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決絕,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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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陵城前往禁地,本就必經寶慶城。
凰珠最初確實打算順路來看看——蘇澈臨走前那番關於“送李超親朋上路”的話,她始終記在心上。
雖說這些人與她並無深交,但為了李超,她也覺得該來一趟,哪怕隻是遠遠確認下情況。
沒想到竟能在這裏撞見活生生的李超,也算是意外之喜,衝淡了一路的擔憂。
隻是,
這份喜悅很快便被眼前慘狀和即將到來的風暴所淹沒。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
當凰珠得知蘇高不僅在藍田鎮屠戮了無辜村民,連寶慶城也未能幸免,李良和顏克武都險些喪命時,臉色變得變幻不定,秀眉緊蹙。
她看著李超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眸深處那壓抑的、幾乎要將萬物凍結的怒火與悲痛,心中已然明了。
猶豫了幾秒,
她沉聲開口問道: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蘇家勢大,此事需從長計議。”
李超語氣平靜,眼神卻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自古就有的道理。蘇家動了我的人,這筆賬,自然要去龍皇城和他們算清楚。”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砸在地上鏗鏘作響,帶著血腥的承諾。
凰珠心頭“咯噔”一下,果然如她所料。
她急忙上前一步,衣裙帶起一陣香風,試圖拉近彼此的距離,也拉回他看似不理智的決定:
“你別衝動!那可是龍皇城上五族之一的蘇家!盤根錯節,勢力龐大!除了蘇澈那個棘手的家夥,他父親蘇長命也是成名已久的融魂境強者,手段狠辣,據說已觸摸到融魂境高階的門檻。而且龍皇城九族豪門素來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去對付蘇家,其他家族豈會坐視不理?到時候群起而攻之,你如何應對?那不再是簡單的仇殺,而是與整個龍皇城秩序為敵!”
作為站在蠻荒之地頂端的人,凰珠比李超更清楚龍皇城平靜水麵下的暗流有多洶湧複雜。
那片水域,看似繁華,實則吞噬過不知多少驚才絕豔的天才。
他若執意尋仇,無異於以一己之力挑戰一個運轉了千百年的龐然大物,這簡直是自尋死路,是以卵擊石。
李超卻笑了,笑意裏帶著徹骨的冷冽,仿佛能凍結空氣:
“那又如何?我這人,向來心胸狹小,睚眥必報。他既然敢動我身邊的人,就該想到會有今日。我必須去殺了他們全家,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哪怕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四個字,他說得輕描淡寫,卻重若千鈞。
“你……”
凰珠氣得胸脯劇烈起伏,一時說不出話來,鳳眸中滿是焦急、無奈,還有一絲不被理解的委屈。
她知道李超的修為比一般融魂境要強,實戰更是凶悍如修羅,可再強也隻是一人,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
龍皇城的水太深了,深到足以淹死任何不懂規矩的過江猛龍。
稍微平複了些翻湧的氣血,凰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放緩語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帶著勸慰與籌劃:
“我理解你的心情,換做是我,至親受難,也必會怒火焚天。但複仇不是兒戲,更不是逞匹夫之勇。你先隨我去上陵城休息幾日,調養身心,我也好趁機聯係幾個信得過的好友,他們在龍皇城也有些勢力人脈,或可周旋。到時候我們做好準備,陪你一起去蘇家討個公道,勝算也能大些,如何?何必急於這一時,將自己置於必死之局?”
李超搖頭,語氣堅定如鐵,沒有絲毫轉圜餘地:
“抱歉,我等不了。”
他目光掠過凰珠,望向遙遠的天際,那裏是龍皇城的方向。
時間,
是他最大的敵人,也是他無法言說的苦衷。
他知道凰珠是真心為他好,這番話亦是肺腑之言,可有些隱情,凰珠並不知曉——
他的修為已達融魂境高階,真實戰力堪比外界天境,且因重修之故,道基穩固如磐石,靈力精純似汞漿,即便遇上聖徒、魔神等外界老怪也有一戰之力;
玄天塔已然複原,雖暫不能全力催動,但其內蘊含的空間之力與絕對防禦之能,卻也是一大依仗;
更別提懷中那張溫潤如玉的定位召喚神符,等同於將仙境的陳慕白“隨身攜帶”,關鍵時刻足以扭轉乾坤,定鼎勝負;
最重要的是,
陳慕白殘魂的時間沙漏即將流盡,最多半月,便會徹底消散於天地間,他必須爭分奪秒,在恩師消散前,奪龍脈,續其魂,了恩怨。
既然早晚要去龍皇城奪取龍脈,索性借此機會,一並了卻這樁血海深仇。
可惜這些涉及外界的核心隱秘,無法對凰珠明說,隻能讓她誤會自己魯莽衝動,不通情理。
見李超油鹽不進,態度堅決得像塊萬古不化的玄冰,凰珠氣得雙手微微發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盯著李超,幾乎是厲聲吼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什麽都不怕嗎?蘇家背後牽扯甚廣,萬一因為這事殺得天翻地覆,牽連無數無辜,動搖龍皇城根基,引發更大動蕩,這個後果你承擔得起嗎?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有個三長兩短,身邊這些視你為依靠的人怎麽辦?歡歡姑娘怎麽辦?你讓他們如何自處?”
