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本來進度就快的程控交換機項目，再次提速。
    疲憊不堪的項目團隊成員，在知道國家引進先進程控交換機受到技術訛詐，談判陷入僵局後，強忍著疲憊，用更大的熱情參與到工作中去。
    所有人都憋著一口氣，鉚足勁要盡快把國產程控交換機拿出來。
    雖然目前研製的隻是256門程控交換機，距離萬門程控交換機的技術差距很大。
    隻要現在的搞成功，就掌握了基本的技術，算是入了門，然後團隊再增加人員，不斷突破相關技術就行了。
    所有人都處於打雞血的工作狀態，除了王征。
    “謝威啊，第一筆貸款已經結束了，剩下的貸款你之前說了要年後……”
    王征很頭痛。
    自己堂堂一個校企辦的負責人，手裏掌握著每年數千萬營業額的產業，卻被謝威當成錢包，不停地往外掏錢，早就掏空了，還在繼續掏。
    “今年結算的利潤不應該到了？”
    “那些錢都已經安排好了，可不能亂動！你之前不是告誡我，必須專款專用，誰都不能動用？”
    王征急忙後退了一步。
    滿臉警惕地看著謝威。
    謝威這是要破壞他自己定的規矩？
    變成李校長那樣臉都不要的人？
    “隻是借用幾天……”
    “一天都不行！”
    不等謝威說完，王征就堅決反對，“你定的規矩，你不能破壞，要不然以後校企辦就真沒法搞了……”
    “我又沒說必須要。行吧，我自己再想想辦法。”
    見王征堅決不同意“借用”其他項目的經費，謝威倒也沒有勉強。
    王征聽到謝威鬆口，急忙頭也不回地離開。
    項目上已經沒錢了，後續的測試改進工作，相關芯片生產，都是需要錢的。
    14廠那邊的芯片工藝開發費用也不能欠著：同樣是謝威一開始立的規矩，校企辦下屬各個項目跟工廠都必須獨立核算，避免吃大鍋飯的同時，也避免一家單位遇到問題，把所有項目都給拖累了。
    王征走後，謝威直接去了旁邊電話通訊技術室找到了雙眼布滿血絲，頭發淩亂，滿臉疲憊的羅誠，直接開門見山。
    “老羅啊，你這樣搞疲勞戰術要不得。”
    從羅誠交底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開始“升溫”。
    知道謝威在學校身份特殊，地位超然，羅誠這位追求“進步”的青年教師自然要跟謝威搞好關係；了解了羅誠背景，把他未來的很多年的工作都給安排妥當的謝威，自然也要保持跟“同誌”間的良好關係，不然後麵不好使用不是？
    於是乎，經常就會出現，羅誠忙完後，總會搞點酒來謝威辦公室。
    而謝威總會拿出一些花生米或是豬頭肉。
    從謝威對羅誠的稱呼就能看出兩人這段時間關係升溫的有多快。
    “特麽的，早知道上學時候我就努力一些了，現在很多東西都得從頭學……”
    羅誠抱怨著。
    他之前一心想去部隊，在部隊發展，從步兵到裝甲兵，再到坦克兵最後離開部隊上大學。
    原因就是當步兵時，一年實彈隻能打五發子彈；裝甲兵，比步兵好不了多少，伴隨裝甲車訓練的機會都不多；坦克更不用說了，一年炮彈打得更少，整天都是擦洗坦克，不停地練習裝炮彈取炮彈……
    一切都因為部隊窮，坦克、裝甲車這些寶貴的裝備，平時開起來都是油老虎，耗錢的不得了，更不要說一發都好幾千的坦克炮彈了。
    到了郵電大學，同樣也沒心思好好學。
    那水平……
    “你這完全是浪費時間。現學也不能現用啊，不如發揮你的優勢，給項目提提速……”
    “你知道我沒你那麽聰明，直接說！”
    聽到謝威這話，羅誠就滿臉不爽。
    可他又沒法反駁。
    別說謝威，連莫靈羽甚至謝威的那些同學，他都沒法跟人家比學習能力。
    “你之前不是說從部裏幫忙給要批經費嘛，項目這不沒錢了……”
    “錢在前幾天就匯到學校了啊。不多，就200萬……”
    艸！
    謝威轉身就往外跑。
    又特麽的被老家夥給截留了，要是不快點，指不定就被老家夥給挪用到其他項目上了。
