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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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草莽的時代結束了!”
    夏之白擲地有聲的話,在殿中久久回蕩著。
    即便狂妄如藍玉,也在此時愣住了,他怔怔的望著夏之白,滿眼的不敢置信跟驚愕,帶兵打仗這麽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們打仗的方式是‘草莽’。
    不僅是藍玉,湯和、傅友德等老將,同樣愣在了原地。
    夏之白負手而立,冷峻的麵容,就這般冷漠的望著下麵的武將,漠然道:“我知道你們不服我,也知道你們對我的話不以為然,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屬於武將的時代,正在逐步縮減。”
    “若是你們不能及時的轉變,早晚有一日,大明諾大的朝堂,將沒有你們的容身之所。”
    “就像是宋代一般。”
    “這絕對不會是危言聳聽。”
    “在蒸汽機製鹽被推廣出來前,天下又有幾人敢說,事關天下數十萬灶戶生計的製鹽行業,會一夜之間崩塌,數以十萬計的灶戶更是一下子沒了工作,他們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
    “然而事實就是蒸汽機製鹽的出現,一下子將舊有製鹽生態徹底摧毀了。”
    “跟不上潮流的灶戶,注定會被時代淘汰。”
    “武將也不會例外。”
    “現在北元的確是大明的心腹之患。”
    “不僅是因為北元人多地廣,兵力強盛,也在於北元統治北方上百年,對北方影響力很大,北元存在一日,都會始終讓北方的士人存在著一定的僥幸心理,妄圖北元重新問鼎中原。”
    “但諸位作為帶兵打仗的將軍。”
    “作為最了解大明跟北元軍事實力的存在。”
    “你們當比天下其他人都明白,北元重新問鼎天下根本就不可能。”
    “大明覆滅北元也隻是時間問題。”
    “在諸位心中,作為武將,當抓住這僅有的戰爭窗口,為自己立下更大功勞,為自己及家族帶來更大富貴,但諸位莫要忘了,你們之所以能有今日之成就,主要便是來自於帶兵打仗。”
    “脫離了帶兵打仗,你們對大明,其實是累贅跟負擔。”
    “想必這些年,你們也聽到,陛下沒少指責抱怨你們,你們很多人為非作歹、敗壞軍紀,如今隻不過是仗著顯赫的軍功,讓陛下跟殿下,還有大明的官員選擇了忍讓,然而這種忍讓豈會長久?”
    “一旦朝堂忍不下去就不會再忍。”
    “何況陛下已三令五申過,要你們嚴格約束自身行為。”
    “隻是你們自己做不到。”
    “多行不義必自斃!”
    “你們日後的結局,都是自找的。”
    “而且你們行事剽悍,朝堂百官誰人不知?”
    “你們當真以為自己私下做的那些齷齪事朝堂不知道?也當真沒有官員彈劾過?隻不過是被陛下跟殿下壓下了,但正因為你們太過彪悍,日後也注定會遭到朝堂壓製,沒有任何一個朝堂,能容許朝中全是驕兵悍將。”
    “你們根本沒考慮過自己的後路。”
    “世上很多人都知道一句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但很多人也沒有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因為有的人不識時務,也不懂得審時度勢,更看不清時勢。”
    “天下形勢是會變的。”
    “武將如今的確崇高,但並不會一直如此。”
    “因為天下沒有那麽多戰事。”
    “大明日後很長時間,都會以休養生息為主,到時諸位將軍,如果還是當前的火爆脾氣,諸位捫心自問,誰人能容忍的了?”
    “朝堂上下一心想發展民生,結果你們一個個在背地趾高氣昂,囂張跋扈,借著自己的權勢,欺壓地方,仗著自己為大明立過功、流過血,就肆無忌憚。”
    “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諸位。”
    “在大明日後的朝堂上,沒有功臣二字!”
    “因為這個天下誰都立過功,你們立的是軍功,文官立的是治功,百姓安分守己,同樣是在立功,他們立下的功勞未必就比你們小,甚至比你們還要大。”
    “建設永遠比毀滅要困難的多。”
    “在你們的設想中,大明接下來一兩年當北伐遼東,徹底擊潰納哈出,而後休養幾年,再度北上對北元施行犁庭掃穴,而後每隔幾年就對北元進行一番清剿,直到北元徹底崩潰分裂。”
    “然敢問諸位,可曾考慮過糧草供應?”
