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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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屬下聽說,幽州一向有下克上的傳統。”
    李元瑛眼神隨即轉冷,不帶溫度地緩聲道:“下克上,等同謀反,這世上沒有你在乎的人了?”
    霍七郎聳了聳肩:“那又如何?我九族俱無。就算你有皇帝老子,我也不在乎。”
    說著一把將李元瑛壓在錦衾上,並在他張口喚人之前捂住了他的嘴,戲言道:“大王,你也不想門外一群宿衛衝進來,看見這樣的景象吧。”
    她一把扯開他身上華麗的繚綾中衣,又將自己的腰帶鬆了,就這樣衣衫不整地騎在他胯間。動作看似隨意,實則以擒拿術牢牢鎖定四肢,莫說李元瑛帶病,就算他身體健朗時,也絕對擺脫不了。
    不知是“九族俱無”還是“門外宿衛衝進來”這兩句話哪一句起了作用,等霍七郎慢慢鬆開捂著嘴的手,李元瑛果然沒有出聲。他陷在柔軟錦衾裏,眼瞳幽亮,雖然受製於人,卻有一副睥睨物表的雍容神態。這光景簡直具有致命吸引力,霍七郎一時為之心神恍惚。
    他趁她失神,突然伸臂往枕下一探,霍七郎身經百戰,反手奪刃,隨意一甩,那把護身匕首就深深釘在床架上了。
    “前戲就到此為止吧,我舍不得弄傷你,你也扛不住重手了。”她一手壓製他的手腕,一手撫摸他脖頸的肌腱血管。
    一方麵很想碰觸那高傲的頸子,一方麵怕他激烈掙紮犯了病,沒想到脈搏隻是稍微快了一點兒,不露聲色的表情不是裝的,最初的震駭過後,他竟然真的冷靜下來。
    就在這一連串行動的同時,李元瑛心中念頭已經運行百轉,雙麵細作、被收買的刺客、宿敵複仇等等全考慮了一遍,但她似乎沒有要刺殺自己的意思。他瞥了一眼她那帶著細碎傷痕的臂膀,畢竟沒哪個刺客幹活前先脫衣服。
    “你想要的隻是這個?”
    霍七郎被問得莫名其妙,疑惑地道:“對,還能有什麽別的理由?看見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打算這麽幹了。”
    聽她承認了,李元瑛倒像是鬆了口氣。他平淡地道:“原來是預謀。有沒有考慮如何收場?”
    霍七郎莞爾而笑:“不過是幹完拔腿就跑,有什麽好計劃的。像大王這樣瞻前顧後束手束腳,怪不得熬得夜裏睡不著覺。”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麽好交流的了,李元瑛不再作聲,疾病把他多餘的力氣耗幹了,沒剩下抵抗的力量,他索性閉上眼,任由她為所欲為。
    霍七郎剝光了他的中衣,感慨第一絕色乃由皮至骨皆豔絕,縱然病到這種程度,他的身軀仍然優雅緊致,修長的骨架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肩膀寬闊,腿筆直修長,每一個部位都是她能想象最完美的形狀。
    而且果然如她所想,就算一直臥床,人該有的欲望依然不會消失,隻會因為長期沒有釋放的機會,積累得更多更敏銳,她稍加撩撥,這軀體就開始微微顫抖了。
    他沒有力氣主動,不過力氣這東西,霍七本人多到有些過量了,生怕把這塊堅冷而脆弱的美玉打碎,隻敢收斂著輕輕施為,用微火慢慢把水煮熱。
    一釜沉寂已久的凜冽雪水泛起細小的水泡,漸漸地翻滾熱鬧起來。
    李元瑛繃緊的身軀像一張弓。他腦子裏有一根弓弦,已經繃得太久太緊了,時刻處心積慮,晝思夜想,不敢有絲毫放鬆,身處猜忌境地,隻要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而霍七郎不給他放鬆的機會,強行逼迫這疲憊的弓張到最大,繃到極致,直到弓弦幾近摧毀的地步。重重錦帳之內,比有銀熏爐取暖時溫度更高,喘息全是喟歎。
    然後,她故意停下了,居高臨下品味他被汗水和淚水濡濕的長睫毛。
    水差一點沒到沸點,箭在弦上,李元瑛不敢置信地睜開眼,近乎仇恨地瞪視著她。
    冷雨如注,從筒瓦間洶湧而下,宿衛們穿行遊廊,此時巡邏到近處,能聽見他們甲胄金屬片撞擊的聲響,長槍林立的陰影透過窗欞透進室內。
    霍七郎勒馬駐留,停了腰間動作,反而俯身去親吻他。這很危險,但她就是忍不住激怒他。麵對這張臉,哪怕知道下一刻就會被他喚來侍衛亂槍貫穿,她也一定要犯險冒瀆。
    李元瑛依然不發一言,隻是氣急敗壞地狠咬她探進來的舌頭,兩個人口腔裏同時彌漫著濃鬱的血腥之氣。
    霍七郎隨他去咬,直到李元瑛被她流出的血嗆得咳嗽起來,才退出去,抵著額頭舔了舔他蒼白的嘴唇,將自己的血塗上去。燭光晃動,那顏色仿佛新製的胭脂,異常冶豔。
    她愛女人也愛男人,而眼前這張麵孔集合了一切她所愛的美妙特質,那是一種超越了性別的特異,甚至跟自己有些相似之處,當光影模糊了輪廓時,像是在照鏡子。
    霍七郎輕聲笑道:“這下能嚐出味道了嗎?”