    現在的李校長，是能見得經費到學校的？
    “我靠~”
    見謝威啥都沒說，把自己晾在這裏，羅誠怒罵一聲，旋即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了。
    “……領導放心，我一定會專款專用！保證不再胡亂挪用……”
    謝威到李瑞辦公室外，正聽到他在講電話。
    聲音很大。
    李校長的態度也很誠懇。
    正要推門進去，就聽到李瑞放下了電話，然後抱怨著：“郵電部的這200萬經費我這還沒捂熱呢！程控交換機是校企辦的項目，校企辦又不差錢……”
    “嘭~”
    門被謝威重重地推開。
    “謝威，你小子怎麽來了？誰惹你了？這麽大火氣？”
    看到滿臉怒氣的謝威砸自己辦公室門，心虛的李校長也不指責他不懂禮貌了。
    “錢呢？”
    “什麽錢？”
    李校長滿臉疑惑地看著謝威，“你要錢去找王征啊，我還指著你校企辦分點呢……”
    裝！
    老家夥這建立在徹底不要臉之上的裝，真像。
    “少來，郵電部那200萬程控交換機特別經費，被你截胡了。剛剛在門口我還聽到你在電話裏跟領導保證專款專用……”
    謝威懶得跟李瑞拉扯。
    學校新一年度的經費還沒到，已經被各個項目都給瓜分完了，現在缺口可不小。
    錢進了李老頭的兜裏，再想要出來就不容易，一旦被老頭把錢批給了某個項目，那是更沒有拿回來的可能。
    學校裏搞項目的負責人，一個個都屬貔貅的，隻進不出。
    而且，哈工大教授們有個最不好的傳統，每當遇事不決，道理講不通時，都會化身略懂拳腳的戰士！
    李校長這辦公桌，現在又搞成了之前那種一拍就散架的呢！
    謝威可不想麵對他們。
    “那啥……”
    “不要給我說沒到，錢是羅誠想辦法從郵電部要的，你知道為什麽郵電部願意給這筆錢？隻要我們的程控交換機搞出來，可以為整個郵電部節省以億計的外匯！甚至到最後都不需要外匯……”
    老頭子應該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當真？”
    李瑞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
    “前陣，郵電部跟富士通展開了談判，富士通的F150萬門程控交換機報價1500萬……”
    “狗曰的，搶錢啊！”
    李瑞聽到這麽高的價格，滿臉怒意，“特麽的比那些賣數控機床的鬼子還黑啊！”
    “……”
    聽到這話，謝威瞬間不想跟對方說話。
    萬門程控交換機，跟數控機床能放在一起比麽？
    一台萬門程控交換機，在現階段，可以滿足一座比較大的城市的通訊需求，而且通話質量很好。
    “設計已經完成，現在需要生產樣品用於測試，項目沒錢了。後續的貸款，還有段時間……”
    “那啥，謝威啊，要不，先給你們50萬？”
    李瑞知道這錢不得不給了，卻依然不想全部給。
    謝威隻是一臉玩味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這樣，100萬……”
    李校長有些尷尬，自己堂堂一個校長，每年經手上千萬的經費，現在搶學生的經費，傳出去，確實有些丟人。
    可他有不得不截留這筆錢的理由啊。
    謝威依然不說話，臉上的玩味更甚。
    “學校真擠不出錢了，這也是為了你……”
    李瑞看著謝威那帶著玩味的笑容，恨不得一巴掌呼他臉上，都是自己給慣的！
    平時啥都由著謝威，挪用他點經費怎麽了？
    此刻的李校長急了。
    “嗬嗬~”
    謝威直接嗬嗬了，老家夥這是在進一步刷新他的下限了。
    說什麽為了自己……
    怎麽都感覺跟那些哄孩子壓歲錢的家長，說什麽幫孩子存著，為了孩子好，實際上都是想花孩子的壓歲錢！
    “真的！你之前不是讓我把於永忠校友請回來嘛，過年後他就來學校了……要搞高能炸藥，沒錢怎麽行？”
    李瑞急忙向謝威解釋。
