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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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偷偷觀察,向桉發現他話寡性子淡漠,待人接物不遠不近,一視同仁,大事小事一切公事公辦,規規矩矩絲毫挑不出毛病。
    正經得好似當日禦書房抓她手腕,冷言冷語厲聲質問的人不是他,雨夜裏為她出謀劃策的不是他一般。
    這般說放下便放下的果斷人,怪不得是他得了皇帝青睞。
    自上了馬車,踏上和親之路,向桉便很少說話,此刻突然要說話,她嗓音沙啞:“這是到哪裏了?”
    四周花草已不見綠,枯黃幹燥,仿佛從夏天一步跨進秋天。
    苻清白:“稟公主,臣不知此處地名。但按腳程算來,我們明日下午即可抵達焱國邊關。”
    向桉眼皮垂下,似感歎似哀怨:“這麽快啊。”
    苻清白騎馬,沒接話。
    架馬行車半月有餘,向桉渾身上下無一不酸痛得快散架,實在折磨人,她天天盼望著趕緊抵達,如今聽到馬上要到了,心裏沒有半分高興。多的是悵然若失。
    許是天氣燥熱,向桉頓感口舌幹燥,手在一旁架子上拿去水壺,淺淺抿了一口,嗓子好受了一些又問:“這裏缺水?”
    “待臣去問問三皇子。”苻清白架馬向隊伍前麵追去,向桉目送著他去,心想:“去問問也好,最好他自己過來說,答應和親這麽久,傳說中的焱國荻三皇子一眼沒見過,連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和親一路,半月有餘,新娘子和新郎兩人至今一麵未曾見過,放眼普天沒有比這更稀奇的。
    是故意的?
    莫非荻三皇子僅見任雪清一次就已情根深種,連見都不願意見一麵?她拆散有情人了?
    想著,她不禁低聲喃語:“我竟然在有生之年見到情種了?稀奇。”
    良久,苻清白獨自一人架馬回來,他高聲道:“公主,焱國周邊鮮少下雨,但據國內國師預測,今年九月將會下一場大雨。”
    向桉抬頭看天,瓦藍純淨如寶玉,不見一絲白雲,太陽高掛,刺眼的光芒炙烤大地,迎麵的風呼呼灌入敞開的車簾,又燥又熱,感受不到一絲涼意。
    向桉:“現在才六月。”
    六月到九月,中間僅相隔三個月,時間不長,卻能渴死不少人。
    “公主無需擔心,焱國主城並未缺水,您不會受苦。”苻清白騎馬與馬車並行,眼睛始終直視前方,不看她,說的話仿佛是早已猜到她的想法。
    向桉:“……”
    焱國缺不缺水關她什麽事?她擔心的是她逃跑路上沒水喝,渴死變成一具人肉幹。
    沒水逃跑會是一個大麻煩。
    “你在焱國待多久?”
    苻清白:“焱國律法規定:送親隊伍至多能在城內逗留三日。”
    三日……她該怎麽辦?
    向桉側目看他,熱烈的陽光投於他身上,卻無法讓人感受到一絲一毫溫暖,就像是一柄放置在烈日下暴曬的劍,看似溫暖,實則冷漠疏離,淩厲鋒芒之下無法令人對他產生一絲依賴。
    尤其想到那天雨夜裏拒絕了他,這想讓他幫忙的念頭猶豫著說不出口。
    輕輕放下車簾,遮擋住外界眾人目光,狹小的車廂裏安靜到隻有車輪轉動和馬蹄踢踏聲。
    向桉在匣子裏找出幾個餅,一邊嚼一邊就水咽。
    啃完一張餅,下定了決心,臉皮厚吃四方,怕個蛋!
    打開車箱裏的幾個小箱子,翻出壓箱的一百兩銀票,折疊幾下後放入廣袖裏藏好——找機會拿給苻清白,讓他在焱國她挑選一處隱秘的房子,方便日後逃跑落腳。
    夜幕降臨,天邊星子閃爍,草叢裏不知名蟲子滋哇亂叫,平白擾人心煩。
    送親隊伍的腳步漸漸停下,一行人擇了一處空曠平原就地歇息,火堆三三兩兩燃燒起,焱國、塬國兩國送親隊伍涇渭分明,各自煮各自的飯菜,互不打擾。
    向桉掀開車簾,大口呼吸著夜裏難得的清爽空氣,須臾,前頭一個焱國嬤嬤端著一個碗過來:“吃飯了。”
    碗裏厚厚的鋪了一層羊肉,白色的油沫漂浮在湯麵,湯水渾濁,羊膻味衝鼻。
    這碗羊肉沒做一點處理,撒了幾粒鹽,加了點水煮熟便端過來了。
    色香味極差。
    向桉什麽都能吃,不挑食,可在遭受一天又幹又燥的折磨後,她實在沒有一點胃口吃這玩意。
    濃烈羊膻味衝擊下,向桉隻覺得胃中翻騰不止,惡心不斷直想吐。
    “她不吃。”苻清白出現,將車架上的羊肉湯拿走,換成一碗綠菜白粥,“公主喝粥即可。”
    碗內,白白的米粒上靜靜躺著幾片綠菜葉,白綠相襯,極其寡淡。
    她不喜歡,但……比起羊膻味的羊肉湯好一些。
    如果非要選一個——向桉毫不猶豫端起白粥,低頭小口喝著。
    焱國嬤嬤臉色瞬間不好看,一言未發,冷著臉端走羊肉湯,步伐直直向著荻原青歇息的地方而去。
    苻清白眉一挑,什麽都沒說,轉身回了塬國送親隊伍的火堆旁。
    片刻後,一個麵容稚嫩的小兵過來,他撓著頭,目光打量在向桉臉上上下左右飄忽不定,麵紅耳赤行禮:“公…公主殿下,安武將軍讓屬下來收碗。”
    向桉遞空碗過去,疑惑道:“你家將軍為什麽不親自來?”
    小兵端碗的手一抖,支吾道:“將軍說……讓屬下見見公主,省得入營一輩子,皇帝見不著一麵就算了,公主也見不著一麵。”
    底層小兵小將想要見到皇帝,沒有逆天運氣,的確一輩子見不上一次。可她就是想能見就能見到的?
    太不尊重人了。
    向桉:“……放肆!”
    小兵臉色瞬間煞白,撲通跪倒在地:“公……公主息怒,屬下殺夠了十人頭顱。”
    “小小年紀,還挺厲害。”向桉由衷敬佩,但凡她心狠,今日也不會被和親,“不過,你殺人和本宮有什麽關係?”
    “陛下曾口諭:凡任務完成皆可麵見陛下一次。”小兵渾身顫抖跪在地上,說的話卻條理清晰。
    將他的上下話一結合,向桉懂了:苻清白這是將皇帝沒有兌現的承諾放到她頭上了。
    雖說公主沒有皇帝尊貴,然而皇帝和公主皆是皇室之內的人,女兒替親爹完成諾言也說的過去。
    但是她憑什麽要幫皇帝完成他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