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卷 第六章 初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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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浩渺的悠澤之上,一隻小船正緩緩向參辰島駛去。站在船頭的男子身著絳色長袍,上綴墨玉瑪瑙,腰間一柄黑漆木鞘佩劍,一手執令牌,一手捧一紫檀雕花木盒。
船靠岸,他獨自一人徑直走上回廊,消失在一片濃霧之中。
黃昏時分,茶莊。
用過晚膳之後,空夜說有事相商,便將東方胤和鄒冰恕帶到廳堂。廳堂裏是濃濃的茶香,泡著各自的思量。摒退旁人之後,空夜從懷中取出兩個令牌,分別交給東方胤和鄒冰恕。令牌上的圖案是潺潺碧水和片片花瓣。
鄒冰恕仔細看了令牌,嘴上泛起一輪弧線,“不愧是密山領主,能從‘雨後’那裏拿到令牌的,也就隻有空夜先生了。”
“雨後”,東方胤對這個名字還是頗有些印象的——神秘的悠澤領主,隱居在參辰島上,而且,她還是蠱毒名門“清水流香”的掌門人,可謂“天下至毒”。
空夜:“不敢當。隻因密山與悠澤比鄰,所以我與她有那麽一點兒交情。正巧她有事要離開島上數日,隻要我們別鬧得太大,在她回來之前把事情了結了就行,她是這麽說的。”
空夜接著向東方胤解釋道:“參辰島周圍方圓一裏之內為悠澤領主的私有禁地。我恐怕到時你們不小心踏入禁區,所以特向領主討來令牌以保萬全。
領主手下的人在見到令牌之後,將不幹預你們的行動,就算你們打到島上,她們也不會放毒驅逐。不過,領主隻答應讓你們自由行動,並不打算出手相助,所以就算你們故意將鄒冰刃引入禁地,可能也不會有人幫你們對付他。”
東方胤:“那便好。倘若‘清水流香’放毒,走的時候恐怕也得把命留下。”
空夜:“二位隻要帶著令牌,就可以不用顧忌,放心在悠澤行走。”
東方胤喝了一口茶,心想還是無淚泡的蘭花茶比較好喝。他看看空夜,又看看鄒冰恕,然後慢條斯理道:“空夜先生相信我們一定能殺了鄒冰刃麽?”
聞言,空夜的眉間多出一條皺紋。
東方胤:“十年前的‘寒冰之刃’已是萬夫莫敵,一夜之間便讓密山血流成河。當年密山、悠澤、少華山三位領主在場都拿他無可奈何,最後還是傳說中的崇安法師將他收服。如今的鄒冰刃憑我們兩個人就能對付麽?”
空夜仔細看了看東方胤,輕聲笑道:“說實話,我也曾經反複思量究竟需要出動多少人、布下怎樣的天羅地網才能將他拿下。然而,當我修書與鄒少主商議時,他回信說隻需一人足以,此人就是‘東方胤’。”
“這家夥與我有仇,所以拉我陪葬。”東方胤低聲自語道。
空夜:“嗯?你說什麽?”
東方胤:“沒什麽。隻是覺得空夜先生行事謹慎,應該會有更周全的計劃,以確保萬無一失吧?”
空夜:“這當然。我會派人暗中埋伏,希望到時能幫上二位的忙。”
東方胤:“到時,倘若我們不敵鄒冰刃,先生請來的‘暗中高手’應該會出麵把事情給了結了?”
空夜:“……”
東方胤:“當然,要是事前被告知還有後援,就不會拚盡全力了,先生不希望我們臨陣脫逃,把事情甩給別的人,對麽?”
空夜:“你太高看我了。要找到比二位更厲害的高手,實在太困難了。我可是一心期待著東方先生使出從不示人的真本事,和鄒少主一起將‘寒冰之刃’徹底打敗。難道——你還有什麽特別的要求?”
