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番外、一期一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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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f線,小雀初中時代沒有認識岩泉和及川。成年男女,時間跨度大,結尾雷人,與正文完全沒有關係,請看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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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留住一位本不應該出現在你生命裏的人?
    在岩泉和及川難得雙方都湊到空閑時間,打一通長長的越洋電話的時候,岩泉突然意識到,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和及川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以及整整六年的同窗,其中的情義已經難以用語言來表達。但即使如此,千萬裏的距離,4小時時差,還有各自忙碌的工作,讓他們這幾年見麵的次數寥寥無幾。何況岩泉的計劃是學有所成之後回國,但及川基本已經確定改籍阿根廷。
    雖然未來的變數無法預測,可長久的分別已經成定局。當然,以他們兩個的感情厚度,不管過去多久再次見麵時都會記起曾經的一切,相處如常。
    “你突然在這感傷個什麽勁?真不像小岩啊,你明明一直是個榆木腦袋。”及川在世界的另一端透過手機發表絕對會被暴揍的賤兮兮的話,可惜岩泉並沒有瞬間移動的超能力,隻能用力按壓自己青筋暴起的太陽穴,忍住掛電話的衝動。
    “我根本沒有在說你!”
    “什麽啊,難道你談了什麽異國戀嗎?突然想這種事。”
    岩泉突然哽住,半晌才吐出一句:“什麽異國戀……根本就沒有戀在裏麵。”
    他和高山雀根本就不是情侶,甚至隻能算的上普通朋友。
    在拿到高山雀的電話號碼之後,岩泉必須承認自己並不是完全沒有想要更進一步的想法,可是馬上兩人就被無情的現實打壓。兩個人學校就距離近一百公裏,而學業更是無比繁重,抽不出一點時間去開一兩個小時的車見麵。
    岩泉從大二開始就在牛島的引薦下拜空井崇教練為師,大三起甚至每周末直接在他所在的球隊裏實習,並且根據計劃,他應該再讀三年研究生之後回日本繼續從事該行業。
    在大學接下來的時光裏,他隻來得及偶爾給高山雀發短信,以及見麵寥寥幾次。他們其實相處起來挺愉快的,但致命的是他們根本沒有時間相處。而如此生疏的關係,更不可能把彼此的未來考慮進去。
    他聽高山雀說已經預定去哈佛大學讀研究生,岩泉隻能祝福,並且心裏暗自計算兩邊的距離。四千公裏,近70小時的火車,岩泉離她越來越遠。
    所以岩泉退一步,就像他最初說的那樣,把關係保持在普通朋友的界限內,這樣的話,哪怕一年見一次麵都屬於驚喜了。
    這無關勇氣,而關乎責任,所以岩泉打算放下這一切。
    這樣卸去某種心理負擔之後,兩人的相處反而更加輕鬆,偶爾還會煲電話粥。高山雀業餘活動比較單調,雖然平時會去鍛煉身體,但是對各種運動項目沒什麽興趣,也幾乎沒有接觸。但是因為岩泉的生活與排球密切相連,所以她私底下稍微了解了一下。
    結果她發現排球比她想象中的要有意思,並且身體對抗性比較低也讓她比較喜歡,最後反而能和岩泉一起看比賽。岩泉提起他的發小正在阿根廷打聯賽,在日本國內當年的同級或者後輩們也在v聯盟大放光彩。
    高山雀扯起嘴角,像是在笑,說她有點羨慕。
    之後時間流逝得很快,岩泉繼續在空井崇手下學習,他的目標非常早就已經樹立,倒是高山雀那邊焦慮如亂糟糟的耳機線繞滿心髒,碩士生涯一塌糊塗。
    並不是指成績,事實上高山雀自虐般把一切績點和論文都拉倒最高。可是越是臨近畢業,她就越是痛苦。
    “我找不到工作!”
    “喂喂,你是哈佛畢業的學生。”
    “別小看文科生低到你難以想象的收入!”
