭服輸,付了河燈錢。這回她可不幹,這回是真沒錢了。
    “那你在旁邊看著吧。”蕭雲說道。
    “不行,好不容易等到兩位姐姐一起過來玩。”鳳狐倩暗示她的兩位姐姐為她做主。
    “這樣吧,設置兩個輸家,不至於負擔太重。”俞苧夜慷慨解圍。
    最後,俞苧夜和隱塵輸了,一夥人一起去挑花燈,蕭雲湊到隱塵那邊,“小隱塵,你苧夜主人輸了可能是因為光照倩倩,你不能吧?”蕭雲令隱塵更羞惱了,“你也就比我大一個月,別這麽叫。投石這種遊戲,比距離還有各種限製,就是手氣不好,你看苧夜主人上回第一,這回倒一。若說是為了倩倩前輩,她排倒數第四,也不需要我們幫不是。”
    蕭雲聽後覺得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買完河燈,就要到泊溪放,在下遊用專門的人處理這些河燈,一群人玩得不亦樂乎,到溪邊時,水麵已經飄著大量的河燈,找了合適的地方開始放。
    “你許什麽願?”蕭雲偷偷問隱塵,“願望不能隨便說出口的。”隱塵認真地說。她又轉身問俞苧夜,“我沒寫。”她看向蕭雲低聲說。“你看人家多坦蕩。”蕭雲笑道,隱塵隻覺得無奈,“那你問主人不寫緣何?”
    她又轉身問俞苧夜,“怎的不寫?”俞苧夜確實沒寫,但原因是她覺得許願沒用,可這個理由無法讓人信服,她思考一下答道:“沒有想許的願望。”“你看人家多坦蕩。”蕭雲又重複道,隱塵真的有點性子上來了,“你許何願?”“你想聽哪一個,那種類型,我可是寫滿兩頁紙。”蕭雲得意道。
    隱塵立時失了興趣,這個話題就此翻篇。
    已經二更天,但他們似乎覺得不盡興,又坐在溪邊的草坪上一直閑聊。
    忽然蕭雲似乎看到什麽,傷心之色溢於言表,甚至埋頭抽泣,隱塵臉上立即顯露緊張的神情,其他人也看過去,俞苧夜嚴肅問道:“怎麽了?看到什麽嗎?”
    蕭雲抬頭看向她:“我看到一對母女有說有笑地離開了,我想到母親,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還有哥哥……沒忍住就哭了。”俞苧夜靠近她那邊,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想家了?”
    俞苧夜右邊三位鬆了一口氣,隱塵為安慰蕭雲說道:“我也想家了。”俞苧夜一時還真安慰不過來,而另一邊鳳狐弈筠看此情形,躺下,擺出個“大”字型,“我也想家了。”“我好像也想家。”鳳狐倩有樣學樣,這兩位,俞苧夜更不知如何安慰,一個是孤兒,另一個是孤女。
    好在鳳狐琪娘一句話就到位了,“好啊,這是針對我來了。”她這一句惹得眾人發笑,俞苧夜支持一下她,“沒事,我跟你一家。”
    蕭雲也收拾好情緒,高興地跑到鳳狐琪娘那邊,跟她琪娘前輩親近親近。躺鳳狐琪娘旁邊的鳳狐弈筠也開口:“師父,我可不是有意的。”
    夜深了,泊溪還時不時傳來歡笑聲。
    鳳狐弈筠跟著鳳狐清明練功,他的要求十分苛刻。傀儡絲在他的作怪下,又斷了。
    一次次的練習中,彼此也增進感情,鳳狐清明是隻矛盾的妖,對一個注定離開的妖加注太多感情,在他心中是不允許的。而鳳狐弈筠心裏把他視為和師父一樣重,既然他師父能夠理解他,自然鳳狐清明也能。
    在棄憂穀待了兩百年,練成傀儡術,鳳狐弈筠覺得自己該離開了,但他也不想大張旗鼓,更想悄無聲息,甚至於想不辭而別……
    這一天,鳳狐清明在鏡湖邊打坐,並未喚他去修煉,院子裏那一群還是一樣的打打鬧鬧,一切一如往常……
    鳳狐弈筠悄步進入鏡湖地帶,他隻想再看一眼,這個一心傳授他武功的妖,他們之間有許多矛盾分歧,但這一刻鳳狐弈筠不再想那些,感激湧上心頭,眼尾泛紅。
    可鳳狐清明隱去身形,他怎麽也找不到,待到鳳狐清明發覺他時,他看見他緩緩站起,額間滿是虛汗,“找我何事?”