    聽到這話，謝威內心歡喜，臉上卻根本不相信李瑞截留這錢的理由，“之前我不是說了這錢校企辦出？”
    “唉~”
    李瑞歎了口氣，從兜裏掏出煙。
    咦，又是小熊貓？
    老家夥又去首都了？
    謝威接過煙，叼在嘴上，掏出李老頭送給自己的打火機，也不點燃，等著他的解釋。
    “上麵說了，軍事技術項目，不允許校企辦插手。這也就意味著，以後校企辦不允許投資軍事項目，自然也不能賣武器裝備。”
    李瑞噴出一團煙霧後，悠悠地開口。
    “？？？”
    謝威疑惑地看著他，見老家夥也不繼續說，才開口問道：“校企辦投資，也沒說校企辦要自己收回投資啊。你之前不是說，學校自己成立另外一個公司用來運營出口武器裝備的相關業務？”
    李瑞隻是抽煙，也不說話。
    謝威看著他，琢磨著老家夥口裏這話的真實性有多高。
    他清楚，想要通過校企辦往外賣武器裝備，這沒有可能。
    即使幾十年後可以民轉軍，國家允許一些民營單位參與軍工技術研發，但是出售卻需要軍事代理商。
    “咱們自籌經費，上級又不給一分錢，有什麽不同意的？”
    謝威總覺得這有問題。
    上級不給經費，學校有上級給的自主立項的政策，這對雙方都是好事。
    怎麽會不同意呢？
    “其實也不是不同意，主要是要求學校相關項目必須上報，收到上麵監管……”
    李瑞再次歎了口氣。
    謝威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沒同意？”
    李校長點頭。
    “你居然沒同意？！”
    謝威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語氣帶著深深的疑問。
    “為什麽要同意？上級給了我們項目自主權，讓我們自籌經費，不給一分錢的經費，還要管著咱們項目，你能同意？”
    李瑞大眼等著謝威，同樣質問著他。
    “唉~”
    這下輪著到謝威歎氣了。
    顯然，老家夥的心思有點反動了。
    點上煙，接連抽了幾口，謝威才認真地看著李瑞，“你想搞什麽上級不允許搞的東西？”
    除了上級不允許搞的，但凡是普通軍事科技項目，上級不可能會幹涉，沒看到火箭炮搞到一定程度，測試的時候還有部隊參與麽？
    現在答案隻有一個：李瑞想搞的涉及到了生、化、核！
    核相關的，學校是有的，謝威雖然一直都沒有接觸到學校這方麵的項目跟專業，但是錢老在國內的第一批力學學生，主攻方向卻是高能物理，換成別人不知道他搞什麽的，謝威能大體上推測出來，反正跟核有關的就那麽幾個專業。
    尤其是謝威那個時代，哈工大的粒子物理與原子核物理專業的學生，外麵根本沒有可能遇到。
    拋開上級並不反對的核技術，李瑞想搞什麽就已經昭然若揭！
    “你瘋了？咱們是學校！是培養國家需要人才的地方！不是培養戰爭販子的地方！”
    此刻，謝威是真的有點火了。
    饒是他的腦洞夠大，也不敢想李瑞會動這樣的心思。
    “你想啥呢！咱們可以不生產，但是不能沒有技術！你真以為歐美簽署了《禁止生物武器公約》，就會停止這方麵的研究？你以為《化學武器公約》為什麽這麽多年一直談判沒有進展？那是因為國際上掌握的化學武器殺傷力遠比生物武器更強……”
    李瑞也有些生氣。
    謝威這小子，這事情居然不支持自己。
    “目前國內並沒有專門培養研究這方麵人才的……”
    謝威直接轉身就走。
    這事情，他不想去跟李瑞扯犢子。
    走到門邊，謝威停住腳步，扭頭對李瑞說道：“校長，您關於‘可以不生產、不裝備，但是不能沒技術’的想法沒錯……可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學校培養的這方麵人才出去後……731罪證舊址擺在那裏，您自己去看看再說！”
    謝威說不下去了。
    現在，731罪證陳列館尚未建立，遺址一直都在那裏。
    沒有一個人能平靜地從裏麵走出來。
