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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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看不見帷帽遮擋下向桉微勾的唇,隻感到她話裏的冷漠,低著的頭不自覺多低了幾分。
    王夫人淡然上前一步,行禮,不緊不慢將事情一一講一遍,一句話不落一句話不多,公平客觀。
    話末的最後,她點出幾個從頭至尾在場的丫鬟、小廝出麵佐證,以證實她確實沒有說錯。
    心思周全細膩。
    向桉不禁嘖嘖咂舌,暗讚:“小汝說這王夫人公平公正、光明磊落,並非誇大其詞。”
    可惜帷帽遮擋,沒人看見她臉上所浮現出對王夫人的欣賞。
    沒忍住的,她脫口誇讚:“王夫人當真是細心縝密,你若去大理寺當官,一定相當合適。”
    眾人臉色頓時一變。
    王夫人煞白著張臉猛地跪下:“臣婦不敢。”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向桉頭腦發懵,小汝伏身貼耳低聲解釋:“本朝沒有女子當官先例。”
    原來是這樣。可,那又怎麽樣?
    對一個人最高級的誇讚是發自內心,縱然驚駭,縱然聞所未聞。
    沒有改變自己想法,向桉繼續道:“可惜本朝沒有女子當朝為官先例,若有,本宮定然第一個舉薦你。”
    “臣婦不敢。”
    王夫人重重磕下一個頭,盤旋在嘴邊的“大逆不道”四個字堵在嘴邊說不出,兩人身份擺在這,能說什麽,不能說什麽,公主如何說話、做事的,輪不到她質疑。
    一旁插不進話的夏若芷早已淚眼婆娑,長指甲深深掐進手心,痛意強撐著精神,眼見向桉的話遠說越遠,她不得不鼓起勇氣出聲:“公主!”
    大太陽底下穿著濕衣裳,冷是不冷,難受的是眾人若有若無,暗含嘲諷的打量。
    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家,臉皮薄似紙,此時此刻承受的羞辱已然達到極限。
    向桉:“說。”
    夏若芷稍稍平複情緒,道:“公主!現在那個男人就在府中西廳房間裏藏著,就等臣女進屋後加以侮辱,現在若是派人去抓,一定可以——”
    任雪清哽咽著打斷:“公主,若按夏妹妹所說,大家也不用去看了,府內不僅西廳有男人,各個廳都有。”
    “這些年來因為臣女身子骨不好,丞相府已好幾年不曾對外設宴。今年身子骨好一些了,母親想討個好彩頭,特意邀請京中小姐們入府賞花,熱鬧倒是熱鬧了,但人多就容易出差錯。今日母親實在不放心,多派了許多小廝守在府中各院子裏等著伺候。”
    “雖說人是在院子裏,可都是守規矩的,若是夏姐姐不願由府內侍女小廝伺候換下濕衣,大可支開就是了,怎可因此便誤會於臣女?難不成就因為小廝多了一些,臣女便錯了?”
    她字字珠璣,麵上淚水連成線珠,顆顆晶瑩,單薄的身子微顫,如同一朵狂風暴雨中的小花,嬌弱而倔強。
    向桉透過眼前朦朧的紗幔看她,眼睛因湊上熱鬧了而炯炯有神,然後暗暗將她的精湛演技記在心裏。
    走到哪學到哪。
    可惜熱鬧快沒了,假使今日西廳確有藏賊人,可現在場麵鬧得這麽大,早有人去通風報信了。
    捉人需拿贓,夏若芷人證、物證俱無,根本無法證明任雪清要害她。
    夏若芷顯然也明白,她唇色慘白,嘴皮翕合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最終,她無助跪到向桉腳旁,五指緊抓她裙角,慌張道:“臣女所言句句屬實,求公主…….求公主,為臣女做主。”
    邏輯說不通,竟然直接要她用皇權壓迫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可是她憑什麽幫她?
    記憶裏原身也僅就是知道京城裏有夏若芷這麽個人,知道她是三品大臣的女兒而已,除此之外,兩人再無交集。
    今天兩人第一次見麵,夏若芷便如此信賴她,真不知她是天真真相信她還是演的。
    向桉:“你要本宮如何給你做主?”
    是什麽原因信賴的不重要了,比起做裁判、斷官司的瑣事,她更喜歡添把柴,把火燒得更旺盛。
    照夏若芷這般解釋不通就迫不及待向她求助的姿態,結合不久前亭中的想法,這便坐實了那個硬要她出麵的人確實是她,同時今日落水一事也是夏若芷一手設局的。
    她做的這一切究竟在圖謀什麽?原因不知道。
    此時此刻,向桉隻想感歎一句:“這麽個又蠢又笨、破綻百出的局,她究竟是用什麽腦回路想出來的?”
    向桉自問不是狠心腸、惡毒之人,但也不是個特別善良的人,向來有仇當場報。
    敢謀算到她身上,還被她發現了,那就要做好她火上澆油的後果。
    絕對要不了命,但絕對夠刺激。
    “臣女……”夏若芷咬住唇,說不出話,心裏無比抓狂,公主沒想好懲罰,由她一個苦主來說,怎麽罰都是錯啊。
    罰輕了,心裏不爽,罰重了,傳出去她的名聲怎麽辦?
    糾結猶豫之時,她想起父親說的話:“放心去做,不管綿康公主最終如何罰任雪清,為父拚這條老命保護你。”
    近些年來,丞相在朝堂上的不斷打壓,導致父親仕途坎坷,始終抑鬱不得誌。
    可當年若沒有父親的傾力相助,哪會有如今功成名就的丞相?成功了就想拋掉她家?妄想!
    夏若芷穩了穩心神,鎮定道:“臣女不求其他,隻求讓任雪清當麵給臣女道歉!”
    “道歉?”帷帽下,向桉輕輕勾起唇角,忽略過一旁憋貓眼淚的任雪清,眸光直接落到神色平淡的王夫人身上,“王夫人認為呢?”
    “事情能盡快平息,臣婦當然願意。”王夫人輕輕拍了拍懷裏任雪清不斷發抖的肩膀,輕笑,“做錯事了要道歉,自然是無可厚非,隻是不知雪清究竟做錯了什麽需要向夏姑娘道歉?還請夏姑娘說明一二,否則這歉意該從何處而來?”
    話又巧妙的被王夫人拉回一開始,夏若芷頓時語塞,再次求助:“公主。”
    向桉輕咳一聲:“那——”
    “皇上口渝——著,綿康公主速速進宮——”
    長福尖銳的身音貫穿於每個人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