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讓人守住才是難點!(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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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朱元璋的臉徹底黑了。
    夏之白已在直接指桑罵槐,在說自己在自欺欺人。
    大明上下,根本就不存在多少‘士’,上至自己,下至官吏,全都是‘地主’出身,隻是因為過往‘士’的身份太過尊顯,因而朝堂上下的讀書人,都趨之若鶩,都樂於讓自己去標榜為‘士人’。
    這也導致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便是上下失秩。
    他想創建的天下秩序,是官之下皆為民,而且要嚴格控製官的數量。
    因而即便是現在,大明正式的官員,數量依舊是不過萬的,絕大多數都是‘吏’、‘胥吏’、以及一些服役的‘士吏’,這部分‘吏’是沒資格享受免役及以身份抵刑罰等特權的。
    這在夏之白看來,是一種極端**皇權政治下,十分兩極的鮮明等級階級化社會。
    但.
    大明這些所謂的‘官’,實質上是‘地主’,而地主在他朱元璋的心目中,就是一群‘民’。
    所以才造成了如今紀綱混亂。
    讓一群披著‘士’衣裳的中央‘地主’,去管理地方的地主、民戶,自然達不到他想要的大治社會,反而會加劇天下的同流合汙,上行下效,造成社會的不斷潰決,因為大明的‘官’、‘吏’,隨著時間會混入越來越多三教九流之徒。
    而他竟妄圖讓一群‘地主’去講操守講道德。
    這不是在對牛彈琴自欺欺人?
    朱元璋鐵青著臉,手持奏疏的手,已是青筋暴起。
    朱標見狀,連忙給朱元璋倒了一杯茶水,勸慰道:“父皇,夏之白向來口無遮攔,父皇切莫因此傷了身體。”
    朱元璋深吸口氣,看了朱標一眼,擺手道:“咱沒事。”
    “咱就是心中堵得慌。”
    “這個夏之白就這麽不待見咱?非要把咱當成天下的大地主?”
    “以前說咱視百官為長工,視百姓為奴隸,現在更是指名道姓說咱是天下的大地主了,咱推翻暴元的統治,在他眼裏,就這麽不痛不癢?”
    “咱是有私心。”
    “但咱又有哪裏做錯了?”
    “要被這夏之白一次次指著鼻子怒罵?”
    朱元璋怒紅著臉,雙手用力的錘擊著桌子,眼中的怒火無處釋放。
    朱標也被朱元璋的暴怒嚇住了,臉色被嚇得發白,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多喘。
    朱元璋此刻猶如一頭怒獅,心中的殺意達到了極致,隻是作為一個坐穩天下近二十年的帝王,他最終還是讓自己強行鎮定了下來,他氣歸氣、惱歸惱,但也不得不承認,夏之白的話是有幾分道理。
    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勳貴,就沒幾個高門大戶出身。
    就算是李善長,也就是個士紳,跟過去的貴族,相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大明有士嗎?
    或許有。
    但這些人爬不上來。
    他奉行的是五湖四海,也崇尚的是實用主義,隻要能對治理天下有用,就都會得到重用,但這些年下來,真正占據朝堂的,更多的還是郭桓這種屍餐素位的官員。
    他們無近慮,同樣無遠謀。
    這些人臭味相投下,還很容易拉幫結派。
    浙東集團、淮西集團,這兩個集團,他費了不少力氣才打壓下去,而今的他,根本就沒有多少餘力,能在天下做篩選了,這一代人的時間過去,大明培養的士人,也多是‘一丘之貉’。
    這才是讓朱元璋揪心的地方。
    經過這三次大開殺戒,他已感到改變這種社會趨向的困難。
    甚至於根本就不可能了。
    朱元璋緩緩閉上眼,讓自己徹底鎮定下來。
    他知道。
    夏之白之所以寫這麽多,就是在指摘自己當下錯判了形勢,也錯判了天下格局,繼而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如果自己認識不到錯誤,不能做出改正,大明隻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至積重難返,江山傾覆。
    朱元璋重新拿起了放大鏡,再度看起了這份厚厚的奏疏。
    “對天下的認識錯了,自然會走入歧途。”
    “想重新認識天下,隻能從天下的實際情況出發,在傳統政治體係日趨**,舊有的體製結構內部已被破壞的情況下,隻能從最基礎的方向去抓。”
    “土地!”