    曾經的謝威去過一次，幾乎是流著淚強忍著看下去。
    尤其是最後的結束語：“別回頭，向前走，出口有光，有人間煙火，有國泰民安。別忘記，來時路，有民族苦難，有國仇家恨。
    直接讓謝威在那之後很長時間都沒有從低落的情緒中走出來。
    也就是從那之後，他開始陪伴孩子，督促孩子學習，把兩個孩子送入了哈軍工……
    來到這個世界，他甚至都不敢去想那個地方。
    老家夥膨脹了。
    這玩意兒就如同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沒人知道將會造成多麽深重的災難。
    李瑞的想法謝威理解：可以不造，但是不能沒有。
    可李瑞沒想過，沒人能保證學這些專業的學生一個都不出問題！
    “還有，部隊有專門的防化學院，這兩個專業咱們學校不應該去建設，也不能建設！”
    丟下這句話後，謝威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甚至忘記了他是來找李瑞要郵電部撥的200萬經費的。
    李瑞此刻徹底愣住了。
    他真沒想到謝威對這樣的專業反應如此之大。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對還是錯。
    “怎麽樣，要到錢了？”
    情緒低落的謝威回到土木樓，羅誠就湊了上來。
    艸！
    自己氣得都忘記自己去找老頭的目的了。
    特麽的，該不會是老頭故意編的這事兒，就為了不給自己郵電部批的那經費吧？
    “被校長截留了。”
    “那不行啊！那可是郵電部給程控交換機項目的。沒有這經費，咱們跟富士通的談判就一直處於被動中……隻有我們有了技術，他們才會放棄訛詐的心思！”
    羅誠急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說完，就向著外麵衝去。
    羅誠之前本就是個不著調的三代，有點城府，卻不多。
    經費本來就是他要來的，謝威自然也就懶得去攔著。
    “砰砰~”
    辦公室本就開著的門響起了敲門聲。
    莫靈羽敲門後，見謝威抬頭就往裏麵走來，一邊走，一邊說道：“班長，你的信。”
    “信？哪裏來的？”
    謝威疑惑了，這年頭寫信是最為常見的通訊手段，可也因為寫信的時間太長，一般也都是普通的聯絡。
    到了學校這麽長時間，謝威就不曾收到過誰的信。
    “蓉城。”
    謝威更疑惑，“我爹要有事，一般都是拍電報啊！”
    謝建國要有事情，往往都是拍電報，而且不會因為現在郵電部發電報一個字0.07元，也就是7分錢就節省，很多時候羅裏吧嗦的話都會出現在上麵。
    反正紅光廠出錢。
    謝廠長可沒有給廠裏省錢的覺悟，尤其是在跟關係到廠子發展的兒子拍電報的時候。
    “今天剛到，後勤那邊知道你在這邊，就讓我給帶回來了……”
    看到信封上的地址、收件人姓名等字，那可是一筆一劃板板正正的，可湊在一起，怎麽看怎麽別扭。
    左右結構的要麽是一邊大一邊小；上下結構的要麽就是腦袋大，腿短……
    謝威實在想不明白誰給自己寫信，反正他在蓉城，沒有給他寫信的朋友。
    把信給了謝威，莫靈羽並沒離開。
    謝威隻是看了她一眼，就小心地撕開信封，剛打開，就愣住了。
    “兒子……”
    翻到最後，落款居然是“媽”，女字旁在一格出頭，後麵的馬隻有女字旁一半大。
    “我媽居然學會寫信了。”
    謝威不由樂了。
    一旁目光一直盯著的莫靈羽聽到這話，頓時鬆了一口氣，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阿姨之前不識字？”
    在她看來，能培養出謝威跟謝柔這樣天才的母親，應該是很有文化才對。
    何況，謝威的父親是廠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