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49章 我要你活著看我如何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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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錦袍襯得他如謫仙臨世——據說侍衛最初奉上的青衫被他斷然拒了,非說白色方能彰顯醫者風骨。
“殿下母子皆安。”
銀絲診墊緩緩收起,江笑安忽然話鋒一轉:“能否請拂冬統領移步?昨夜寒雨傷身……”
“診脈之事好說。”
薑雪輕叩案上鎏金香爐:“不過本宮有幾個問題,望君坦誠相告。”
見對方正襟危坐,她直切要害:“你對拂冬,可是存有男女情意?”
“正是。”
江笑安耳尖微紅卻答得幹脆:“我想護她周全,伴她餘生。”
案頭青煙嫋嫋,將醫者素來清冷的眉目染上幾分暖色。
薑雪莞爾:“風月之事未必要生死相許,細水長流更見真心。”
話音未落,卻見江笑安突然起身長揖:“還望殿下相助!您與三表哥佳偶天成,豈能眼看我們蹉跎年華?”
向來矜持的江公子此刻竟像討糖孩童,惹得薑雪笑出聲來。
薑雪唇角泛起苦澀的弧度,若單憑美言能化解困局,她定會不眠不休在拂冬耳畔細數江笑安的千百種好。
可這糾纏的情絲,哪是巧舌如簧能解開的結?
“江公子本就是明月入懷之人,何須他人錦上添花?”
“當真?”
江笑安眼底躍起星火,拂冬最敬重自家主子,這份認可仿若春風吹開冰河。
他卻不知,寒潭深處仍有暗流湧動。
素手輕撫微隆小腹,薑雪聲線浸著秋雨般的涼意:“隻是公子須知,情之一字,非盡善盡美便能得償所願。”
語畢暗歎,這般通透的兒郎,怎就勘不破情關?
江笑安指尖微顫,這話裏藏著什麽玄機?
莫不是要收回相助的承諾?
也罷,隻要不橫加阻攔,他便能化作藤蔓攀附而上,終有破壁之時。
“請拂冬姑娘移步。”
話音方落,素衣女子已推門而入。
陽光斜照在青年眉間,那雙總凝著寒霜的眸子此刻竟含了三月春水,拂冬倉惶錯開視線,暗惱造物主偏私,將清輝玉魄都融進這副皮囊。
薑雪扶著酸軟的腰身起身:“昨夜暴雨滂沱,勞煩江公子仔細替拂冬診診脈。本宮如今雙身子,身邊可經不得半點風寒侵擾。”
翡翠耳墜隨著動作輕晃,在拂冬驚愕的注視中緩緩掩上房門。
雕花木門閉合的輕響驚醒了拂冬,公主何時成了月下老人?
莫不是……她攥緊袖中暗藏的銀針,是了,主子那雙洞若觀火的眸子,怕是早將暗湧的情愫盡收眼底。
既如此,倒不如快劍斬情絲。
拂冬閉目凝神,將胸腔裏那簇不該燎原的星火死死按滅。
“勞煩姑娘玉腕。”江笑安聲線發緊,指尖觸及的肌膚仿若初雪消融。
從前並肩禦敵時也曾執手,彼時心如古井,此刻卻似捧著易碎的琉璃盞。
藥香氤氳中,他忽然懂了何為“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江笑安指腹下的脈象驟然紊亂,他猛然抬眸看向渾然不覺的少女。
指尖懸停在她纖細的皓腕上,雪白肌膚下掩藏著的陳年舊傷脈象,讓他的喉結不受控製地滾動。
那些暗藏在肌理間的傷痕,該要經曆多少苦楚才能沉澱成這般模樣?
“江太醫?”
拂冬被他眼底翻湧的暗潮驚得往後縮了縮:“可是風寒入體?”
“脈象平穩如常。”
他倏然收手,卻在對方抽離時本能地扣住她的指尖。
窗柩漏進的晨光裏,少女耳垂上細小的絨毛都鍍著金邊:“昨夜你說要隨公主南下采藥是嗎?”
“三日後啟程。”
拂冬試圖掙脫這突如其來的桎梏:“江大人自重。”
“我查遍了太醫院所有避毒典籍。”
他突然將人拽近半尺,龍涎香混著藥草氣息籠罩住她:“知道為何總攔著你試藥嗎?”
他凝視著她睫毛投下的陰影:“因為每次看你咽下那些劇毒,我都……”
“江笑安!”
拂冬猛地推開他,發間銀鈴鐺叮當亂響:“你逾矩了!”
“逾矩?”
他忽然低笑出聲,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帛書:“六年前你為救長樂長公主以身試蠱,兩年前為解嶺南瘟疫吞服瘴毒,半年前……”
修長手指撫過帛上墨跡:“這些記錄,足夠我向太醫院請調你所有試藥記錄。”
拂冬瞳孔驟縮,腕間銀鐲撞在案幾上發出脆響:“你查我?”
“是護你。”
他忽然將人逼至藥櫃角落,沉香木的氣息鋪天蓋地壓下來:“從今日起,你每試一味新藥,我便陪你嚐一味。”
指尖擦過她頸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拂冬,我要你活著看我如何心疼。”
拂冬驟然甩開江笑安的手腕,退後兩步冷笑道:“江神醫既已診出我脈象異常,此刻惺惺作態不覺得可笑麽?”
她指尖劃過腰間佩劍的暗紋:“你我不過萍水相逢,那些輕飄飄的喜歡二字,在世俗禮法麵前能值幾錢重?”
青石板上的晨露沾濕了醫者素色袍角,江笑安望著女子腰間晃動的玄鐵令,那是長公主親衛的標記。
“昨夜替你施針時,我確實猶豫過。”
他忽然跨步逼近,藥香在兩人衣袂間流轉:“可看到你後背二十七道舊傷疤時,忽然明白薑雪為何選你作影衛統領。”
“放肆!”
寒光乍現的劍鋒抵住醫者咽喉,拂冬眼底泛起血色:“再敢妄議公主殿下——”
“你明知我真正想說的是什麽。”
江笑安迎著劍尖又近半分,殷紅血珠順著劍刃滾落:
“世間情愛本就該衝破桎梏,就像薑雪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迎娶首輔。拂冬,讓我……”
“住口!”
劍鳴聲戛然而止,玄甲侍衛收劍入鞘時震落滿樹梨花:“公主如今有孕在身,若再讓我聽到這些荒唐話,休怪軍法無情!”
太極殿內龍涎香氤氳,小皇帝薑珩摩挲著鎏金鎮紙,稚嫩臉龐透著威儀:
“昨夜紅袖招裏好熱鬧啊,諸位愛卿可知那幫狂徒如何編排朕的姑姑?”
京兆尹出列時,幾位重臣的朝靴已隱現汗漬。
當“牝雞司晨”四個字響徹大殿,紫袍玉帶的黃尚書踉蹌跪倒,額角重重磕在蟠龍柱上。
“誅九族未免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