    李元瑛渾身發顫,眼中幾乎竄出火苗,沉默地把嘴裏的血啐到她臉上。
    霍七郎將這個行為解釋為催促,於是開心地繼續策馬馳騁,抵著他的胸膛,感受擂鼓一般的節奏。她本以為會草草了事的圓夢之舉,沒想到這麽快樂,尤其是冒犯他時,那張容顏上勉為其難的隱忍,更覺愉悅加倍。
    箭離弦而去的時候,李元瑛腦中那根長久處於緊張狀態的弓弦隨之崩斷了,沒有任何過渡,頃刻之間,疲憊的身體就拖著意識共同沉淪進黑暗之中。
    李元瑛近乎暈厥又似昏睡過去,霍七郎用那件揉成一團的華麗中衣擦去他臉上血痕,收拾殘局的時候,他毫無反應。
    在他睡沉之後,霍七郎握著他的手腕,堅持探了一個時辰的脈,小心翼翼確認脈搏從激烈逐漸趨於平緩,而非直接停止,或是中途間斷。畢竟,若是不小心把這當哥的弄死在床上,就太對不起雇她來送信的妹妹了。得罪皇帝大不了亡命江湖,得罪了青衫客,麻煩可就大了。
    其後,她穿戴整齊,將橫刀插進腰間,再把所有賞金揣進懷裏,做好了隨時跑路的準備。
    然而看到他酣然入夢的麵孔,腿怎麽都舍不得挪動,一直等到雨停了,天色微曦,屋外傳來麻雀奪食的嘰喳聲響,她還是沒走成。
    卯時末,厲夫人帶著人前來,發現韶王還在熟睡,吃了一驚,因為他已經有大半年未曾睡到天亮了。她甚至上前探了探鼻息,生怕李元瑛是半夜裏溘然而逝。
    至於他夜裏不慎弄翻了銀熏爐,流鼻血脫了衣服擦拭之類都是小事,畢竟霍七郎是個江湖客,舉止粗豪,夜裏能稍微招呼一下就不錯了,不能強求她像侍女們那樣細致周全。
    這一覺直睡到午時,李元瑛才悠悠醒轉。
    霍七郎站在窗邊,準備再多瞧他兩眼便趁亂破窗而出。她的輕功雖然練得馬馬虎虎,比不得殘陽院前三,但高來高去,這群侍衛裏倒也沒人追得上她。
    誰想李元瑛愣了一會兒神,並未作聲。他從枕頭下麵摸出防身匕首瞧了瞧,又塞了回去。接著在內侍們的服侍下換上今日的新衣,盥洗漱口吐掉殘血,等著厲夫人安排服藥和餐食等事,自始至終泰然自若,仿佛深夜裏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霍七郎咂摸著口中有點疼痛的舌頭,倒覺得有些茫然了。
    過了一會兒,袁少伯前來請安,看見她還在屋裏杵著,疑惑問道:“你怎麽還沒散值?外麵的朝食已經擺過了。”
    霍七郎支支吾吾。她怕回到長屋裏,李元瑛一聲令下,就會被眾人舉槍戳成刺蝟。
    厲夫人招呼道:“那有什麽,郎君今天睡得好,飯也擺得晚了,讓她留在屋裏吃。”接著命侍女從韶王的餐食中挑出幾個硬菜給她。
    袁少伯知道韶王乳母對霍七郎甚是喜愛,也就不再多言。
    他行至李元瑛麵前行了禮,揮退內侍後,輕聲道:“主上交代盧家的事,估計楊主簿已經安排妥了,做得很幹淨。但是那個鮮卑女子之後便悄無聲息離開了長安,新任務得尋覓新人來做,要拖延些時間。”
    接著從懷裏掏出小小一片疊成方勝形狀的紙,恭敬地遞給李元瑛:“這是宮中傳出來的新消息,跟公主有關。”
    李元瑛展開方勝,隻是雪白的一張紙。袁少伯端來盥洗的銀盆,他將紙條扔了進去,清水浸透,紙上逐漸顯現出淺淡的字跡。隻有三個字:血塗鬼。
    李元瑛怔愣片刻,喜怒不形於色的容顏上罕見浮現出刻骨的恨意,但那表情和紙條上的字跡一樣,轉瞬即逝,什麽都沒留下。
    袁少伯作為皇子伴讀,和韶王自小認識,知道他年紀越長城府越深,偶爾展露這般神情時,必定是跟胞妹相關。誅殺“胡椒卿”盧頌之一家,是向來謹慎的李元瑛幹過最鋌而走險的一件事。盧頌之乃是皇帝的寵臣,又跟公主有過節,突然被刺客滅門,很容易為韶王招致懷疑。
    然而李元瑛不惜代價,一定要為妹妹複仇泄恨。如今得知公主僥幸活了下來,但當時是被生生活埋的,這恨意隻會延續下去,直至找出真相。
    自貴妃離世之後,在這世上,寶珠就是他唯一在乎的人。袁少伯心中不禁默默祝禱,希望她能平安無事盡快趕到幽州。
    許久之後,水中的紙片泡成一堆碎屑。李元瑛再次平靜下來,輕聲吩咐道:“找些江湖人問一問,殘陽院這門派的名聲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