    “後勤補給?”
    “這種長時間的大戰,最終比拚的是國力,是後勤,大明北方經濟本就不振,還要維持數十萬大軍的攻伐,這對於大明的國力,將會是巨大的損耗,而你們作戰的一切糧草輜重都來源於百姓。”
    “也就是說。”
    “你們拿著百姓吃草擠奶交上來的糧草,去打了幾場沒有太多實質作用的仗。”
    “這樣的仗大明打不起!”
    “也不當打。”
    “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
    “而現在五軍都督府的諸位,興高采烈的到來,就隻為去行那‘下等’的‘攻城’,這樣的將領,隻有匹夫之勇,莽夫之勁,又豈能得到天下人尊重?又豈能贏得朝堂的支持認可?”
    “我夏之白不才。”
    “卻為攻取北元提出了‘伐謀’、‘伐交’的主意。”
    “而且得到了陛下的認可。”
    “我隻是一介文人,對軍事本身並不擅長,卻做了諸位將領該做的事,諸位將軍難道不該感到羞愧嗎?”
    殿內死寂。
    藍玉、常升幾人對夏之白怒目而視,傅友德目光微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馮勝撚著胡須,眼中露出一抹異色,神色卻很茫然。
    唯有湯和,暗暗點了點頭。
    夏之白其實沒有說錯,大明的這群將領,如今能這麽肆意妄為,完全是仗著陛下的寵信,而一旦北方的戰事停了,他們這些武將,至少絕大多數都將沒有用武之地,若還繼續在朝堂囂張,就算陛下能容,殿下恐也不會容。
    他們必須得為自己尋個出路。
    他很早便考慮到了。
    因而早早就開始‘思退’,也一直有意淡出朝堂,且極少參與朝堂紛爭,也絕不輕易卷入一些是非,對家人更是極盡約束,就是擔心會落下話柄,最終為陛下清洗。
    這一點,他考慮到了,夏之白也考慮到了。
    隻不過跟他思考的方向不同,他隻考慮到自己全身而退,夏之白考慮的更多,他想要維持住武將在天下的基本地位,而非是‘飛鳥盡,良弓藏’。
    他要改造這些武將。
    讓這些隻會打仗的武將學會動腦。
    尤其是想給這些武將主動增加話語權跟重要性。
    而他給出的正當性,便是‘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而在這個大的根本下,也對武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便是要求武將懂兵法,要懂得‘不戰而屈人之兵’。
    更要明白‘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武將立身之本。
    唯有抓住武將的必要性,還有大明邊疆的假想敵,大明的武將才能牢牢站住朝堂,不至於重蹈宋代覆轍,徹底掉入到以文禦武的怪圈中,這些建議可謂真知灼見,也發自肺腑,也當真是在為武將考慮。
    這一切都隻為給朝堂證明一件事。
    武將還有用!
