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陛下的刀還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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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見夏之白麵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了,田靖心頭微微緊了起來。
田靖目光微闔,道:“江南的情況很複雜,不少功臣子弟還有地方官紳,都有參與其中,你其實應該有所料到,畢竟鹽從來都是暴利,隻不過過去製鹽很麻煩,販鹽、運鹽花銷同樣不少。”
“除了商人,沒多少人想去經手,多是從商賈手中要一些好處。”
“但如今情況不一樣了。”
“隨著蒸汽機製鹽的推廣,製鹽的成本大幅降低。”
“尤其是用人。”
“而江南水路便利,人口眾多,因而運跟販,都不怎麽麻煩,很多人都盯上了這個行當,我們鹽運司,雖然名義上管著‘鹽政’,但麵對朝廷的功勳,還有地方官員,並沒有那麽大的權柄,加之我們又是新上任,隻能左右逢源,將這些圖紙都送了。”
“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
“便是江南地區的鹽廠建的太多。”
“而這些人太過貪財,賺取了大量的暴利,卻不肯施點小錢在灶戶身上,而灶戶因為官府不收鹽,加上地方又嚴禁販售私鹽,直接被斷了生計,隨著秋收結束,越來越多人找不到事做,從浙江杭州府開始,江南各地陸續爆發了暴動。”
“目前動靜並不算大。”
“但再這麽持續下去,早晚有一日會鬧大。”
“江南的事,按理而言,跟我們京都鹽運司沒什麽關係,但圖紙畢竟是我們送過去的,若是真的在江南引出了大亂子,我們同樣脫不了幹係,甚至也會影響到大學士你。”
“現在這些灶戶的訴求是砸了蒸汽機。”
“讓製鹽恢複成過去那樣。”
“一旦事釀成災,朝廷妥協之下,未必不會答應,到時大學士你辦的鹽廠,同樣會成為眾矢之的,你或許對這些灶戶不了解,這些人眼裏不容沙子,一旦把事情挑起來,就會變本加厲的使壞。”
“你的鹽廠也未必能獨善其身。”田靖意味深長的道。
夏之白笑了笑。
田靖的心思,他是知道的。
就是借此嚇一下自己,好讓自己多讓一些。
夏之白看向田靖,淡淡道:“田運副,這種伎倆就別使了,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原則,涉及到底線,我是半步都不會退的。”
田靖臉上的陰沉一收,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笑容。
如同一個笑麵虎,神態轉瞬就改變。
田靖笑嗬嗬道:“我說的這些並非是危言聳聽,而是真心告誡,不過既然大學士不願意聽,我不說便是,我這次將大學士請來,的確想跟大學士確認一件事。”
“我們當時定下的事可還奏效?”
田靖一臉緊張的看著夏之白。
夏之白沉默些許,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他緩緩道:“這是自然。”
“不過會有些變化,當時是為了預防事情發生,如今事情已經發生,那就該重新論一論。”
田靖眉頭一皺,不滿道:“你這是何意?”
夏之白道:“我一向說話算話,我之前跟你定下的那些,目前依舊適用,隻是我要確定一些事情,不然‘好心辦了壞事’,到時惹得地方民沸民怨,甚至是各方不滿,我豈不真成了自討苦吃?”
“賠本賺吆喝的事,我不從來都不幹。”
田靖沉默。
他深深的看著夏之白,試圖從夏之白看出一些東西,隻是夏之白一臉鎮定,根本看不出任何東西,遲疑良久,田靖道:“我要先聽聽。”
夏之白道:“首先,你們要向朝廷上疏,明確廢除灶戶籍,將這些灶戶的戶籍,轉入‘工農’,灶戶日後可為農,可為工,不過‘工農’籍是臨時的,等日後灶戶被安置好,他們的後代戶籍,以灶戶當時的工作而定。”
田靖漠然不語。
“這個我答應不了。”田靖目光陰晴不定。
夏之白冷聲道:“這個必須答應。”
“之前我們商議時,有說過廢除灶戶籍,但沒有進行確切的商議。”
“這裏麵有很多可以操作的東西,比如江南目前很多灶戶已失了生計,但地方官府依舊按照‘灶戶籍’,在給他們分發‘定額糧食’,隻不過這些錢糧沒有落到灶戶手中。”
田靖眼皮一跳。
夏之白又道:“除此之外,江南鹽廠裏麵的灶戶,同樣不能再是灶戶籍。”
“他們跟鹽廠隻能是雇傭,而非是政府的強令。”
“收入也必須給提高。”
“人不能太貪心,更不能好處盡占。”
“既然不想承擔供養灶戶的負擔,那自然也不該享有灶戶的好處。”
“灶戶的戶籍必須廢除!”
