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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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過粥碗的任雪清在眾人目光中三兩口喝下,厲聲道:“我乃丞相獨女,加了黃土的粥我喝得,你們自然也喝得!”
    百姓們目光一對,再沒人敢說話,安靜排隊等粥。
    氣氛緩和,任雪清微不可察鬆了口氣,僵硬繃直的身子微微鬆懈,前幾日才發生過的恐怖流血場麵,她不想再經曆一次,雖然得小皇帝親旨——凡施粥者可殺一定百姓用作威懾的旨意,但她並不想使用這等殘忍之法。
    世道逼人,世人皆是可憐人。
    一場做戲結束,侍衛簇擁著任雪清安全回到丞相府,大門一關,等候已久的王夫人趕忙拿了帕子過來為她撣去衣裙上的灰塵。
    任雪清輕輕從王夫人手裏拿過帕子,一麵讓下人為她解去鬥篷,一麵低頭自己擦灰塵:“母親病未大好,怎就出來了?”
    前兩日王夫人上街施粥,因疲勞過度暈倒在地,等忙著鎮壓百姓的侍衛注意到時,王夫人已暈過去好一會,渾身上下冷如冰塊。
    雖得府醫把脈施針後悠悠蘇醒,卻是無力下榻,當夜便起了大燒,隨即一病不起。
    丞相被困宮中不得出來,小皇帝又下了施粥旨意,不得已之下,隻得由任雪清一介未出閣女子出麵施粥。
    “娘無事,明日起……”話說一半,王夫人沒忍住撇頭捂嘴大咳一陣,由著丫鬟拍背撫胸平緩了氣息,接著道:“明日起,施粥之事你不必再管。”
    “娘!”任雪清不耐煩腳一跺,“您還病著!不讓女兒侍奉便罷了,如今您還要帶病做事,是要置女兒於不孝的境地?”
    “你這孩子說話,真真叫娘傷心,世道亂,你一個女兒家出去太危險了,我不放心——”
    “都眼瞎了?!沒見夫人還病著?還不速速速扶夫人回房歇息!”任雪清眼一瞪身周邊圍著的丫鬟、侍衛厲喝。
    丫鬟、侍衛脖頸一縮,齊齊驚懼搖頭,丞相不在府中,夫人便是府中最大的主子,他們哪敢強迫夫人?
    “好啊!狗奴才膽子不小,竟敢不聽本小姐的話!”任雪清冷哼一聲,反手抽出鞭子,淩空一抽,嗖嗖劃過空氣發出刺耳尖鳴,“本小姐現在就要了你們的狗命!”
    “雪清,不可任性!娘還活著,哪就能要你一個姑娘家的拋頭露麵了——”王夫人疾呼,膽小的丫鬟們卻已團圍上,嘴上一口一句夫人恕罪、奴婢該死等恭敬之語,行為上卻無分毫客氣。
    王夫人倒是想生氣、想處死這些個下人,可奈何溺愛女兒,實在不想在眾多下人麵前下了女兒麵子。
    目送著王夫人被迫遠去的背影,任雪清收回渾身的氣勢,恢複以往柔弱的姿態,下巴微揚,盯著剛風塵仆仆跑來一個侍衛身上,輕聲道:“如何?”
    “稟小姐,屬下從天黑等到正午,可宮中大門緊鎖,黑煙滾滾,不見一人出宮。”
    “采買太監也沒有?”
    “沒有,倒夜香的都沒有。”
    侍衛眼見任雪清又要問,便嘴快的沒顧得上話是否粗俗,待反應過來已是來不及,所幸任雪清隻是點了點頭,並未說什麽。
    挨家挨戶府門轉悠而來的向桉早就到了,她一路從各家官員府邸觀察而過來,各家不是在哭鬧喊叫,鬧著要離開京城,便是雞飛狗跳死不願意出府施粥的,亦不乏有在努力維持家中穩定、開導家人想法的有擔當之人。
    唯有丞相府家中安靜、團結,不僅快速完成小皇帝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旨意,還有空騰出人手去探聽宮中消息。
    朱紅色柱子下,任雪清在一身通紅如火夾襖襯托下,整張臉病容愈發明顯。
    “那日來傳旨的太監關哪兒了?”任雪清忽然想到了前幾日她扣留的太監。
    “關押在柴房。”
    “帶我去瞧瞧。”任雪清收好鞭子,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偏院而去。
    向桉自然跟隨而去,現在她有些看不懂任雪清,記得她第一次見任雪清是在荷花宴上。
    那時候的她雖有跋扈,但是個嬌柔的小姑娘,當時發生的意外,背後真相究竟如何,現在早已無從細究。
    隻是未曾想到,她如今膽子竟然大到竟敢私自扣下傳旨太監。
    柴房內,一堆雜亂稻草裏,一肥胖太監堵了嘴,五花大綁斜躺在地上,眼見門打開,任雪清帶著一群人而來,太監白胖的圓臉上激動之情立馬溢於言表,柴房太冷、太黑了,他根本受不住。
    任雪清嫌惡一瞥,身後便有侍衛上前扯下太監嘴裏的破布:“任小姐,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太監又懼又怕,話語間甚至隱隱帶著一絲迫切,任雪清見此適才滿意點頭道:“安武侯爺去哪裏了?“
    新帝登基的內情,即便她一個閨閣女子都曾有所耳聞,可如今京城巨變,從龍功臣又手握重兵的苻清白卻是一次未曾出現。
    這征兆不正常。
    肥胖太監諂媚的圓臉一僵,支支吾吾好半天未吐露出一個字,任雪清心裏不由一緊,一旁提心吊膽等著的向桉同樣一緊,雙手無意識攥緊——莫非雪地裏的苻清白還沒有被人發現?
    想到那地方的偏僻,那天的大雪,和院外半遮掩的破門,不知怎的,向桉愈發肯定心裏的猜測。
    不知情的任雪清早已迫切不已,不顧侍衛的阻攔,緊抓太監衣襟,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厲聲道:“說!”
    “我……”
    向桉側耳剛聽太監說了一個字,眼前忽地一花,等定眼一看,發現自己不知怎的她已傲然站立於在高空之上。
    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低頭一瞧,腳下盡是人頭,可向桉淡定從容,變成魂魄後這種莫名其妙的事發生多了,她早已麻木。
    日子就在這麽捆縛的的情況下慢慢度過,雪一天比一天下的大,一天比一天冷,向桉對此沒有絲毫影響,真正影響到的是百姓。
    城外擠滿了衣衫襤褸的百姓,城內凍死餓死的百姓愈來愈多,奈何城門緊閉,於是城外的人跪在門口求著進去,城內的百姓拖家帶口求著出去。
    皇宮裏,淩霄子一左一右帶著兩個太監,端著金絲楠木盤跪於皇帝寢宮門前,俊朗的臉龐上一派肅穆:“陛下,仙丹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