    “我……”鳳狐弈筠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師祖,您怎麽了?”
    鳳狐清明沒有回答,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他。
    “是不是和鏡湖有關?鏡湖又是否與棄憂穀的結界有關?您……”
    鳳狐清明垂下眸:“繼承棄憂穀,也就接過守護鏡湖真相的責任,與旁的無關。”
    “那師父會是下一任嗎?鏡窺術!”鳳狐弈筠忽的睜大雙眼,“您不問塵世也是因為這個嗎?”
    “琪娘不會是下一任。”鳳狐清明說道,“我父親是禮祭長,這一帶原本就是被鳳狐族拋棄了的,老夫管好棄憂穀便夠了,至於鳳狐族的興衰,沒有那個心力……琪娘樂意把責任抗在肩上那是她的事,收她為徒時便知,因而也並無多怪。”
    一時無話,鳳狐弈筠很想問問他,如若有一天鳳狐族如同自己一家被滅,他還能坐得住嗎?可那太強人所難,畢竟鳳狐清明有著守護鏡湖真相的責任,守護棄憂穀的事,再則他也不希望鳳狐族迎來那樣的命運。
    他在低眉思考,鳳狐清明則盯著他。
    “那您為何收師父為徒?”鳳狐弈筠也算是問出他心中所想。
    “她是我恩人的女兒,又伶俐能幹,性格亦投緣,最重要的是她足夠包容這符合棄憂穀的原則。”鳳狐清明看著他的眼神,像是看破什麽,“我這一生隻會有這一個徒弟。”
    鳳狐弈筠臉色變了變,縱然鳳狐琪娘於他有恩,可他知道即便她插手穀外之事,鳳狐清明也不會對她怎樣,可自己卻不同……有時他覺得自己更適合當這位功力深厚的前輩的徒弟,為何不能多收一個徒弟?讓自己也有同樣的權益,可如今他知道鳳狐琪娘是特殊的存在……
    可他又有什麽好怨的呢?如果不是鳳狐琪娘,自己隻怕活不到今日。
    “你是不是想當我的徒弟?”鳳狐清明說道,“或者說你覺著鳳狐琪娘不配當我的徒弟?”
    “我……你……”鳳狐弈筠的臉一片漲紅,他下定決心似地說:“你為何不收我為徒?”
    鳳狐清明激他後也是覺著無趣,反倒給自己惹了一身臊。他強裝鎮定道:“我為何要收一個一心離開棄憂穀的妖為徒呢?”
    “那鳳狐琪娘呢!”鳳狐弈筠心裏的一拋火徹底被點燃,諷刺地笑了笑,“她不也是一樣?”
    “我知你離開此地,隻怕不會再想回來,”鳳狐清明見他還想說什麽,猶豫一會打斷他開口,“我也坦白相告,你與年輕時候的我有相似之處,可如今的我……你我不是一路人,世事不可強求。別總是往好的想,倘若有一天矛盾激化,又當如何?”
    “我與琪娘除她自己想複興鳳狐族之外,還有別的事需要我一起去辦,她的父母將她托付給我,不管如何,我不能置之不理。”
    鳳狐弈筠明白了,他的師祖是個無情的妖,他過往總是叫他清明師傅,不以師祖稱之,從今往後,隻怕再也不能了,他定了定神:“今日我是來道別的。”
    鳳狐清明一恍神,一來今日護法耗費大量心神,二來便是這句道別,仿佛不久前才入穀,如今便要去了,他緊皺眉頭,一時不語。
    過了一會,他才悠悠開口:“想好今後的路該如何走了?”