她試圖用責任牽住他赴死的腳步。
李超望著遠處天際飄蕩的白雲,神色篤定,語氣卻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神擋殺神的霸氣:
“那就殺個天翻地覆吧。若天要攔我,我便逆了這天;若地要阻我,我便踏碎這地!”
聲音平靜,
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陳述一個即將發生的事實。
凰珠徹底呆滯了,怔怔地看著李超,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看似平凡卻骨子裏桀驁到極點的男人。
幾十秒後,
她狠狠一跺腳,地麵青石為之龜裂,咬牙罵道:
“瘋子!你就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行!你去吧!去送死吧!到時候真栽在龍皇城,別指望我會來救你!”
話音未落,
她縱身而起,紅色的身影化作一道熾烈的流光,帶著滿腔的怒火、失望與難以言喻的擔憂,朝著上陵城的方向疾馳而去,速度快得驚人,仿佛要將所有紛亂的情緒都甩在身後。
李超沒有反駁,也沒有挽留,隻是靜靜看著凰珠的身影消失在天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感激,也有歉意。
他知道凰珠的好意,也明白她的擔憂句句在理,可他別無選擇,命運的齒輪已推著他走向這條無法回頭的路。
這時,
他突然想起外界看過的一本網絡小說中對孫悟空的描寫——當時孫悟空要大鬧天宮,有人問:
“大聖此去何往?”
答曰:
“踏天宮,碎淩霄!”
又問:
“若一去不回呢?”
答曰:
“那就不回了!”
當初看時隻覺熱血沸騰,感觸不深,此刻身臨其境,卻忽然懂了那份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與孤勇。
既然注定無法回頭,那就索性放手一搏,用手中之劍,殺出一條通天大道!
“歡歡,”
李超轉過身,語氣鄭重,
“你留在這裏,照顧好李良和顏克武,把爺爺和栗山村村民的後事處理妥當,務必風光大葬。”
他輕輕捧起歡歡梨花帶雨的臉龐,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深深一吻,帶著無盡的不舍與堅定的承諾。
隨後,
他留下從禁地中所得的諸多寶物、靈丹,足夠他們今後安穩度日,甚至重建家園。
做完這一切,他不再猶豫,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金色流光,裹挾著滔天殺意與決然,朝著龍皇城的方向破空而去,身影如孤鴻,更如一柄已然出鞘、誓要飲血的利劍,鋒芒畢露,直指王城。
那日,
一人東去,
天地間仿佛有萬劍共鳴,冥冥中追隨著他的軌跡,歸向那座注定要掀起腥風血雨的王城,預示著一場席卷天下的浩劫即將來臨。
歡歡呆立原地,望著李超遠去的方向,剛止住的眼淚又無聲滑落,滴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她知道,
這一別,
前路皆是刀山火海,生死難料。
稍緩過來的顏克武掙紮著起身,扶著一旁的樹幹,望著李超消失的天際,顫聲問道:
“歡夫人,大人剛才說,他要去龍皇城找蘇家報複?這……這是真的假的?”
他仍難以相信,有人竟敢單槍匹馬挑戰蘇家那樣的龐然大物。
歡歡含淚點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異常肯定,帶著對李超無條件的信任:
“自然是真的。小超哥說過的話,從不食言。”
顏克武肅然起敬,忍著傷痛,對著李超離去的方向深深一揖:
“大人果然是真漢子,不畏強權,敢作敢當,有仇必報,頂天立地!我顏克武這輩子算是服了!”
