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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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寧府,這不是臨西王府的所在地麽?
他過去和瀾哥出行,依稀記得有人匯報,說西寧府本次會試沒有貢生上榜,當時瀾哥還歎了口氣,說西寧府許久未有貢生了。
明慕不通四書五經,也不走科舉一途,在他居住的蒙城,很少有人讀書,自然不懂這句話之下的含義。
現下翻看這本奏折上,上麵來自西寧府的人不少,大約有四五個,第一名的會元便是。
明慕還特地記下了這個名字:賀屏,字隋光。
每一地的貢生都是珍貴資源,不論是外放做官、還是留在燕都,都能攢一筆政治資本,等到年老,便能帶回籍貫所在地,豐富本地,這也是地方豪強的主要來源對象。
西寧府地廣人稀,要抗擊外敵,還要應付每年的稅收,所有人都緊巴巴地過著日子,若是多出些貢生,再加上以後的政策幫扶,自然能慢慢發展起來。
轉瞬之間,明慕想起了好幾個後世耳熟能詳的方法,畢竟那可是大西北,青海還有鹽湖!
明慕收起奏折,好心情地鼓勵主考官:“做得不錯。”
主考官低頭謝恩。
等小皇帝離開後,小官來問他:“大人,是不是要直接將皇榜放出?”
“是,是吧。”
他心中疑惑,不是說這位新帝來自西寧府麽。
本以為小皇帝見到皇榜上隻有一人來自西寧府,會心生不悅,主考官連借口都找好了,隻推說是書寫有誤,多加幾個西寧府的人即可。
如今小皇帝看到那份名單,居然沒有生氣,也沒有提出意見。
主考官摸了摸長須,喃喃道:“看來陛下對西寧府的情誼不算深厚,既如此,連最後那一名,盡可抹去了。”
翌日,皇榜張貼。
燕都中多了兩件津津樂道的大事,一件是儀鸞衛忽而發狂,衝進不少官員家中,拘捕、抄家,動作快速又利落,一時間,但凡和壽昌伯走得略近的官員,幾乎人人自危。
第二件事,自然是會試上榜的名額。
對其他州府的考生而言,本次會試平平無奇,部分考生本以為榜上無名,看到結果後卻驚喜異常:“中了!我居然中了!”
“早就和兄台說過,每逢會試,排名總能稍微提前一點。”自詡多智的同鄉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好好準備半月後的殿試。”
……
和外麵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截然相反,某個客棧的一角,卻是一片淒風楚雨。
不出意外,這次又沒有西寧府的貢生。
幾位西寧府的舉人聚集在一處,在皇榜還未張貼前,抱著微弱的希望,留在燕都——聽說,剛登基的皇帝來自西寧府?或許他們之中有人能登上皇榜?
但結果出來,頓時寒了心。
一位頭發花白的舉人仰頭痛飲:“下一次,我再不來了。”
他考了許多次,從未上榜過。一開始,或許以為是他學識不夠,但越考越發現,是皇帝乃至百官,都不願意錄取西寧府的貢生。
小小的桌子前圍著五六位失意的舉人,喝得醉醺醺,唯有一個年輕舉子,麵如霜雪,端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既沒有碰眼前的酒菜,也沒有符合周圍人的話語。
“隋光,你還年輕,下次再來,說不定多來幾次,總有一次高中榜上。”一個同鄉的舉子試圖去拍賀屏的肩膀,平輩之間以稱呼字為主。
他知道,自己這位同伴才華橫溢,目下無塵,如今不過二十出頭,第一次來燕都參加會試,得到這個結果肯定很不甘心。
不僅如此,他讀過賀隋光默出來的文章,才華橫溢、鞭辟入裏,就算不是魁首,也絕不會榜上無名。
“絕不。”賀隋光目光冷湛,帶著股決絕的氣勢,“倘若這次不中,我再不考了。”
友人詫異:“可是這次結果已經出來了……”
賀隋光隻道:“我去南監,我去儀鸞衛,我要去告禦狀。”
他聲音一句重過一句,最後壓過了桌上的所有人,幾乎泣血:“我不信,西寧府的文脈就此斷絕!”
“你不要犯傻!”友人拽著他的衣袖,幾乎要急冒煙了,“依你之才,說不定下輪會試便能上榜。若是此次告禦狀,不說成功與否,定會讓諸位考官知道你這個刺頭,說不準直接劃去你的舉人功名,何必搭上自己的前程!”
“那又如何?”賀隋光毫不動搖,“假若連最基本的公平都做不到,我又何必在入朝為官,倒不如留在西寧府,本以為新帝……”
他冷笑一聲:“非明君也!”