    “路是闖出來的,弈筠不想一輩子窩在這裏。”鳳狐弈筠堅定道。
    那便是沒想好……鳳狐清明深吸一口氣,“其實不應急的。”
    他想留,卻也知無法多留,不是同一條路的人,始終會越走越遠。
    他還想說些什麽,鳳狐弈筠卻跪下,“弈筠心意已決,蒙您大恩隻怕無以為報。”
    鳳狐清明不知該說什麽,愁思少見地浮於他的臉上,“無需你報恩,要好好跟你師父告別,不可同方才那般。”
    鳳狐弈筠沉思一會,說道:“事有迂回,當麵直言,隻怕師父承受不住,弈筠自有思量。”他說罷又是一禮。
    鳳狐清明被這話氣著,一句既走了便不必再回來還是沒忍心說出口,淚水在眼眶打轉不曾流出,“既選擇離開便不要與穀中有過多牽扯。”
    鳳狐弈筠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弈筠明白。”
    他拿出一瓶藥,上頭寫著萬靈丹,親手交給他,“祝你得償所願。”
    “弈筠感念師傅深恩。”他話畢便轉身拭去眼淚匆匆離開。
    離開鏡湖,鳳狐弈筠也很忐忑不知該如何同師父說,正巧在路上碰上俞苧夜砍完柴火回去,“苧夜姐。”鳳狐弈筠是不會按輩分來的,所幸沒妖和他計較。“弈筠?”俞苧夜在此處見著他還挺驚訝的。
    於是鳳狐弈筠便把一份書信交給她,托她交給鳳狐琪娘,說,那裏邊有許多他的心裏話,不好當麵,僅能書信傳之。俞苧夜接過信,像是接過千斤重擔,彼時她對情事不甚了解,剛想問他點什麽,鳳狐弈筠卻消失了,這反倒印證她的猜想,難道……難得細心妖因這點猜測疏忽了。
    躲在一旁的鳳狐倩正好看到,聽到,其實從鳳狐弈筠去鏡湖時她便尾隨著,隻是他進入鏡湖,鳳狐倩就沒敢跟著,緣由便是她覺著鳳狐弈筠近日總是心事重重的,放心不下,如今看到這一幕,誤會鳳狐弈筠對鳳狐琪娘有意,更是覺著自己枉費心思。
    俞苧夜不見鳳狐弈筠,隻得回到住處,將信交給鳳狐琪娘。她接過信,心中一陣奇怪,打開信,一目十行,又飛奔到鳳狐弈筠的住處,果然不見蹤影,東西也都收拾整齊。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俞苧夜疑心鳳狐弈筠寫了什麽不好的話,便借過去看。
    鳳狐倩沒找到鳳狐弈筠,回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此刻的她沒想這麽多……隻覺著,姐姐跟鳳狐弈筠有什麽。
    四處遊蕩的鳳狐倩看不出神情,她繞路到小山後,那裏她們常常練功的地方,卻不是她的,這些年到底是荒廢了。
    她覺著自己跟鳳狐弈筠年齡相仿,自己比不上他,自然也配不上他,所以他才對自己的情意置若罔聞……
    不知不覺中,她走近一間平時不曾見過的屋子,鎖起了鏽,敲擊下便破開,她進入裏邊,入眼是許多壞掉的器物,在一個木架上有幾本古籍,她拿起來便修煉個沒日沒夜……
    鳳狐琪娘為著鳳狐弈筠的事傷神,便讓俞苧夜等幫著找鳳狐倩,俞苧夜尋著氣息來到一個小木屋前,看到她時,她昏倒在木屋裏,她伸手去抱她時,鳳狐倩在她懷中驚醒,輕聲對她說:“苧夜姐,有一天我也會像你們一樣,法力高強……”
    “好,姐姐帶你向前。”俞苧夜回應她。
    此後近半年裏,俞苧夜一直陪她修煉,鳳狐琪娘多在床上修養,蕭雲與隱塵便比試對練。
    鳳狐倩在俞苧夜麵前多練基本功,背地裏在偷偷練“秘籍”,可是有一天,她發覺鳳狐倩的運功方式很古怪,無法正常地吞吐吸納。鳳狐倩見她起了疑心,亦開始心虛,“倩倩,你近來都練些什麽?”
    法術發力時隻從首出,無法與軀體融合,此法起初作用時四肢會比平時更有力也更遲緩,有力使不出,之後作用時會有爆發期,爆發過後身體十分虛弱,而且極其消耗靈力,破壞五髒六腑,之後便是死亡……
    這儼然是師父禁用的法術,鳳狐琪娘看著手中從鳳狐倩那奪來的書,“你從何處得來?”
    鳳狐倩低著頭,不想回答卻又不得不答,“這是從山後一個廢棄的小木屋得來的。”
    鳳狐琪娘不想責怪她,她想提升功力的事她是知道的,這麽久不曾發覺,也是自己有失,俞苧夜似乎心有靈犀地想到這一點,低下頭。“此法雖有短暫地提升功力作用,但極損耗身體,不可用。”
    “琪娘前輩,其實龍族也有些秘法,有一定損耗,卻也不是完全不能修煉。”隱塵說道,秉持著練都練了,不如看看有沒有用。“是啊,事在妖為,術法如何還得看妖。”蕭雲也接過話,近來因著鳳狐弈筠的事本就氣氛不好,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修煉時可覺出什麽?如實說。”鳳狐琪娘看向鳳狐倩,關於這些禁術的事她也隻聽過師父偶然提起,如何處置隻怕還要請教鳳狐清明。
    “功力增長速度變快,運功時氣息會不穩,靈力在周身無法舒展。”鳳狐倩越說越小聲,隱塵和蕭雲聽完也覺著不妥,俞苧夜是親眼見證的更不必說。
    “這是師父定下的禁術,師父的父親便是因此法腦部損壞逝去,我們所學許多術法便是由他創造,他的功力何等高深,也難逃……”鳳狐琪娘盯著她的眼睛,“鳳狐倩你還要試嗎?你聽姐姐的,姐姐幫你剝離此法,好不好?”
