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祁弘譽專程到教坊見了萃榮夫人，並在談話間特意聊道：“上次的點心非常好吃，多謝夫人！”
    過了幾日，從教訪回來的白術晚間來到荷塘邊，等了不多會兒，虹霞妃便出來經過他身邊，他會意地隔一段距離跟過去，晚風舒逸。
    白術：“萃榮夫人告訴我，祁大人很感謝給他提示的人，事情進展順利。”
    虹霞妃：“那就好。謝謝你的幫忙！”
    白術：“能幫上忙，我很榮幸！”
    “這是謝禮。”虹霞妃遞給白術一本冊子。
    白術本想推辭，但又好奇，“這是？”
    虹霞妃：“琴譜，想來你會喜歡。”
    白術：“舉手之勞，怎麽敢受如此重禮！”
    虹霞妃將琴譜放到白術手邊，“拿著。”
    白術：“我……”
    虹霞妃：“拿著，好好練習。”
    白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你是好琴師。”虹霞妃說完，笑著看白術，在白術臉紅之前離開，回了心香館。
    虹霞妃心想祁大人果然為人著想，很有分寸，沒有深究給他提示的人。而如果真的追究起來，自己算不算“清水流香”的人呢？程老板和暗影們的關係又有多少人知道？
    我們是不是壞人或者幫凶，我們救助那些被他們所害的人又算怎麽回事？人生還真是複雜，活了五十多年隻有些明白，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才不容易後悔。還是善行令人舒暢，問心無愧的感覺最好，難有難的做法。
    虹霞妃從錦盒中取出那支翠簪，細細地看，輕輕地想。
    參辰島上，梁駿越來越覺得清水流香宮與江湖上對它的印象很不同。
    雨後還不曾見過，然而小宮主和溫澄等人都不是心狠手辣的蛇蠍婦人，也沒有妖冶魅惑拊背扼喉，倒反是挺平常，蠻好看，比較冷靜、有條不紊，很少聚談、很少猶豫，都能獨當一麵。要說特別的，她們似乎對男人沒有什麽喜愛或厭惡之情，倒是很好共事。
    不過，再仔細想想，她們動手殺人的時候可能也一樣鎮定無情吧。清水流香宮隻有女弟子，不知是否因為雨後厭惡男人，她出現的時候自己要不要躲遠一點？
    看來自己還是有偏見，總覺得“天下至毒”是個喜怒無常會隨手殺人的人。其實呢？還是小心點吧。
    悅原，丹桂城。
    富商盛璽家昨夜遭竊（注：盛，音shèng；璽，音xǐ），其實護院已經發現竊賊，本想按江湖規矩給些錢財了事，不想來人竟亮出暗影門的身份，要主人家舍財免災。護院趕緊稟報主人，盛璽沉思片刻，讓護院們袖手旁觀，任由盜賊們拿走許多財物，留下“報官者死”的字條。
    清點之後，管家向主人報告損失，不算太多，也不少。沒有外人，管家疑惑道：“就算盜賊用了暗影門的東西，也不可能是暗影門的人哪！老爺為什麽不讓護院們動手呢？”
    盛璽：“咱們得跟普通商人的反應一樣。”
    管家：“老爺的意思是？”
    盛璽：“官府最近沒發布告說有盜匪吧？”
    管家：“沒有。”
    盛璽：“我們很可能並不是他們盜搶的第一家。讓苑群他們私下打聽打聽（注：苑群是盛家護院的頭領），有沒有其他人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
    管家：“明白了。”
    沒過幾天，苑群回話說：城西烏家也被盜了，就在盛家被盜的前一晚，他們沒敢聲張，說好在暗影門的人沒再來。盛璽心裏有了個大概。
    等月初明德公的人來取財物，盛璽報告了有人冒充暗影門盜搶、並威脅受害人家的事情，猜測這些人很可能在流竄作案。
    來人走了之後，管家恭敬道：“還是老爺英明！我們差點就暴露了關係。”
    盛璽倒沒得意，“人在江湖，盡量少挨刀吧。那些人，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不知他們還能活多久。