    隻是
    湯和抬起頭,看了下四周,真正能聽進去的,少之又少,藍玉、常茂等人,早就習慣了戰場廝殺,讓他們靜下來,思考更萬全的對敵之策,屬實是為難他們了。
    至於傅友德等老將,他們早就年過半百,早就沒了那股衝勁,自不會做過多考慮。
    何況打仗來的直接幹脆。
    武將更喜歡這種直來直去的風格。
    雖然夏之白建議很誠懇,但隻怕難以為人聽信。
    湯和收回目光。
    夏之白今日說的話,已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似乎根本沒有任何顧忌。
    直接把‘飛鳥盡,良弓藏’的大逆不道的話說了出來。
    而且從一開始,夏之白就始終牢牢占據著主動,從一開始的開槍威懾,再到後麵說了一大堆似是而非,又讓人猜不透心思的話,一直有意牽著眾人的思緒走,即便脾氣暴躁如藍玉,此刻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因為他們同樣聽得出來,夏之白這話裏的深意。
    夏之白長身而立,額頭已溢出了不少汗水,他看向身前的武將,繼續道:“既然諸位沒有異議,那我便認為諸位認可了我的話,我說過,天下的作戰風格正在發生變化。”
    “對將領的要求也會越來越高。”
    “三國時,曾有孫權勸學,繼而有了‘非複吳下阿蒙’的呂蒙,今日我夏之白,同樣奉勸諸位幾句,閑暇之餘,可以多看看書,兵書也好,還是其他書也罷,至少要多看,軍事、經濟,本就是政治的一部分。”
    “脫離政治談軍事經濟,本身就是不可取的。”
    “隨著火器的推廣,就會如蒸汽機製鹽一樣,對未來的軍事方向,有著非常大的改變,很多現有戰術跟作戰,都會漸漸地被淘汰,諸位是大明最優秀的將領,但同樣要懂得,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
    “當時代拋棄你們的時候,不會對你說再見的。”
    “在接下來幾個月裏,北平那邊會陸續送來一些新式兵械,到時諸位可以去研究一下,同時結合這些新式兵械,重新製定對北元的征伐計劃,當然在這段時間裏,我也希望諸位將軍,能少一點私心,多以天下為重。”
    “我相信在看到那些新式兵械時,諸位會對天下軍事有新的改觀。”
    “也會明白為何暫緩北伐是正確的。”
    “五軍都督府,某種程度上,該發揮一些作用了。”
    “至少不能隻成為安置武將的地方,也當成為為朝堂提供‘上中下’軍事戰略的地方,這才是陛下設立五軍都督府的初衷。”
    “我今日不是來勸說諸位的。”
    “因為不可能勸動。”
    “我這次前來,隻是想告訴一下諸位,望諸位睜眼看世界。”
    “這個天下已經變了!”
    “若是諸位還不及時清醒過來,不及時追趕上時代,那日後為時代拋棄,就莫要說無人提醒的話了,因為我曾經提醒過,隻是你們未曾放在心上。”
    “好了。”
    “我該說的話、能說的話都說了。”
    “諸位聽進去則聽,聽不進去也就算了。”
    “我先告辭了。”
    夏之白朝著諸將領拱手,而後緩緩走出了五軍都督府,他帶來的長槍並沒有取走,而是留在了府中。
    目送著夏之白遠去,藍玉冷哼一聲,眼神有些戾氣跟不滿。
    他平素已夠猖狂了,結果這夏之白更狂。
    當著他們的麵,罵他們是莽夫,是一群不動腦子的匹夫,還在那試圖教他們打仗,說一堆沒屁用的廢話,實則還不如那一杆長槍,對他的吸引力大。
    藍玉道:“嗬嗬,你們不會被他唬住了吧?”
    “他一個書生懂個屁的打仗。”
    “還說什麽上兵伐謀,打到最後,還是得真刀真槍的幹一場,拳頭大才是硬道理,其他的都是虛的。”
    “陛下對北元可是厭惡至極,哪裏會這麽輕易放棄北伐,依我看,多半是夏之白這些書生跑去進讒言蠱惑了陛下,也不知道為什麽陛下會聽信這些讒言,北元對朝廷的威脅,陛下又不是不知。”
    “等會回去,我就親自寫一份奏疏,那夏之白不是說,我們有勇無謀嗎?那我就寫一份。”
    “我倒要讓這些書生好好看看,我們武將是不是有勇無謀!”
    藍玉一臉傲氣。
    他前麵被夏之白的話,震得一愣一愣的,如今反應過來,也是有些羞怒,紅著臉,大大咧咧的吐露著不滿。
    藍玉的話獲得了不少武將的認同。
    但像是湯和、傅友德、馮勝等老將,則悉數沉默了。
    湯和歎氣一聲,道:“藍玉,你這性子該收收了,夏之白都當著我們的麵,來宣布這些了,這定然是有著陛下的心思,如今北伐之事隻怕要暫緩一下了。”
    “不過也好。”
    “多一點準備時間,北伐也會更順利。”
    “而且我覺得夏之白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戰亂時有戰亂的情況,天下一統後也一統的狀況,自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