    此時的鳳狐倩沒有異議,隻是點頭。
    過後鳳狐琪娘便去求見還在閉關的鳳狐清明,他聽聞此事亦是著急,“她從何處找來的?”
    “那個木屋……”出了事,鳳狐琪娘在師父麵前也是心虛。
    從前,鳳狐清明的住處隻住兩鳳狐,後來到這的妖也算聽話,讓她們少去後山便也都沒怎麽去,那木屋偏僻,關鍵是自己上了鎖,“她破開鎖進的?”
    “有心不怕難……”鳳狐琪娘敷衍道,“師父,眼下事已出,該如何解決才是要緊。”
    “這還真是棘手。”鳳狐清明說道,可他還是著急忙慌地去準備用具。
    十幾天裏,鳳狐倩被捆在木臥椅,鳳狐清明施法壓製她體內混雜的氣體,聚氣之後又將其提煉出來,又往她的頭部施淨心訣。鳳狐倩渾身沒了那禁術的痕跡,她隻覺渾身麻木,進氣少出氣多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疼。
    又過了幾日,她的身體漸漸恢複,除了偶感不適,大體如前,可她的心裏空落落的,留在心裏的殘影還在誘惑她。
    鳳狐清明對剝離禁術算不上有經驗,十幾天裏耗費心神,時候到了他也需回鏡湖那去,便讓鳳狐琪娘盯著她。
    原以為鳳狐弈筠走後,他們六個可以會繼續把日子過下去,可事實不盡如意。
    這天夜裏,鳳狐倩哄病著的鳳狐琪娘回屋休息,自己安寢時會去找她,之後她獨自坐在窗前發呆,算算日子,鳳狐弈筠離開半年多了,還真有點想了,雖然在她心中鳳狐弈筠比不上姐姐重要,可感情的事,瞞得過別人,瞞不過自己,她喜歡他。
    夜色中有個身影向她這邊走近,“阿倩。”他輕聲喚道,是鳳狐弈筠。
    鳳狐弈筠離開後在狐界溜達一圈,發覺狐族與鳳狐族的關係越發緊張,他也不想做狐族的臣子,剛好有個燕山山莊的組織想來拉攏他一起對付狐族,他也欣然答應,這回是最後來看看棄憂穀,可他待了幾天,發現鳳狐倩過得不好……雖然知道鳳狐琪娘不會害她,但是看她愁眉苦臉,不由得揪心……
    “弈筠!”鳳狐倩見到他自然高興,但還是壓低聲量,“不是想好離開棄憂穀嗎?”
    “阿倩,你近來過得好嗎?”鳳狐弈筠說道,“我見你沒什麽精神。”
    鳳狐倩思慮一會說道:“雖然你走了,但你以前也不怎麽跟我玩,離開後偶爾會想你,倒也沒什麽吧。”
    鳳狐弈筠聽著有些惱也不知惱什麽,“我是說你臉色不大好,怎麽了?”
    一聽鳳狐弈筠這話,鳳狐倩就覺著心虛,“我練了一種法術,對身體不好,要把它弄掉,就成如今這般。”
    “這法術怎麽不好了?”鳳狐弈筠問道。
    “姐姐說這是禁術。”鳳狐倩回道。
    “隻有不適合,哪有不能用的,師父雖然功力比你強,但萬一這術法剛好適合你呢。”鳳狐弈筠認真解釋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鳳狐倩這些天來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
    鳳狐弈筠又接著表明自己的來意,“既然你在這待著拘束不如跟我走吧。”
    鳳狐倩有些猶豫,不想答應,一句我覺著待在這裏挺好沒忍心說出口,“你為何想離開這裏嗎?”