    “天下的一切,都建立在土地之上。”
    “因而唯有從土地著眼,才能看到土地之上的一切。”
    “處於天下最上方的是皇室、外戚與功臣勳貴,以及官僚,他們是當今勢力最龐大的大地主階級。”
    “他們是大明的附庸,其生存和發展,也都附屬於大明。”
    “他們是堅定的站在大明一邊,但又極端的落後跟反動,也會不斷阻撓其他有生力量向上,這部分人是最希望維持現狀,也最不願意接受變化的,一定程度上也是最壞的。”
    “他們具有相當的權勢,掌握著相當的錢財,卻沒有太多的堅守,若是天下有難,這部分人隻會求榮取辱。”
    “他們本身的特性就注定會是大明長存的敵人。”
    “其次便是縉紳跟無身份地主跟‘吏’。”
    “他們應當劃入中產階級的隊列。”
    “這部分人是十分矛盾的,很容易被拉攏,也很容易被分化,他們的目的混亂,但作為地方地主,同樣是保守且勢利的,若是觸及到自身利益,也會變得十分尖銳,受到朝廷針對時,也會表現的十分痛苦,若是受到朝廷安撫,也會感激涕零。”
    “這部分群體注定是搖擺不定的。”
    “其下,便是自耕農、手工業者,一些掌握了一定知識卻沒足夠能力獲得生員身份的知識人,這一個階層,可以被分為小資產階級,這一個階級,目前是天下的大多數。”
    “對於自耕農,遊曆北疆,目前而言,這部分人是有餘錢剩米的。”
    “而據我觀察,這部分人的發財觀念極重。”
    “他們最想成為的便是地方的中產階級地位,日常見到那些具有大片土地,不用自己耕地的地主,對於那些有一定身份的地主,更是羨慕不已,垂涎數尺,隻是這類人膽子小,他們怕官,也害怕動蕩,稍有風吹草動,就惶恐不安。”
    “這批人本質上是接近無身份的地主,帶有一定的中產階級的屬性。”
    “而手工業者,就目前的天下情況,勉強能自給自足。”
    “他們也想發財,但大明的體製,尤其是定額製,還有朝廷強橫的壓榨,在阻礙著他們發財,這部分人對於朝廷是最不滿,也是帶著最多怨氣的,因為他們有手藝,有生產能力,卻因為朝廷的要求,辛辛苦苦勞作,隻能從朝廷手中換取微薄的錢糧。”
    “而這類人目前天下很多。”
    “僅是灶戶、漕工等,人數已達百萬。”
    “這是真正的‘百萬漕工’。”
    “至於沒能力獲得生員的知識分子,這類人目前在大明生活很困苦,上不上,下不下,那一襲長衫脫下去,也不願脫下。”
    “隨著朝廷年年加‘役’,這類人的生活是越來越淒慘,這類人平時唉聲歎氣,若是天下真的有變,這類人是最有動力去推動的,也是最能發出鼓噪力量的。”
    “其次便是半無產階級。”
    “所謂半無產階級,便是半自耕農,貧農,小手工藝者。”
    “半自耕農,則是不能自給自足的農民,他們雖手中有一定的田地,但其食糧普遍不夠用,需租別人的田地,或者出賣一定勞動力,以資彌補,春夏之間,青黃不接,也會高利向別人借債,重價向別人賒糧。”
    “這部分人雖生活艱苦,但勉強能苦中營生。”
    “至於貧農,則是無田但有一定生產農具有居所的農民,主要替人傭耕。”
    “這類人生活最為困苦,常年受到地主剝削,在荒時暴月,更是隻能向親友乞哀告憐,即便是豐年,也隻能勉強維持生活,於艱難竭蹶之中,勉強度日。”
    “對於後續的小手工藝者,主要便是倡優等下九流,例戲子與藝人。”
    “這類人從身份上處於社會的底層。”
    “他們雖有自由簡單的營生手段,且係一種自由職業,但他們也常常受到各種壓迫跟剝削,而且日常家庭負擔之重,收入跟支出往往不相稱,更是時有貧困的壓迫和居無定所的恐慌。”
    “他們和貧農大致相同。”
    “至於最後,則是一無所有者。”
    “這類人最多的是奴仆。”
    “其次便是街頭小巷不時能看到的轎夫、糞夫等人,他們除了有一雙賣力氣的雙手,便什麽都沒有了,還有就是居無定所,沒有田地,隻能替人傭耕的長工跟忙工。”
    “這類大明也很多。”
    “以此等方式對天下做出更為簡單明了的劃分,才能更好的認識到天下的目前狀況。”
    “大明長治久安的敵人也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