“這是基本條件!”
夏之白態度無比的強烈。
他可不希望地方官府按照戶籍上的‘灶戶’要求,極力的壓榨著灶戶,灶戶本就生活不算很好,投身到鹽廠,少了很多的休息時間,結果卻隻能得到‘灶戶’應得的薪水,這不是白折騰了嗎?
他作為工廠製的引路人,要保障工人的基本權益。
而不是讓他們徹底淪為‘奴隸’!
與此同時。
也要真的實現為朝廷減負。
而不是口頭上的。
江南如今,隻怕絕大多數灶戶,依舊是在冊的,朝廷每個月依舊發放著錢糧,所謂的‘精簡人員’,隻不過是地方官員搪塞朝廷的說辭罷了,隻要能多拖一個月,他們就能多貪一個月的錢糧。
而且鹽廠有多少灶戶,都是地方官員說了算。
這麽大的不透明,如果真出了問題,可全都會被推到他頭上。
他又豈會甘於當這個替死鬼?
田靖陰沉著臉,看向夏之白的眼神,已徹底變了。
他其實已很高看夏之白了。
隻是沒想到,夏之白對江南的事,竟看的這麽深,看的這麽透徹,一眼就察覺到了,其中的關鍵,這個灶戶製是上下兩張嘴,能讓地方官員操作的東西太多了。
一來把用人的成本都轉嫁到了朝廷身上。
二來鹽廠的確會精簡大量的‘灶戶’,也會省下很多的開支,但這省下的開支,可未必是立即就能省下的。
三來灶戶籍的存在,本身就有很多的操作空間。
夏之白是想把這一整條都給堵上。
這得罪人太多了。
他沒法答應。
田靖道:“凡事都講個循序漸進,這麽突然的廢除,你又怎麽知道不會引起新的動蕩?而且這些灶戶,早就習慣了自己的灶戶身份,讓他們變成‘無籍’之人,他們又豈會答應?”
“這種因噎廢食的事,我不可能答應。”
“大學士也莫要為難我。”
夏之白冷哼一聲,不屑道:“田運副,話誰都會說,但其中暗藏著什麽,可就不一定了,我說了,這是底線,灶戶製,必須被廢除,而且是全天下性質的,這不是商量。”
“而是條件!”
“如果你不答應,我也不會答應。”
田靖臉色徹底陰沉下來,陰冷道:“夏之白,你當真以為這個天下,少了你,就做不成事?我這次來找你,隻是想讓你也能得一些好處,不然我自己就可以上疏,稟明陛下,將這些‘精簡’下來的灶戶,遷移到北方。”
“何必讓你來插一手?”
“對於你,我是很尊重,隻是不想鬧得太難看,但你非要這麽得寸進尺,那我也隻好送客了。”
田靖也心橫了下來。
夏之白搖頭道:“天下缺了我,的確能成事。”
“但我卻能讓你們成不了事!”
“田運副你是個聰明人,很懂得左右逢迎,想著兩邊都不得罪,但世上哪有這麽兩全的事?”
“江南這些人太貪了。”
“而且還喜歡把其他人當傻子。”
“他們的那些算盤,當真以為沒人看得出?”
“得了便宜,還不見好就收,非要敲骨吸髓,他們真有將灶戶當人看?”
“我弄出鹽廠,是為了讓百姓能吃得起鹽,吃的上鹽的,而不是讓鹽廠,變成壓榨剝削灶戶的工具,更不是讓地方的那些人,變著法的去盤剝灶戶的。”
“地方的齷齪,你我都心知肚明。”
“你不願上疏,那我去。”
“我倒想看看,到時陛下會信那一邊,會不會派人去徹查一番,隻不過田運副,你也就該掂量一下,朝廷徹查之下,你的腦袋保不保得住,會不會有人保!”
“你不想去得罪江南的官員,也不想得罪背後站的功勳重臣。”
“但你莫要忘了。”
“你身上現在穿著的是大明的官袍!”
“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就你目前的想法,是很危險的。”
田靖臉色微變。
隻感到後背一陣發涼。
夏之白起身,拍了拍田靖的肩膀,沉聲道:“我倒是相信田運副並沒貪墨江南的錢糧,但田運副你要清楚,這個大明是誰的天下,郭桓案才結案沒多久,再弄出一個大案,未必就那麽好收場了。”
“陛下的刀還利著!”
“你要想明白,你究竟要站那一邊,是站在朝廷這邊,還是朝廷的對立麵。”
“隻是留給你思考的時間不多了。”
田靖猛地看向夏之白,眼中充滿了恐懼跟不安。
他被夏之白的話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