    “你不覺著棄憂穀變了嗎?從前這裏是鳳狐族的庇護所,現在你看看你身邊的妖和人便知,接納外族卻不肯對穀外同族多眷顧。”鳳狐弈筠說道。
    鳳狐倩思考了一會,“你說的有一點我知道,棄憂穀自從狐族朝後就成了法外之地,不受管自然也不能對國內事多幹預。你想說的意思我知道,可這些對我來說沒那麽重要。阿倩從小沒有父母,當初接我入穀的就是外族,這些年的相處,他們在我心中就跟我的至親一樣沒有分別,你亦是如此。”
    鳳狐弈筠剛想反駁點什麽,鳳狐倩一句話便把她堵住,“當初在穀外欺負我的也是鳳狐。”
    鳳狐倩看向他失神的雙眼,笑著說:“不過,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的。”
    “好,記得保密。”他比出一個“噓”的手勢,笑著離開,他的聲音充滿誘惑,引妖墮落。
    在那之後,鳳狐倩又偷偷練起禁術,終於她的脖子接近喉嚨處起了無法抹去的玫紫色印記,痛得暈過去。
    她的小屋裏,除了還在閉關的鳳狐清明都到了。
    “這是怎麽回事?”蕭雲著急道。
    鳳狐琪娘皺著眉坐在床沿。
    “倩倩說,是那禁術在她體內又起作用了……”俞苧夜說道。
    “阿倩前輩這般,得趕緊想個法子。”隱塵走近尚還體虛病弱的鳳狐琪娘,“老前輩還在閉關……”
    “既然是怪力無法壓製,那我來給她度氣。”鳳狐琪娘說道。
    “前輩,您身體虛弱不如我來。”隱塵說道。
    鳳狐琪娘搖搖頭,“妹妹功力淺,如今情況糟糕,並非同族隻怕功力相斥。”這也是先前治療時,俞苧夜上前度氣得來的一種可能。
    蕭雲看著床上的鳳狐倩氣息奄奄,心中不忍,抬眼看向俞苧夜,她直盯著床上的妖,“我來給你護法。”
    “不……”蕭雲看向鳳狐琪娘急得不成樣子,“讓隱塵護法,既然非同族相斥,那蕭雲就一家一家地去求,能借一點靈力是一點,等到琪娘前輩耗盡靈力情況隻會更糟,苧夜你……”隱塵立即應下,“實在不成,我會及時找老前輩的。”
    “好,我們走。”俞苧夜拉起蕭雲的手,兩妖便快速地出了門。
    她們一家一家地敲門,雖然她們在這的人緣好,但借靈力這種事在棄憂穀聞所未聞,待她們解釋明白事由,也少有鳳狐肯借,終於天色漸暗,存在輪珠的靈力也算不上多,隻是耽擱不起了,趕緊回到住處。
    又經曆幾天苦熬,鳳狐倩的情況總算好轉不少……
    鳳狐琪娘大概能猜到為何複發,而且來得如此急,隻是她不願麵對,而俞苧夜剛好要向她求證,因為她在疑心的驅使下發現鳳狐倩房中還有“秘籍”,平靜的湖麵起了漣漪,鳳狐倩明白再也回不到從前,她有愧於幫她的妖和人,卻也不想放棄禁術,這種靈力增強的感覺……
    “我知道該當如何?她心性不穩,禁不住誘惑也並非無法理解。隻是……”俞苧夜站起身,在窗邊走動,焦躁不安。
    鳳狐琪娘垂下眉,“我知道姐姐擔心再有下次,可我亦相信倩倩經曆此番會明白的,我們一定能度過難關的。”
    當夜假寐的鳳狐倩又看到鳳狐弈筠,他不再那麽開朗,而是擔心起鳳狐倩的身體,她卻是自暴自棄,敷衍鳳狐弈筠幾句後,“我們走吧。”
    短短四個字,可她的眼神那麽熾熱,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鳳狐琪娘便找不著妖,棄憂穀進難出易,一夜的時間不知能走多遠……可鳳狐琪娘還是不想放棄,便到處去尋。
    鳳狐倩和鳳狐弈筠一同入了歸墟門,又見了蠍子族的盟友狼族,他們能結盟除了首領覬覦毒娘娘這個寡婦的美色外,也因為狼族內部分歧很大,多個朋友多條路。
    “就這樣不辭而別,姐姐一定到處尋我,不行。”鳳狐倩離開棄憂穀後感受到自由之外,還多了一層擔憂。
    她決心甩開鳳狐琪娘,不惜一切代價,於是做了兩手準備。
    她回到棄憂穀,在一處山洞見了鳳狐琪娘,鳳狐弈筠變成一隻小飛蟲落在她的肩上。
    “姐姐,我決心離開,既然這禁術如此難革除,那我也不想連累你們。”她說得大義凜然,一來是鳳狐弈筠在場,二來也是為自己良心稍安。
    “妹妹,師父和我耗盡心神幫你,你不但知錯不改,如今更想一走了之,如此做真的合適嗎?”鳳狐琪娘問道。
    鳳狐倩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姐姐,是想阿倩報答嗎?隻可惜鳳狐倩今生都難以報答。”
    “你……不論如何你都不能離開,你的身體……”鳳狐琪娘說道,“你想離開我不會阻攔,但現在不是時候。”
    “阿倩不知何時才是時候,姐姐,我怕,有一天會變得和你一樣。”鳳狐倩認真地說,“棄憂穀不是永遠的安全所在,如果有一天大難臨頭,姐姐還能保護我嗎?阿倩必須自強。”
    鳳狐倩越說鳳狐琪娘越難受,她有些哽咽,“倩倩,非要以這種方式自強嗎?外邊的世界你了解多嗎?”
