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Chapter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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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現在心情異常複雜。
    特別是在看見宮侑往前邁出一大步,就是為了能夠降低重心用雙手十指來進行傳球後。要是孤爪這時候絕對選擇直接下手來傳球了。我又一次看呆,回過神來時莫名心虛,想著幸好及川現在沒在我身邊,否則就會重演我那次看著影山發愣,然後及川旁邊死盯著我的尷尬局麵。
    打排球到現在,作為主攻手總是會多關注給自己傳球的二傳,而我也見證了許許多多優秀的二傳。我以為影山已經夠不同了,但宮侑還是在另外一個角度給予我新鮮感。
    影山給人的感覺是非常喜歡排球,隻要能碰排球就很開心,在此基礎上選擇成為二傳。
    宮侑給人的感覺則是盡責,他在非常認真地做二傳的工作,無論是傳球的精準度,還是堅持以標準的姿勢進行傳球,哪怕會導致他甚至要跪在地上。這其中的緣由,恐怕也是出於愛吧。
    信高這時走到我身邊,感慨我居然真的理會了那個臭小子。那邊男排自發的練習賽還在繼續。副攻作為誘餌吸引了對麵攔網的視線,可是宮侑這時傳給後排,來了個後三進攻。
    “啊,就是這種感覺。”她用手指著宮侑,“對於二傳來說,如果一傳不到位的話其實二傳也會比較難到位,那就算姿勢不夠標準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是他會非常認真地傳好每一個球。”
    “剛剛壓低重心的那一步,非常完美。”
    說完信高嘴角抽動了一下:“自從我們教練今年全國大賽上看見過他的表現,就天天拿他來教訓我,真的煩死了。”
    她扯扯我,示意我去旁邊練習扣球,可是正好結束的宮侑已經朝我走來,他滿頭汗水,直接扯起衣領來擦拭。
    “怎麽樣,前輩?”惱人的話語,語氣還如此上揚,幼稚得想要爭出高下。
    我定在原地,很是無奈地抱住雙臂,而宮侑看起來則是不得到答案不肯放我走。站在他後麵的宮治大大翻了個白眼,而站在我身後的信高則是隱蔽地翻了個白眼。
    “很厲害。”在這種事情上我通常都不會掩飾什麽。
    宮治和信高都用驚奇的眼神看著我,宮侑倒是直接尾巴高高翹起,那副得意的樣子是真的招打,而且他還順杆爬得飛快,下一句居然是:“哈,我就知道,前輩你在旁邊都看呆了吧。”
    “那我肯定比你口中宮城的那位二傳厲害吧?”
    “……不,我還是覺得他更厲害一點。”在這點上我依舊非常堅持,不容置疑。
    宮侑眼睛瞪大,簡直要跳起來大喊“什麽!”被宮治狠狠拽了回去,信高這邊也把我扯走,頭也不回喊著我們要去練習。
    “你是不是脾氣太好了一點?”信高上下打量著我,眼裏確是狐疑。
    “我在學校的隊裏的風評可都是不好相處。”
    她伸手往後指著正在大鬧的雙胞胎們,並畫了個圈。
    “剛剛就那副樣子,你居然還誇他。”
    “打得好事實吧。”
    “……你會把這種男生哄壞的。”信高看我的眼神一言難盡,好像岩泉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可是我不太清楚我到底幹了什麽。
    “他這種類型,你越是這樣他就越會黏上來。”信高警告我。而她的話也一語成讖,因為後來宮侑居然跑過來,說他來幫我托球,讓我來練習扣殺。信高思考一秒鍾決定放棄我,完全不想和宮侑有更多糾纏,一溜煙跑走。
    而我是真心搞不懂宮侑是想幹什麽,我甚至還請教了宮治。
    “我是哪裏招惹到他了嗎?”
    “不……”宮治的表情也一言難盡,“前輩你不用思考他的想法,他是那種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人。”
    宮侑在排球方麵特別嚴厲冷酷,哪怕是他主動要求要來幫我練習扣球,可是在我哪裏做的不好的時候還是會非常直白的指出,讓宮治經常有些緊張,害怕我生氣。不過我倒是不會因為這個生氣,托他的福,我學習直線球的進展迅速。
    “你……還真是仗著高山前輩溫柔。你要是對別人這樣早就被打死了。”宮治站在旁邊,語氣滿是不敢置信。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我溫柔。
    “哈?”宮侑明顯不讚同這句話。“我說的話有錯嗎?既然我的傳球沒問題,那肯定是扣球的人有問題吧。”
    “可是哪有人像你這樣說話難聽。你之前還語氣很差的罵了隊友吧。”
    “弱者沒有資格聽見好話。”
    “你絕對會惹人厭。沒有朋友的可憐人。”
    “無所謂。”宮侑根本不在乎。
    “我一定要與人為善,和你相反。”宮治如此感慨。
    我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極端”的人。不是1就是2,完全不容許任何曖昧不清,想要的東西就要全部拿到手,無所謂的東西完全可以全部放棄,頭也不回大步向前。我打排球這兩年所遇見的所有矛盾與掙紮,在他看來可能都是不值得停留的小事吧。
    “我要讓你認同我,高山雀前輩。”
    “我已經很認同你了。”
    “我是說我要讓你覺得我比宮城的那個二傳強。”
    “那是不可能的,請放棄吧。”
    “什麽!”
    宮侑氣得跺腳,大喊:“這是作弊!前輩你明明隻是因為和他關係好所以才一直說他比我強而已!”
    “是啊。”我幹脆利落地承認下來。“所以你別再這鬧了。”
    “那如果我和前輩你的關係比你和那位二傳的關係好,我是不是就能超過他了?”