    明德公的人回去之後馬上上報了消息，掌門追查下來，無羈弄清了來龍去脈。
    先前鷲鷹報告說在槐中東郊善後時發現自己人的衣物被拿走了（注：鷲鷹，是暗影門中負責打掃戰場、處理屍體的善後組織。在第一卷“第十八章兄弟二”中出現過），無羈還以為是當晚對戰的槐中派所為，猜測他們是否計劃混入暗影門內部。現在看來，被旁人趁機取走圖謀私利的可能更大。
    好膽量！無羈派手下根據盛璽給的被盜物品明細到各當鋪、市肆尋找線索，並告知自家商行、店鋪留意。
    而此時，一夥賊人正到了蘭桂城，他們沒想著去哪家作案，而是在想怎樣才能進入花街的水秀山莊。
    大哥：“我說二子呀，咱還是算了吧，咱七個人加起來都認不全告示上的字，能寫出啥狗屁詩詞？而且就咱那字，寫出來都丟人！”
    二哥：“詩，確實不行。不過又不是非得寫詩，射箭也行啊！”
    大哥：“你會射箭？”
    二哥：“練練唄，這不比寫詩容易啊？”
    大哥：“說的呢！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啊！”
    二哥：“再不行，咱練個樂器——對，打鼓，打鼓容易，就是敲兩下嘛！”
    大哥：“得得得，看花容易繡花難，要那麽容易，咋沒多少人選那關？”
    二哥：“讀書人都是書呆子，看見寫詩的就排那邊去了唄。”
    大哥看著他，無奈歎氣：“唉！”
    老三：“二哥，我看得出來你是真想進那什麽山莊，不過那裏這關那關的比官府都難進，蘭桂城滿大街都是漂亮姑娘，幹嘛非得去那兒呀！”
    二哥：“你懂什麽！那要沒特別的，那些有錢有勢的人老想著去那兒幹嘛？肯定不一樣！”
    小五：“二哥說得對，咱現在也有錢了，該去見識見識，回頭跟兄弟吹牛，去過水秀山莊，多有麵兒啊！”
    老三：“咱進都進不去，吹啥牛？”
    小五：“這不正想辦法嗎！四哥，你說咋辦？”
    四兒：“我……也沒啥好主意。小六、老七，你們倆鬼精鬼精的，想到啥好點子沒？”
    小六：“在想，在想。”
    老七：“……咱能不能找人合作，取長補短呢？”
    老三：“啥意思？”
    老七：“咱有錢，但不會玩那些讀書人玩的東西，肯定有讀書人沒錢，也想進去看看。咱們出錢，讓他們幫咱們想辦法進去，比咱在這兒瞎想靠譜吧？”
    小五：“有道理！”
    老三：“有道是求人不如靠己，那讀書人要有辦法至於那麽窮嗎？”
    四兒：“三哥，你這話就不對了。讀書人的本事不一定都能掙著錢，要不咋有‘窮書生’這種說法呢？”
    老三：“我覺得不靠譜，要是給人發現咱是幹啥營生的咋整！”
    小五：“咱不說他上哪兒發現去？”
    老三：“他要問咱哪兒來的錢呢？”
    小五：“這……”
    老七：“……可以說有親戚發財了，回鄉找人給他幫工，還給分了點兒錢。我們就想用這些錢進水秀山莊看看，也闊氣一回。”
    老三：“他要問是誰給的錢呢？”
    老七：“這種事一般不會問，要真問了，就說小地方的土財主你們也不認識。”
    小六：“我覺得行。”
    老三也不吱聲了。
    四兒看看大哥、二哥：“咋樣？”
    二哥趕緊道：“行啊！”
    大哥想了一下，“行吧。不過這人得好好找找，太精的不行，回頭把咱都給套進去，太呆又辦不了事。”
    老七：“我們這就去找，找好了讓您先看一下，要是行，我們再談。”
    大哥點了下頭，“嗯。”
    “魍魎”向魆報告（注：魍魎，音wǎngliǎng，組織的名稱，為東堂主的手下；魆，音xū，是“魍魎”的小頭目），已發現目標的行蹤，隻是他們在蘭桂城中，不好動手。魆讓人稟報東堂主，說目標已找到，會伺機鏟除。
    盜賊們在找合夥的窮書生時又有了新發現。
    小六：“我聽到個好消息，咱們不用進水秀山莊，也能聽曲兒。”
    二哥：“咳！我當啥好消息呢。是能聽啊，茶館就能聽，那能比嗎！”
    小六：“不是那個。就是水秀山莊的姑娘彈的，而且還是彈得最好的，叫淑音。”