    雖然高山雀如此說道,但是岩泉察覺出來對方可能並不是因為收入這種事而煩惱,更多的是因為根本找不到想做的工作。她說一般情況最好的去處可能是繼續讀博,然後進入高校教書,然後她一想到這點就很想吐。
    高山雀的精神狀態一直都不是很好,她因為壓力大而會吸煙,但是又因為害怕自己上癮而強迫自己一個月最多隻能抽一根,同樣是自我虐待行為。她說她的心理醫生進退兩難,不知道究竟是讓她抽煙來發泄情緒更好,還是放任她用不健康的手段戒煙更好。高山雀是把這個當作笑話講給岩泉聽的,隻是岩泉不太想笑。
    其實在大多數時候高山雀很少講自己生活上的不如意,她的解釋是沒有必要,還會讓聽的人為她不高興。
    岩泉感覺自己胸口有種奇妙的灼燒感。有那麽一瞬間他會想直接買今晚的飛機票直飛馬薩諸塞州,站在高山雀租的公寓門口,去安慰她的靈魂。可是那瞬間的衝動後是無盡的空虛。
    如果不是每時每刻都能見麵,將手掌貼近她的臉頰,那膚淺的安慰將毫無意義。
    2019年上半年,兩人臨近研究生畢業時終於又見了一麵,這次是高山雀前往加州。他們漫步在那個小公園裏,這是再次分別的前奏。
    岩泉即將畢業,馬上就會回國,成為一名運動訓練師,為日本排球國家隊效力。他問高山雀將來的打算,高山雀看起來比之前更瘦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說她應該無法適應普通的工作,可能會先回紐約,然後嚐試自由職業。
    第一次,岩泉開口邀請她有機會可以回日本。
    “日本啊……我在那沒什麽特別的回憶呢。不過我堂哥在那裏,確實很久沒回去了,之前都是實哥來美國看我。”
    “我馬上會被國家隊錄用,明年也正好是2020年東京奧運會,你可以過來看比賽……我也可以把我的朋友們介紹給你。就當是換個心情吧。”
    高山雀考慮了很久,最後她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答應下來。
    當時的岩泉挺高興的,雖然時間還早,但已經在心裏規劃如果高山雀真的來了之後如何招待她。他看出來高山雀挺喜歡日本男排國家隊的那幫奇形怪狀的人,岩泉打算把日向和木兔拉過來,肯定能把高山雀逗笑。
    再之後,岩泉回到日本,與國家隊那幫人混熟,偶爾打電話和及川互懟,為明年的奧運奔波。高山雀說她不出意外會在2020年6月份回日本。
    可是這成了他和高山雀最後一次見麵,也是最後一次聯係。
    2019年底,新冠疫情爆發,岩泉和高山雀開始失聯。
    5
    2020年整整一年都糟糕到岩泉不願意回想第二次。從最開始的以為是普通流感,到最後變成席卷全球的死亡病毒,巨大的陰霾縈繞在所以人的頭頂。日本,或者說大部分國家的防疫政策都糟糕透頂,每天的死亡人數都在飆升,而奧運會延期也是板上釘釘。
    更加讓岩泉焦慮的是周圍人的身體狀況,他本身就是做管理運動員身體健康的工作,此時更是緊張。因為日本最後基本上全體解禁政策,國家隊的眾人幾乎都被感染了個遍,隻有把防控做到極致的佐久早逃過一劫。
    疫情對於年輕人的傷害沒有那麽嚴重,可是後遺症還是不容小覷,何況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備戰奧運,一點小小的身體不適都會在練習裏帶來巨大誤差。
    岩泉焦頭爛額,這邊拚命處理工作,也要抽出時間與家人聯係,問問老人們是否都身體安康。那邊及川被困在阿根廷,根本沒辦法回國,也需要拜托岩泉幫他問問自己還在仙台的家人是否安好。最後岩泉自己也中招一次,昏沉倒在床上,隻能給自己灌退燒藥,祈禱這次能熬過去。
    在疫情剛開始的時候,岩泉就聯係過高山雀。因為時差原因岩泉還特意熬過夜,趁著美國上午的時間給高山雀打電話,可是那時對方的電話就已經打不通了。
    岩泉和高山雀在美國的社交圈並不重疊,所以他想找人問都找不到。他甚至給高山雀的研究院打過電話,但得到的結果隻有無法得到畢業生的現狀。
    大概過了一個月,岩泉某天早上起來,收到一封來自美國的郵件。裏麵是群發內容,大意是高山雀的手機遭到損壞,又因為疫情原因無法盡快注冊新號碼,現在隻能拜托別人幫她給親近的人群發郵件,來交代她現在暫且沒事。
    現在別說國際航班,國內的航空都已經全部停運,岩泉被困在日本,高山雀同樣被困在美國,不知什麽時候這個世界才能恢複運轉。