    “姐姐,我不瞞你,弈筠帶我去了解。”鳳狐倩雖然還是紅著眼,但心情明顯比之前好了許多。不管他是否喜歡你,今後都和我一起過。
    鳳狐琪娘聽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支持你修煉禁術?鳳狐弈筠,我知道你在此,給我出來,倘若她將來為此付出性命,你的良心能安嗎?”
    鳳狐弈筠自然不會出來。“姐姐,他不在此,你眼中的禁術,在我眼中是快速增長功力的大法,隻是一時還未適應罷了。”
    “靈力弱的人,或許不會那麽危險,但你和鳳狐弈筠在一塊不也希望長長久久吧?如果有一天無限的壽數變得屈指可數,你不會後悔嗎?屆時你無法回頭。”鳳狐琪娘苦口婆心地勸道。
    “姐姐!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你放心,阿倩不會後悔的,你不要再為我憂心了。”她說罷便迅速逃了。
    鳳狐琪娘趕緊追過去,她落到一處空地,此處不在棄憂穀內,不見鳳狐倩,她隻得四處尋找。為何要將自己的後路堵死,反過來自認為沒有後路呢,真傻,她想。
    不久,林間傳來動靜,一群狼圍上來,每一隻都張著獠牙,鳳狐琪娘揮舞紫扇一隻隻撲擊,十幾隻狼不知疲倦地撲上來,她被咬到左肩,用力將那頭狼甩掉,接著又是圍攻,她一個法術攻擊將它們打散,左肩滲出血。
    無奈之下改用右手,她身中劇毒後,運動方式要反過來,習慣用的右手要改用,但右手能發揮的法力更強,同時也會引發惡疾。
    紫扇變幻形態,成兩個錐子的結合,被撲倒幾次,咬了幾口的鳳狐琪娘,一鼓作氣,向狼群刺去,她的眸中閃過紫光。
    待到十幾隻狼紛紛倒下,鳳狐琪娘已然站不穩,捂著胸口,吐出一口鮮血,整個身體搖搖晃晃,身上不光有狼的血,左肩和脖子及左下臉都被咬了好幾口,血珠一顆顆地冒。
    她憑著最後的意識,先用法術,失效後,半走半爬到之前的山洞,俞苧夜知道鳳狐琪娘在找鳳狐倩便跟過來,到了此處,氣息便斷了,也不知到何處去尋。
    她在山洞附近等了一會,便看到從另一邊走來一個人。看清楚來人和她身上的血,俞苧夜趕緊抱起她,“琪娘琪娘,怎麽會這樣?”
    俞苧夜扶她進山洞,給她簡單地包紮一下,處理傷口時滿眼心疼,恨意填胸,又運功給她療傷。
    過了兩個時辰,枕著她大腿的鳳狐琪娘有了反應,但還不大清醒,“是你救了我?”