下一秒,桌上碗筷傾倒,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其他同伴猛得撲過來,手忙腳亂地去堵賀隋光的那張嘴:“你不要命了?!”
就連那位年長舉人,都嚇得酒醒,慌忙地四處探看,幸好他們因為省錢,選了距離燕都中心較遠的客棧,又因為榜上無名,選擇了偏僻的座位,此時大堂內人數不多,客棧老板隻顧盯著算盤,應該沒注意到他們的動靜。
“賀隋光!你、你……”友人指著他半天,最後徒然地放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你真不怕儀鸞衛和南監?”
若是被儀鸞衛發現剛才的大不敬之語,賀隋光也別說告禦狀了,直接進詔獄,打殘打死了都沒人替他求情。
賀隋光撥開捂住嘴巴的手,冷笑道:“那又如何?既然新帝做出這種事,還不叫人說了?”
“你們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波及你們。”
說完,他不再理這些同伴,而是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同伴們七手八腳,又想將賀隋光拉回來,或者幹脆,今日就帶著對方離開燕都——總之不能叫他單獨一人,否則真做出什麽了不得的事,又該如何?
可惜去往西寧府的商隊過些日子才能出發,這些日子,不得不縮在客棧裏,嚴防死守。
“早知如此,當初……”當初不帶他來就好了。
同伴端著簡單的飯菜,正欲上樓給賀隋光送飯,一邊走著,一邊對身邊的人抱怨。
說來說去,後麵的話還是未能出口。
十年寒窗苦讀,為的就是一朝會試。
“隋光之才在你我之上,心有不甘實屬正常。”另一人出言安撫。
若是能盡快離開燕都就好了。
二人歎著氣,走到賀隋光的房門前,敲了敲門。
等了半晌,裏麵毫無動靜。
同伴心生怪異,以往送飯時,在敲門後不久,賀隋光便會出言讓他們放在門外。
他忍不住將手中飯菜交給另一人,自己則是試探性推了推門,老舊的門栓發出嘎吱一聲響,再走進去,房間裏空無一人,唯有窗戶大開。
這裏是二樓,後麵是條死胡同,所以他們沒在外麵看著。同伴立時跑到窗戶邊,發現被褥被撕成一條一條,係了死結,從二樓垂直而下。
“完了、完了……”
同伴尖叫一聲,引來了其他西寧府舉子的注意:“賀隋光跑了!”
——
辛辛苦苦從二樓爬下來的賀隋光,遇到了第一個難題:他不識路。
說來慚愧,西寧府地廣人稀,他幾乎從未離開過自小居住的地方,左鄰右舍都是熟人;來燕都的路上,因著他年紀最小,同伴們也是處處照拂。
因此,陡然麵對如此龐大、複雜的都城,對從未出過遠門的賀隋光而言,簡直困難程度拉滿。
“咳、係、係統。”他暗自念出那個繞口的名字,等待腦海裏的“東西”回應他。
[叮——強國係統已就緒,請問宿主有什麽需求?]
“我,我迷路了。”賀隋光抿了抿唇,倒是記得找個隱蔽的地方,“我要去儀鸞衛。”
[咦?為什麽。]
因為宿主還處於新手養成階段,一點能量都不能提供,所以平常係統都是休眠狀態,隻有宿主呼喚才會蘇醒。
賀隋光將會試的事簡單說了一遍,聲音堅決:“我不信他是明主。”
短暫的沉默後,係統在他腦海裏吱呀亂叫:[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你居然敢質疑嘉元帝!他可是嗶——、嗶——、嗶嗶嗶——]
由於保護設定,所有有關未來的事情全都被自動消音。
係統和賀隋光吵了半天,還是無法扭轉對方的觀念,簡直悲憤難當:兩個月之前,它降落的地方極為偏僻,唯有賀隋光的資質最優,雖然忠心差了一點,但這無關緊要。
現在看來,什麽無關緊要,明明是最緊要的一環!
係統來自遙遠的未來,曾經的盛朝嘉元帝被譽為千萬史學家最大的意難平,所以將它投放到這個時空,意圖改變對方的命運。
[……所以宿主現在是想?]
綁定之後,除了宿主自然衰老死亡,係統不得解綁,爭執半晌,見實在無法說服宿主,係統首先軟了下去。
“幫我引路。”賀隋光目光執拗,那個怪異的係統和他說新帝千好萬好,越這麽說,他越覺得新帝是個怪物——不然,怎麽能操控這個東西到別人腦海中?
係統悄悄冷哼一聲,掃描出燕都的地圖,簡單易懂地突出前往北鎮撫司的最佳路徑。
——既然宿主不信它的話,那就直接去見嘉元帝,看誰說的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