    無法得知高山雀最新近況這件事讓岩泉光是想起來就心髒加快,血壓升高,手心發涼又冒汗。可是毫無辦法,他甚至自己都沒辦法完全照顧好。疫情期間經濟下滑嚴重,社會混亂,人們的心理問題也頻發。高山雀心理狀況不佳這件事岩泉早就知曉,此刻更是擔心到晚上都會失眠。
    足足半年之後,岩泉才得到來自高山雀的第一條親自撰寫的郵件。她說她的手機問題依舊沒有解決,之前被困在劍橋市的公寓裏無法動彈,現在終於可以出行,打算回到紐約,去到父母身邊。
    “如果沒事請給我回一封郵件,但是抱歉我現在生活亂七八糟,可能沒辦法及時回複。”這是她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岩泉也隻是簡單地報平安,並且附上一句如果有什麽地方自己能幫忙一定要告訴自己。
    2020年6月以後,日本進入複產複工的環境,出入境也有所放鬆。隻是目前奧運延期,所有人的生活都被疫情攪亂的情況下,岩泉不知道高山雀是否還有回日本的打算。他有時候會往郵件那邊繼續發送自己生活的近況,可是高山雀那邊除卻那封郵件外再無其他消息,岩泉又開始擔憂來。
    時間來到年底,終於,高山雀拿著新手機新號碼給岩泉打電話,說自己預計近期回日本。但馬上事態急轉直下,全球死亡人數飆升,本來放鬆傾向的國際航班極度縮緊,美國那邊也是一票難求。岩泉有在網上看過買一張機票可能要排隊到四個月之後。
    最終高山雀還是蹭著2021年奧運會的光,隨著遊客終於抵達日本。而這距離她和岩泉最後一次見麵已經過去了兩年。
    她抵達日本這件事並沒有提前告訴岩泉,是在她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並且在仙台的堂哥家安頓好之後再最後聯係岩泉。
    那時是7月份,天氣很熱,岩泉跑到車站去接高山雀。她的頭發因為沒有打理已經變直,但還是短發,帶著白色口罩,臉色比岩泉記憶中的任何一次都要蒼白。
    岩泉遙遠的看著她從人頭攢動車站朝自己走過來,才意識到,距離兩人第一次在美國偶遇,又或者是重回國中,擦肩而過時岩泉的回頭,原來已經過了那麽久。
    高山雀往前趕了幾步,岩泉也忍不住上前,兩人緊緊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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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連續三次被確診,所以後遺症很嚴重。”高山雀走進門,一邊摘口袋一邊這樣說。
    岩泉問高山雀是否已經找到住處時,高山雀遲疑幾秒後搖頭。然後岩泉頭腦一熱,問她願不願意住他家。
    岩泉還在內心裏懊悔自己這樣是不是太隨便了,高山雀那邊卻意外地答應下來。所以現在看著她進入自己的公寓,岩泉腦子很恍惚,有種不真實感。
    可是在聽聞高山雀剛剛的話後,岩泉馬上就把那些心思全部拋出腦海,馬上開始非常擔憂地詢問具體情況。
    現在的高山雀比起兩年前起碼瘦了十斤,本就白皙的皮膚此時慘白更加切合。與岩泉的緊張相反,她看上去甚至有點麻木,好像已經習慣自己的情況。她解釋說沒什麽什麽大事,也在漸漸好起來,現在隻剩下味覺還沒恢複。
    高山雀坐在沙發上,反應有點遲鈍,岩泉一邊輕聲說自己這兩年發生的事,一邊悄悄觀察對方的表情。高山雀雖然會頓幾秒才給出回應,不過確實是在努力認真聽。
    岩泉反過來問高山雀這兩年怎麽樣,不過也補充道如果不願意說完全可以不講。高山雀雖然時常沉默,但還是斷斷續續說了一些。
    “當時租的房子出了一點問題,可是疫情又很嚴重,我們隻能病急亂投醫,結果新租的房子漏水,但是我們也換不了,所以每次隻能拿桶把水接住……”
    這些瑣碎的小事卻猶如針刺,讓岩泉的心髒產生綿密的疼痛。
    這時高山雀環顧四周,發現岩泉住的地方其實是個小公寓,隻有一間臥室。
    “你把我叫進來是打算讓我住哪?”
    “……你睡臥室,我睡沙發。”
    高山雀低頭瞧瞧自己正在坐著的小沙發,表情微妙。她歎口氣,站起來,說自己還是去別的地方住吧,不打擾岩泉了。
    “你剛剛不是說沒定住哪嗎?”