    我沉默幾秒,拒絕回答這種冒著十足傻氣的問題,並且放棄繼續應付這位難纏後輩,直接掉頭就跑,回到宿舍。
    宿舍裏大家都在,但是信高正在非常大聲的和某人打電話,氣急敗壞的樣子很像在吵架,但詭異的是江花滿卻在旁邊笑眯眯的聽著。
    “什麽!我們封閉式集訓,你怎麽可能進的來……不準!你聽不聽得懂人話……說日語!不要在那拽英文!”
    最後好像是那邊先掛掉的電話,此時信高的表情黑到看上去非常想立刻衝到對方家進行一場報複性謀殺。江花滿本來滿是幸災樂禍在旁邊偷聽,可是信江一個死亡視線掃過來就立刻逃跑。
    信高緊握手機,眉頭緊鎖沉思片刻,最後居然把目光轉向了我。
    “你,既然連宮侑那種狗東西都能忍下來的話,女生也可以忍吧?”
    “……什麽?”
    “是珍妮。”信高頭痛得忍不住的用手按壓太陽穴,“她死都想來見你。”
    當天晚上,我和信高站在體育館門口的那塊區域內等人,但我還是一頭霧水,隻是被強行拉來。原則上我們是封閉式管理,不能外出,外麵的的人也不能進來。可是畢竟體育館非常大,我們隻征用了宿舍、排球場和部分訓練室,其餘的部分還是有人員進入,何況還有很多工作人員與保潔人員進出,所以至少大門是沒有封鎖的。
    現在我們正是要鑽這個空子,打算在大門附近的休息區會晤。
    “隻要一小時,拜托應付一下她。”
    “我是無所謂,可是她為什麽想要見我啊?”
    “她說她好不容易見到一位美國長大的女生,當然要來看一看。”
    話音剛落,那邊就有一位戴著帽子,披著運動外套,個子特別高的女生走進來,顯得周圍的物品都迷你起來。她張望之後注意到這邊,立刻大步跑來。
    “fuuka(風夏)!”
    “不要那麽大聲。”信高立即斥責她,然後她介紹我:“這就是高山雀,你們之前也打過比賽。”
    “你好,suzu(雀)。”珍妮興奮地朝我打招呼,並且伸出大長手將我擁入懷中,我下意識也配合著拍拍她的背部。旁邊的信高則是對於珍妮直呼初次見麵的人的姓名這件事感到不滿。
    “那你們聊,我先走了。”信高冷漠離去,但臨走前還不忘記叮囑我一定到點就趕她回去,別慣著她。
    在信高走後,珍妮非常迅速地把語言轉換為英語,之後我們一直在用英語交談。
    “東京的留學生應該挺多的吧。”
    “可是沒有也打排球的啊。”珍妮把帽子和外套都脫下,晾在旁邊的椅背上。上半身雖然穿的不是背心,可確實是緊身短t,下身則是低腰牛仔褲。她一頭紅褐色的直發束成高馬尾,很長,直到背部的位置。見我盯著她的頭發,珍妮把馬尾順著肩膀撇到胸前,嘴裏卻在抱怨,說自己不喜歡這個顏色。然後她湊過來,用手指撚起我的一縷黑色短發,揉捏著說喜歡這種。
    “不喜歡紅發喜歡黑發……紅發安妮嗎?”[1]
    珍妮噗嗤笑出來,狂拍我的肩膀,第一次有人懂我的梗,讓我非常欣慰。
    珍妮是個標準的美國女孩,恍惚間我仿佛回到美國,坐在學校花園旁的長椅上聽見隔壁同學嘰嘰喳喳、音調很尖利的英語。她非常健談,卻口無遮攔,和我抱怨來到日本之後生活裏的不習慣,日語非常難學,同學難以相處。
    “你留學期限是多久?”
    “會到高中,之後就回美國上大學。你也會回美國吧?”
    “不一定。”
    “為什麽,那邊肯定比這邊好。”珍妮漫不經心地掏出手機,想要我的電話號碼和關注我的臉書,我隻能說我沒有臉書,她隻能退而求其次要我的郵箱地址。
    “怎麽開始打排球的?”聽見我的問話,珍妮側過身,用手撐住腦袋靠在椅背上,思考著說:“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就是因為身高很高,所以社團輪番過來問我。我更擅長排球,就選排球了。”
    的確,並且從現在看上去,她明顯已經不止190,起碼比我要高15厘米以上,整整半個頭的距離。
    “就是打發時間而已。”這是她對排球的評價,不過她這麽想也無可厚非,有了珍妮的加入,綠之丘已經實現中學排球全國大賽三連冠,絕對是別人求著她來打球。
    我問她為什麽對我感興趣,她勾起嘴角,說我長得又ol又adorable。
    “而且扣球很重。”她拍拍我的又大臂。“你知道的,這個國家的人都太無趣了。勉強fuuka和itsuru(滿)還算有趣吧,可是風夏總是對著我說教,挺煩的。”
    我不置可否。
    我發現我老是盯著珍妮的長發看,後知後覺才終於意識到,是因為珍妮就是所有賽場上,除黑川之外唯一留著長長的頭發的人。
    “沒人叫你剪頭發嗎?”我指著那紅頭發說。
    “沒有啊。我還好奇為什麽你們都是短發。”珍妮的話天真到可以說是刻薄。
    我因為驚訝而微微張大雙眼,愣住幾秒之後扯動嘴角,想笑,又發現笑不出來。
    臨走前珍妮摟住我,彎下腰貼近我的臉頰,並吻了一下。自與父母分別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被人親吻過了。
    “我們是同類。我是說我們都是這個國家的異類。”珍妮捧住我的臉,神情真摯,就好像她真的這麽認為。
    所以我也湊近,也在她的臉頰印下無比冰涼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