    “嗯？”二哥一臉興奮和懷疑。
    小六：“有個窮書生跟我說，就算給他錢，他也沒法兒帶咱們進去。隻有大人們才能帶幾個隨從，那都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般人隻能憑自個兒的本事進去。不過，如果咱們隻是想見識下水秀山莊姑娘的技藝，那倒是有法兒。
    水秀山莊琴技最高的淑音姑娘會不時到城北遼澤邊彈琴，咱們可以悄悄湊近聽聽，隻要別靠太近、保持安靜，護衛們一般也不攆。”
    二哥：“那還是進不了山莊啊！”
    小六：“二哥，咱進去不就為了看美女聽小曲兒嗎，在哪兒不一樣？”
    老七：“就是！那些讀書人還挺喜歡水邊呀、亭子呀這些地方，咱去那兒聽還不花錢。”
    老三：“知道具體在哪兒嗎？遼澤可不小啊。”
    小六：“那人告訴我了，還不要錢，我請他吃了頓飯。就是不知道淑音姑娘啥時候去彈，下雨天肯定不會，天好的時候咱輪流去守著吧。”
    老三：“……行。除了大哥，兩人一組，有伴不悶，也好報信。大哥、二哥，你們說行不？”
    大哥：“行。這回要聽著了，就算了了。”
    二哥：“聽了再說。今兒我跟小六去，老三帶著小五，四兒帶著老七。”
    大夥：“得。”
    負責監視盜賊的“魍魎”發現他們每天派兩個人去同一個地方，從下午守到半夜，看不出在做什麽，有些納悶。
    這天又輪到四兒和老七，馬上入冬了，天挺涼。
    四兒嘀咕道：“天這麽冷，你說這姑娘晚上還會出來嗎？”
    老七：“這說不準，姑娘家的心思誰猜得著。她要想來，下刀子也會來，要不想來，就沒轍了。”
    四兒笑道：“你小小年紀，還知道姑娘難猜。”
    老七：“唉！現在的年輕人也不容易呀！”
    四兒：“得了！”
    水秀山莊內，水仙正在給淑音梳妝，理瓊枝敲門進來。
    理瓊枝：“今兒又去啊？”
    淑音：“是。”
    理瓊枝：“唉，你這多年的習慣也難改。讓秦皓多帶幾名護衛跟你去吧。”
    淑音：“淑音怎麽敢勞煩秦大哥！”
    理瓊枝：“你現在是水秀山莊的台柱子，他理應護你周全。今晚沒有特別的客人，家裏沒什麽事，你就不要推辭了。”
    淑音：“謝謝老板娘！淑音任性，讓您擔心了。”
    理瓊枝：“我知道你喜歡那兒，也知道你願意彈琴給人聽。我喜歡你這性情，我不攔你。隻是最近我總有些心神不寧，不知會發生什麽事……”
    淑音：“……淑音一會兒就回來，冬天天冷就不去了。”
    理瓊枝：“你總是這麽懂事，讓人一開口就內疚。”
    淑音：“是您太寵淑音了！一段時間不去也沒事，或者來年換個清靜地方也好。”
    理瓊枝：“好！”
    淑音和水仙上了馬車，除了車夫外，馬車周圍有四名護衛。
    水仙小聲道：“沒見著秦大哥呀！”
    淑音微微笑道：“秦大哥不會輕易給人看見。”
    水仙輕聲好奇道：“秦大哥除了教護衛們功夫，平時都難得見到，出現時也總蒙著麵，他怎麽那麽神秘啊？”
    淑音若有所思，“嗯……真人不露相。”
    水仙樂了，“嗬嗬。”
    在附近溜達的四兒和老七瞧見一輛馬車駛來，還有護衛跟著，立馬來了精神。馬車停好後，車上下來一位穿著講究的姑娘，還有一位，更漂亮——還有琴！
    四兒趕忙對老七道：“快！快去叫二哥他們。”
    老七：“唉。您看好，要變地方了好找。”
    四兒：“唉。”
    不多時，一夥人飛奔到不遠處，隱約聽到琴聲，便收了步子慢慢靠近。周圍三三兩兩的人不少，一夥人兩兩並肩、排好隊，不擋道，瞧見一人單獨在旁豎著，正好那人回頭張望，是四兒，向他們招手，他們便走過去，然後特意分成兩撥站好。
    護衛們看著他們站定，便收了視線。暗中監視的“魍魎”沒想到這夥人是來聽琴的，心想這夥盜賊還挺有雅興。魆聽著琴曲，斷定今晚不是動手的時機。而秦皓覺得奇怪，暗影門的人在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