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警鍾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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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學生一門心思的為難老師,而是這個世道不行啊。”張居正眉頭緊鎖,負手立於窗前,望向南方。
    徐階是一個合格的官僚、政客,精通於爭權奪利,平衡朝局。
    金陵所在,是帝國的陪都,鎮壓著邪魔外道。
    中都鳳陽,高牆內關押著大明的宗室。
    這些事在他任上毫無進展。
    但老先生,總有比功名利祿更重要的事情。
    張居正放下手中卷宗,對著內閣的眾卿吩咐道“召開廷議吧。”
    高拱和六部的堂官分列兩側。
    一直在外奔波的海瑞,也赫然在列。
    是時候讓朝臣們知道此中隱秘了。
    四下奔走的內閣中書們將消息傳遞到各大衙門。
    五府六部九卿,從各衙門中紛紛匯聚於文華殿中。
    包括已經接近隱退的英國公張溶。
    在成國公去中都加固封印,徐國公領兵往鬆江府的空檔。
    勳臣中以他為首。
    還有從嘉靖末年開始,就擔任翰林院掌院學士的詞宗領袖王錫爵。
    王錫爵靠著一手抄寫青詞的功夫,深受嘉靖喜愛。
    截止目前,王錫爵還與嘉靖聯係緊密,他掌握著人神之間的祭祀。
    而翰林院又是曆代宰輔必經之路。
    此人在士林中人望極高。
    另有國子監祭酒,馬自強。
    張居正門生,禮部右侍郎申時行,都察院僉都禦史曾省吾。
    和海瑞有恩怨的太仆寺少卿舒化等。
    可以說,在京能有一席之地的眾臣,悉數到齊。
    待眾臣從容落座。
    大漢將軍敲響了大磬。
    眾人肅穆。
    張居正這才起身,解下腰間的天子劍,雙手捧送於月台之上。
    “奉陛下詔令,今日隻為一件事。”張居正作揖行禮,轉身,停頓須臾方道“正本清源,追溯因果,除惡務盡,至死方休。”
    眾人齊刷刷起身,對代表皇帝的天子之劍躬身行禮。
    “謹遵帝命!”
    等眾人歸座。
    “臣有本啟奏!”
    王崇古直接說道“宣大諸將,和謀鬆江徐華亭,並衍聖公府,貪縱不法欺上罔下,以至於沸反盈天,臣請徹查。”
    海瑞也在此刻站起身來,環視朝中公卿“臣海瑞,請誅國賊以謝天下,正朝綱。”
    現場沉寂許久。
    即使英國公張溶曾曆經風霜,也險些蚌埠住。
    果然如此啊,海瑞還是那個海瑞。
    且不說宣府大同的大將根深蒂固。
    就說徐階和當代衍聖公,都不是好相與的。
    在楊博改換門庭後,王崇古自然是晉黨的魁首,結果反而對自己的根基下手,令人疑惑。
    而張居正可是徐階的門生,以弟子攻訐其師,這是要將綱常名教掃地嗎。
    再加上當代衍聖公孔尚賢。
    須知,孔夫子的廟宇所在,法不加身。
    此三者牽連甚廣。
    結果海瑞張口就喊打喊殺。
    海公壯哉啊。
    這就是以身封聖,享有活祀的聖人。
    一時間,除了海瑞,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張居正看著麵色各異,甚至做賊心虛的家夥。
    張居正開口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陛下早有明言,當除惡務盡。”
    時代變了,諸位。
    “還是沒有人願意開口嗎?”
    終於,在漫長無比的寂寞中。
    王錫爵挺身出席“臣,鬥膽請問輔國。今欲亡我大明乎?”
    此乃誅心之論。
    張居正麵無表情的看著王錫爵。
    曾省吾當即要起身維護恩師,卻被海瑞一把按住。
    王錫爵代表的是嘉靖所遺留的那部分權力。
    你的分量可遠遠不夠啊。
    兵部尚書譚綸,戶部尚書王國光將目光轉向楊博和海瑞,以及張居正。
    最後,楊博慢悠悠的起身說道“危言聳聽!”
    “我大明聖君臨朝,如日中天,剮掉幾塊腐肉,正本清源,乃是應有之意。”
    王錫爵揮袖冷笑道“朝廷有優養之德,世廟親自批複,此乃祖訓!”
    “昔日天魔作亂,正是徐公直言進諫,保我大明江山社稷。”
    “不過稍涉偏差,便如此苛責求全。”
    “天下智謀之士必將裹足不前,還靠誰來治理天下。”
    “此害賢汙名之策,豈不令人心寒?”
    “諸公不可不察,不可不慎啊。”
    山東,山西,鬆江三地,皆是以徐階為關聯。
    正所謂攻其必救,隻要保住了徐階,這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就倒不了。
    而嘉靖的遺詔成為了徐階的護身符。
    海瑞大笑三聲,走到殿中“如此沽名釣譽之人,也敢妄言稱賢!”
    “世廟飛升之時,所遺者既無文字,也無隻言片語,爾等杜撰偽造遺詔,又該當何罪!”
    作為當年的親曆者。
    以一封治安疏將嘉靖彈劾到無以自容。
    逼的皇帝倉促飛升。
    嘉靖的事情他還不清楚嗎?
    王錫爵卻不看海瑞一眼,這個人無懈可擊。
    王錫爵向前走到張居正身前“當著朝堂諸公的麵,在陛下的見證下。”
    “當年之事太嶽你最清楚,你來評斷。”
    他就不信。
    張居正作為參與偽造遺詔的主使者。
    作為徐階一手舉薦到內閣的親傳弟子。
    他會否定自己的立身之本。
    眾人議論紛紛。
    譚綸坐立難安,今日受到的衝擊有點大。
    楊博和王崇古一言不發,這些事和他們已經沒什麽關係了。
    眾臣顧不得什麽禮儀規矩。
    值此緊要關頭。
    張居正歎息一聲,起身肅立“神皇在上,蒼天可鑒,臣張居正,若有半句虛言,當受天劫而死,形神俱散。”
    “世廟並無遺詔。”
    “此皆徐階偽造杜撰所得。”
    張居正清晰的聲音在文華殿不斷回響。
    天子劍此刻靈光大作,朱翊鈞的目光投射到此處,眾人隻覺頭皮打麻,仿佛身處荒野,渾身**,但這也印證了張居正所言非虛。
    王錫爵驚恐的睜大了雙眼。
    文華殿中立刻掀翻了天。
    一直沉默不言的高拱露出幾分暢意。
    要不是徐階拿著遺詔壓著他,何至於他對其憤然出手。
    留下這份惡名。
    王錫爵怎麽也沒想到,張居正居然敢這樣做。
    被王錫爵無視的海瑞,忽然伸手下壓。
    沉重的壓力充斥文華殿中,幾讓人窒息。
    “海剛峰!你!”王錫爵有些狼狽的跪倒在地上。
    事實再次證明。
    當一個已經達到天人境的聖人,願意和你們心平氣和的講道理時。
    最好給予應有的尊敬。
    海瑞低頭俯瞰王錫爵“即使有貪天之功,但貪縱不法,就應緝拿歸案,依照大明律法明文處置。”
    “今上有庇護蒼生之功德,休要將此等蠹蟲與之相提並論。”
    “腐草之熒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這些蠅營狗苟之人。
    他們給皇帝提腳都不配。
    王錫爵奮力說道“你們非要把事情鬧到無法收拾,國將不國,你們才善罷甘休嗎?”
    海瑞眯起雙眼“那就隻好請你們顧全大局了。”
    請先生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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