    “現在定了。”
    岩泉開車把高山雀送到她的指定地點,發現是東京的高端別墅區,他本來想問一嘴這是誰的房子,可是高山雀提前搖搖頭,讓岩泉不要問。
    臨近奧運,岩泉忙得像陀螺,那天抽出時間去接高山雀已經是他能擠出最多的時間,他隻恨自己不能影分身,好不容易高山雀真的回日本,自己隻能去工作。
    而高山雀這幾天就在東京到處晃悠,還讓岩泉安心工作,自己要到奧運結束之後才回美國,還有時間。
    這次的奧運對岩泉來說非常重要,不僅因為自己第一次參與如此盛大體育賽事,還因為及川那家夥終於要來兌現高中畢業時的諾言,浩浩蕩蕩回來,勢必打敗日本隊。岩泉幫忙要來了很多比賽門票,塞給高山雀,說她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去看。
    日本和阿根廷的比賽結束之後,及川跑來和日本隊的大家打嘴炮,所有人嘰嘰喳喳,最後打算一起去吃飯。當然運動員們是不能喝酒的,所以就出現一堆大老爺們所在狹小居酒屋的座位裏大喝氣泡水,還是健康無糖版這種奇妙的景象。
    岩泉雖然也沒喝酒,卻因為高漲的氣氛導致大腦有些昏沉,以至於接到高山雀的電話的時候語氣都是飄著的。
    周圍的人也是,明明隻是氣泡水,舉止卻仿佛已經醉得不行,聽見岩泉電話對麵是個女聲,立刻開始鬧起來,特別是及川大喊著“是不是那個異國戀”,岩泉立刻暴擊他的後腦勺,害得及川差點從座位上倒下去。
    在詢問大家的意見後,並且警告大家不要亂說話後,岩泉對高山雀說:“你要不要過來?你一直會看v聯盟的比賽吧。”
    今天的高山雀也莫名情緒高漲,話也比往常多,她入座之後就點了很多酒,之後也一直在喝,臉色有些發紅。岩泉知道她酒量非常好,可能今天這副樣子卻著實怪異。
    她與大家相處的很好,可能歸功於她表揚別人的時候非常直白,哄得大家都非常高興。明天還有其他比賽,所以大家也提前要離開,走之前木兔朝著高山雀揮手,說一定要來看自己的比賽啊,高山雀笑著點頭說肯定會去。
    岩泉明白一直氣質抑鬱的高山雀如此興奮表明其中一定有問題。而等到兩人上車之後,果然高山雀撐不住了,她開始突然開始深呼吸。岩泉顧不得之前恪守的男女有別,伸手過去一隻手拍著高山雀的背部,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臉,嚐試安撫她。
    高山雀慢慢安靜下來,她轉過頭看著岩泉,突然開口說:“我的爺爺在疫情期間去世了。”
    “但是我當時根本回不到日本,隻能我父母先回來。所以這次我落地之後先去祭拜了爺爺。那棟別墅是他的遺產。”
    “……請節哀。”岩泉沒想到這其中有這麽悲痛的故事,可是高山雀卻搖搖頭。
    “我其實和他關係一點都不好。我們已經五六年沒見過麵。”
    “隻是感覺……誰能想到,每一次見麵,都是最後一次呢?”
    高山雀又開始呼吸不暢,她突然情緒失控,對著岩泉飛快地自言自語起來,也不在乎他是否能聽懂。
    “我這幾天真的很開心,我很少有那麽開心過……但是我越開心,就越覺得可怕。”
    “我馬上又要回到美國,隻要奧運會一結束。我依舊沒找到工作,我的煙也沒有戒成功,我的父母非常擔心我……”
    岩泉怔怔地看著高山雀,她眼眶中突然掉下什麽東西,潮濕地劃過臉頰,在幹燥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線。
    高山雀眼圈發紅,淚流不止,哽咽著繼續說。
    “兩年前我覺得自己隻要自己願意就能回到日本,結果被困在我漏水的公寓裏,無法聯係到任何人。下一次出來時父母聯係我,說爺爺病危。”
    “但我根本買不到回國的機票,我甚至回不到紐約。之後我一直重複著確診,痊愈,又再次確診。我倒在床上,感覺自己要死了。”
    “我到現在味覺都沒有完全恢複,我什麽都吃不進,但每天還是逼自己把食物吞下去。”
    她的雙目毫無焦點,仿佛凝視著虛空。
    “你懂不懂,這真的很可怕。那居然是我們最後一麵。”
    “而現在,今天,此時此刻,也有可能是我們人生中的最後一麵。”
    “我才不想要什麽一期一會,那樣也太痛苦了。”
    岩泉看著眼前這位,平時總是一副強硬到不會被任何人看見軟弱模樣的女性,此刻卻淚眼婆娑,說著如此讓人心碎的話。他能感覺自己搭在高山雀背後的手掌在微微顫抖,鮮血在自己血管內飛速湧上大腦的唰唰聲清晰可聞。岩泉頭暈目眩,他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腦子裏隻有一種欲望、一個念頭。而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將它述說出口。
    “那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