東方胤:“要求倒是沒有。隻是,倘若我們被鄒冰刃所殺,請先生事先想好對付他的辦法,僅此而已。”
東方胤對空夜說話,眼睛卻看著鄒冰恕。
空夜:“那……好。”
東方胤的話讓空夜一時想不明白。
這時,鄒冰恕揚起臉,深深地看了一眼東方胤,然後對空夜道:“那就拜托先生了。”
東方胤和鄒冰恕各自回房之後,空夜仍在廳堂內反複琢磨著東方胤剛才的一番話。他心中有些忐忑,原本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似乎還不能令人放心,但他又實在想不出破綻會出在哪裏。
他知道自己絕不是多心或者疑神疑鬼,那兩個人實在很難對付。而且,雲霧姬那邊——她到現在都假裝不知道東方胤已到密山,一直默不做聲,沒有行動,讓人猜不透……也很難辦。
正當空夜絞盡腦汁思考著各種可能時,他手下的親信來報:“‘暗影門’的人已經到了。”
四更天(注:四更,淩晨一點到三點),離密山三十裏遠的丹桂城內,密山領主的宅邸深處。
雲霧姬坐在雪白的羅帳裏,和帳前的黑衣男子對峙著。
雲霧姬:“你故意放他去?”
男子:“我叫他走,他不走。”
雲霧姬:“……你告訴他空夜要殺他了嗎?”
男子:“沒有。”
雲霧姬:“……你是不是想說——我應該感謝你沒有下手?”
男子:“……”
雲霧姬“但是,你會後悔的!”
男子:“……我隻後悔沒有親手殺了他。”
雲霧姬:“……你走吧,不用再來見我了。”
男子:“保重!”
言畢,男子倏地消失在黑夜中。
“……謝謝!”雲霧姬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空洞而無畏,她就像是層層蛛網中的蛹,破繭而出,即是自取滅亡。
茶莊大院內不引人注目的一個角落,外部粗簡而內飾豪華的客房裏,石江義和田野把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任何異樣,既沒有暗室,也沒設置機關。武楸枰坐在桌前,閉目養神。
房門被人輕輕扣響——“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暗語沒錯。
一個黑影推門閃進屋內,隨手將門關好。
石江義用暗語對黑影道:“你再不回來,天就要亮了。”
葉飛羽沒有回答,隻是席地坐下,準備小憩一會兒。
武楸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田野用暗語對石江義道:“我們也休息一下吧。”
石江義:“嗯。”
對於他們來說,每次任務都不輕鬆,而這一次,是五年前的那件事以來最棘手的一次。
晨光初現,端坐在榻上的東方胤舉起手中的茶杯,敬了朝陽一杯清茶。雖說多加了點兒東西,然而茶還是不錯的。
東方胤心裏想著,又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後從腰間的香囊裏拈出一枚蘭花花瓣放入茶水中。他捧起茶杯,心滿意足地聞著那股淡淡的清香味,覺得這樣的話喝多少都可以。轉而又一想——似乎泡的順序反了呢。
倘若無淚看見,會說“應該先放花瓣,再注水”麽?
不會。他一定會安安靜靜地看著,覺得各人的泡法有各人的味道。
那他會學麽?
也不會。並非他認定自己的方法好,隻是在泡茶的時候會很自然地先放進花瓣,而不去想將花瓣放入水中會是什麽味道。
這樣的人,現在在哪裏做什麽呢?
他應該不喜歡露宿吧,如果在山下的客棧住下,等著自己去找他就好了。他先走了也沒關係,反正自己很快就能追上。他現在還穿著女裝麽?自己不在他身邊的話,還是穿男裝比較好……
東方胤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身邊有很多眼線正嚴密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還是不要隨意走動得好。因為閑著無趣,於是便想些不明所以的事情打發時間。
在東方胤看來,這次的任務,除了隨機應變以外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想了。誰讓這是鄒家少主人心上的死結,除了那個人以外誰也解不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