    “妹妹,是姐姐,苧夜。”俞苧夜將臉湊近些。鳳狐琪娘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狼族的巢穴,走進去,別有洞天,裝潢古典,陳設清雅。
    鳳狐倩立於大堂,鳳狐弈筠不在身邊,她正在詢問狼族阻攔鳳狐琪娘的情況。
    首領的一個分支部下,怒罵道:“十幾隻狼出去,就跑回幾隻,還都身負重傷。小美人~你那位姐姐還真是厲害。”
    鳳狐倩麵露幾分尷尬,“那我姐姐她……”
    “哼,那地上有一攤不是狼族的血,你放心好了,你姐姐不會再糾纏你了。”那個部下露出陰森森地笑臉。
    鳳狐倩聽後心裏一沉。
    這件事是誰幹的不難猜測,但鳳狐琪娘幽現鏡一看,還是心底一涼,臨行之前,她再三囑咐詢問清楚,妥善處置,俞苧夜回道:“做了什麽便該有她的報應。”這件事棄憂穀內也隻有她們兩個知道。
    俞苧夜咽不下這口氣,必要以牙還牙,她雖然對路不熟悉,一時也無從找起,但她總能找到。
    可巧了,鳳狐倩因為害怕闖下大禍,重返此地察看,便遇上俞苧夜。
    一記鞭子便將她捆住,“鳳狐倩!”她怒目圓睜地看著她,鳳狐倩被捆住有些難受,見著俞苧夜又心虛低下頭,這些天來她幾經折騰,身體虛弱,此刻無力反抗。她被俞苧夜拖拽著上了山坡,俞苧夜實在傷神,除了拉著鳳狐倩也是滿腹心事,全然不知鳳狐弈筠在幾百米外悄悄跟著。
    到了頂部,俞苧夜停下,此處離懸崖不遠,鳳狐倩一陣腿軟,鳳狐弈筠見勢不對躲起來。
    “苧夜姐我可以解釋的。”鳳狐倩可憐巴巴道。
    見俞苧夜明顯緩和態度,她開口道:“我想離開棄憂穀,已然找到去處,可姐姐死纏爛打,我害怕她跟著我入狼窩屆時不可控製,於是讓十幾狼來阻,好使她知難而退。”
    “知難而退?你明知你姐姐身子如何,近來又因為你療愈愈發虛弱,分明是想置她於死地!”俞苧夜越說越惱火,手指指向她的胸膛又收回。
    “我並無害她之心啊,害死她於我又有什麽好處?”鳳狐倩懇切地問道,頓了頓又接著說:“那隻是一個意外,姐姐,這件事會成如今這般,倩倩也始料未及啊,我今日回來就是想乞求諒解的。”
    鳳狐弈筠躲得遠,聽到的聲音很小,隻聽到似乎鳳狐倩因為無心之失害了誰。
    “意外?你如何說得出口,既然是來乞求諒解,為何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隻知為自己開脫,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俞苧夜麵露諷刺,嘴角彎起,卻沒有笑意。
    “琪娘左肩傷痕五寸長,左臂和身上都被踩壓,左邊臉更是被咬得不成樣子,到如今還在休養。”
    鳳狐倩跪爬過去,抓住俞苧夜裙角,眼淚先一步奪眶而出,“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你想報複回來,倩倩也答應,隻求你們能夠諒解。”
    俞苧夜卻是不發一語,抽出短刀,往鳳狐倩臉上劃了三下,動作之快,她反應不及,一陣刺痛後鮮血直流,“啊!”
    “你是不是覺著琪娘沒遇害,此事便可以輕輕揭過,可這是不可能的,這些天來你做了什麽你心裏清楚,你有那一點對得起你姐姐她的付出?她會顧念情分,我不會。”俞苧夜說罷將一直搖頭說“不”的鳳狐倩周身靈力封鎖,“你從此處摔下去,這件事才能一筆勾銷,從今往後你與棄憂穀恩怨兩清,倘若你還有來日,存報複之心,隻管來找我,今日也全是我的主意,琪娘並不知情。”
    鳳狐倩反抗不得,一直被推著走。
    “姐姐,我也是你的妹妹啊,難道你忍心看到一個重傷在床,一個妹妹身死己手嗎?”鳳狐倩趕緊求饒,臉上還掛著血。
    俞苧夜有些恍惚,隻是沉默著,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到了懸崖邊上,隻差一步,鳳狐倩忽然扭過頭對俞苧夜說道:“我恨你。”
    “我亦恨,更不明白何以使你成今日這般瘋狂?”俞苧夜痛心疾首道。她將她推下去,她還想拉著她一起,可以她無力為之。
    鳳狐倩墜下崖後,俞苧夜看著懸崖邊久久出神,之後又失魂落魄地回了棄憂穀。
    她回去之後將此事一點一點地告訴鳳狐琪娘,她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心裏還是不舒服。
    此後棄憂穀一切如舊,但總感覺有些冷清,又到夏季,天氣燥熱,躺在床上的鳳狐琪娘什麽都吃不下。
    俞苧夜自告奮勇要為鳳狐琪娘到人間買點好吃的,她曾經和鳳狐琪娘一起去過金陵城,鳳狐琪娘倒是沒有反對,而是給她準備錢銀,站在一旁幫忙拿錢的蕭雲問道:“你自個去能行嗎?”