頓了頓,
他又憂心忡忡道,聲音低了下去,
“隻是……萬一……萬一大人他……”
後麵的話,
他沒敢說出口,但其中的恐懼與擔憂不言而喻。
歡歡擦去眼淚,眼神變得異常堅定,仿佛找到了支撐的力量:
“沒有萬一,他一定會成功的。他答應過我,會回來的。”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道,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柔韌與堅強,
“走吧,咱們回寶慶城,先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她知道此刻勸阻無用,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
唯一能做的,便是處理好藍田鎮和寶慶城的後事,守好這個家,然後等待——等待李超生或死的消息。
若生,
她為他歡呼,為他接風洗塵;
若死,
她便隨他而去。
生同裘,死同棺,
此生不渝,永世不悔。
準備返回寶慶城時,歡歡忽然想起方才驚鴻一現的凰珠。
那位紅衣女子風姿絕世,實力強悍,與李超之間雖隻是簡單交談,未有親昵舉動,可女人的直覺讓她敏銳察覺到兩人間那種超越尋常朋友的默契與難以言喻的張力。
那女人既能禦空飛行,定然是融魂境強者,身份必定不凡。
以她和李超之間那種微妙的關係,到了龍皇城那般危急關頭,她會出手幫小超哥嗎?
還是會因為今日的爭吵而袖手旁觀?
歡歡不知道,也不敢深想,隻能將這份疑慮與隱隱的不安緊緊壓在心底,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然後快步朝著滿目瘡痍的寶慶城走去。
夜幕時分,
龍皇城燈火璀璨,宛如鑲嵌在大地上的一顆巨大明珠,繁華之下暗流湧動。
蘇家府苑深處,
一處靜謐的書房內,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身穿錦袍的蘇澈一臉震驚地盯著麵前的心腹仆人,手中常年把玩的兩顆溫玉珠子此刻停滯不動,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與顫抖:
“你說什麽?李超還活著?這不可能!消息確鑿?”
他需要再次確認這個足以顛覆他全盤計劃的消息。
仆人嚇得臉色發白,連忙躬身,幾乎將頭埋到地上:
“回公子,千真萬確!小的不敢有半字虛言!消息是馮家那邊散出來的,據說這次禁地試煉存活率高得離譜,那個李超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後一個從禁地出來的,據說……據說還得了不小的機緣。”
仆人將打探到的細節一五一十匯報,蘇澈之前特意交代過,要密切注意禁地試煉者的消息,尤其是李超的下落,一有動靜便立刻回報。
啪!
一聲脆響,
蘇澈手中一枚溫潤的玉珠被他失控的力道狠狠捏碎,粉末從指縫簌簌落下。
仆人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瞬間沁出冷汗——
伺候蘇澈這麽久,他還是頭一次見主子如此失態,那雙向來算計深沉的眼眸中,此刻充滿了震驚、憤怒,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悸。
蘇澈胸口劇烈起伏,猛地揮袖,聲音冰冷刺骨:
“滾下去!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靠近這間書房!”
“是!是!”
仆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書房內頓時陷入死寂。
蘇澈獨自站在窗前,
晚風吹拂著他額前的發絲,卻吹不散他心頭的驚濤駭浪與刺骨寒意:
他為什麽沒死?
為什麽還能活著出來?!
自己明明布下了天羅地網,邢岩在禁地裏暗殺,蘇高在外圍截殺,甚至連那恐怖的空間風暴都沒能要了他的命!
這李超,難道是打不死的怪物嗎?
憤怒與挫敗感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理智,但更深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悄然從脊椎骨竄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從安排邢岩在禁地裏暗殺,到命令蘇高屠戮李超在藍田鎮的親朋,樁樁件件,他與李超之間早已結下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對方不僅活著從禁地出來了,而且似乎實力更有精進。
以他睚眥必報、狠辣果決的性子,會善罷甘休嗎?
接下來,
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瘋狂報複!
蘇澈走到書案前,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光滑的桌麵,眼神陰鷙。
一尊豁出一切、無所顧忌的融魂境強者,其破壞力與威脅絕不容小覷,更何況李超的實力本就深不可測,屢次超出他的預估。
龍皇城的夜晚雖依舊繁華,燈火通明,他卻覺得書房內的溫度驟然降低,窗外璀璨的燈火也仿佛變成了窺視的鬼眼。
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風暴,正以龍皇城為中心,悄然醞釀,
而風暴眼,似乎直指他蘇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