    “你去過金陵嗎?”俞苧夜笑道,“不是最愛和你琪娘前輩說小話,這回有的是時間說了。”
    蕭雲沒再說話顯然是認同了,鳳狐琪娘看向她,終於露出這些天來第一個笑。
    隱塵陪著俞苧夜一起去,他也想去看看這個滿是他同族的地方,隻是同族與同族之間也是不一樣的。
    慕容雨澤隨著他師父降妖除魔,放棄過去還算尊榮的生活出來闖蕩,他的師父名氣不小,前段時間清繳禍人蛇妖,功業一成,便說到金陵城,這豪華所在慶祝慶祝,結果他一過來,飯沒吃上,連許諾他左堂位置的師父也將他拋下,幾十天來音訊全無。
    幾十天裏,他去過碼頭當幫工,可碼頭近來生意不多,老板看白白淨淨,又是外鄉人,幹了沒幾天便叫他走人,工錢也少得可憐。本身他出門是帶著錢銀的,隻是從蜀地到金陵的路費,他那道士組織還沒報銷,如今他連從金陵回家的路費也沒有,隻能是留在此地另謀生計,再看看能不能聯絡上他師父。
    道法符咒他也是會用,但那些手段早就在前段時間用盡了,如今身上什麽用具都沒有,以至於他現在實在不像道士,想做回老本行都不能。而他也不想如今這副模樣回慕容府,他爹會如何訓他,鄉親會如何笑他,對他最好的阿娘會如何傷心,他不敢想……
    慕容家受祖輩蔭庇,如今過得還算不錯,他爹就在大江中遊做郡守,可惜這一脈子嗣單薄,慕容老爹和慕容雨澤都是單傳,到慕容雨澤好些,他還有個姐姐,如今已然出嫁,過得美滿。
    就在剛剛,他走進一家飯館,想去當洗碗的也成,結果剛進店門就被趕走,還遞給他一個破碗,讓他上一邊去,他的穿著實在破,因為沒錢便把先前那身衣服當掉,換了身樸素的衣裳,近日三天餓九頓,人也清瘦不少。
    拿到破碗,他也就自然地在路邊坐下,這中間還被一旁的老叫花子趕了幾次,這些俞苧夜都看在眼裏。
    俞苧夜這邊買一隻鮮雞,說是用了什麽特殊的烹飪手法,又被忽悠著買了幾個小菜和一個巨大食盒。
    沿著街一路逛,買了許多精巧的小玩意。棄憂穀自然沒有人間通用的銅錢,好在金銀還算通用。這些年鳳狐琪娘雖然換過銅錢,但量不多,這回也全被俞苧夜帶出來了。
    慕容雨澤在這坐著乞討一個時辰了,分文未進,還被旁邊的人用他聽不懂的口音說,活在這世上十七載,第一次受這麽大的屈辱,也第一次如此想家。
    過了一會,俞苧夜心想也該回去了,猶豫再三,跟隱塵感應溝通完,還是走到慕容雨澤麵前。
    她走過來時,慕容雨澤覺著自己好似看見仙子,但仔細看她一身衣著裝扮,也不想能一下拿出幾兩銀子給他當路費。不過幹一行愛一行,慕容雨澤還是認真乞討,俞苧夜在他麵前猶豫許久,不知該給多少。
    慕容雨澤捧著碗說了許多好話,看著她似乎不悅的神情,也奇怪著。她認真問眼前這個長相俊美的男子,“你討錢做什麽?”
    慕容雨澤當即跪下,俞苧夜趕緊將他扶起,不顧男女有別,他當即又是一陣感動,淚眼汪汪的,“討的是回江州的路費。”
    路費……俞苧夜想,主人,路費確實要許多錢,隱塵通過感應對俞苧夜說。
    “就這些。”俞苧夜遞了一塊銀子給他,足有二十兩,慕容雨澤也是許久沒見過這麽多錢了,他頓時笑逐顏開,接過錢,趕緊收好。周圍幾個叫花子一直盯著他,想去搶俞苧夜,被他攔下,已經走遠幾步的她看見了,想搶他的被三兩下幹趴下。
    不過,慕容雨澤也沒有戀戰,趕緊追上去找俞苧夜,“恩人,恩人請留步。”本來,俞苧夜走到少人的地方,正要施法走掉,又被他叫住。
    “還不知恩人大名,家住何處,來日也好報答。”慕容雨澤作揖道。
    俞苧夜思量片刻如實說了,“姓俞,名苧夜,我家離江州不遠,往東邊走一處山穀,有一座高數百丈的山峰附近,我就住那。”她說罷便飄飄然走了,慕容道士這才發覺不對勁,可他居然感受不到一絲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