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李善道還定戰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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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李善道觀罷薛世雄營的情況,回到樂壽。
去時除李善道、劉黑闥、高曦、高延霸、焦彥郎、蘇定方等外,共兩百騎,回來時,卻多了幾人。這幾人鼻青臉腫,手腳被綁,橫置在焦彥郎等的馬鞍前,是順手擒下的薛部軍吏。
竇建德聞訊,又是親出城外迎接。
看到這幾個俘虜,問得知了來曆,竇建德發自真心的佩服,說道:“二郎英武不凡!一日夜間,往返二百裏,覘完敵情,安然歸來不說,還擒到了幾個薛部賊將,當真了得!”
“竇公,敵情我已瞧罷,劉神婆竇公接來了麽?”
竇建德說道:“昨日已經接來。”
“可已有叫她卜算?”
竇建德撫須笑道:“當著大家夥的麵,俺令她卜算的,卜算出的結果,俺正要與二郎分說。”
“甚麽結果?”
竇建德說道:“俺問她欲走避之,如何?她答說,‘不能免’。俺又問她,欲降之如何?她答說,‘亦不吉’。因俺又問她,則迎戰如何?她說,‘大吉’!二郎,這場仗,看來咱是可打了!”
“果是如此說?”
竇建德嗬嗬笑道:“俺是在正殿問的她,問她時,長史、主簿,俺阿兄等人俱在,大家夥俱是聽得清清楚楚。劉神婆就是這麽說的!……阿兄,是不是?”
比之昨天,曹旦的精氣神有了明顯地提振,說話的聲音也振奮了不少,他叉著腰,挺著肚子,振作地說道:“不錯,大將軍,劉神婆便是這麽說的!這場仗,咱們可以打!”
“這麽說來的話,竇公,倒是正好!”
竇建德問道:“哦?”
“看了薛世雄營,我回來路上,思得了一個進戰的方略,敢請與公計議。”
竇建德大喜,說道:“好,好!二郎,先進城,到俺府中,你我再議。”
幾個俘虜,丟給了竇建德的親兵看押,李善道令高曦、高延霸等引從自己去打探敵情的那百騎暫先還營,自與劉黑闥,在焦彥郎、蘇定方的隨扈下,和竇建德等人回城。
踏著暮色,回入城中,沿街奔行,到竇建德的王府,一眾人下馬,步入府中。
堂上已掌燭火。
分賓主坐定。
竇建德說道:“二郎,兩百裏地,一日夜你就趕回來,昨晚一定是沒有休息吧?必是又累又餓。廚下已把飯菜做好,要不先吃飯?等吃完飯後,二郎你去休息下,隨後你我再議,何如?”
“竇公,戰機不可稍縱,吃飯、睡覺都是小事,抓住戰機才是要緊。我在路上已吃過幹糧,不餓。咱先計議軍事吧。”李善道端起茶碗,喝了兩口茶湯,潤了潤冒煙的嗓子,說道。
竇建德自無不可,說道:“好,二郎你若不累,咱就先議軍事。你說你已得了一策,何策也?”
“薛世雄枉為宿將,號稱知兵,今我觀其營地,卻不過如此,至少存在兩個致命的短處!”
竇建德也去看過薛世雄的營地,聞得李善道此言,神色略略動了下,說道:“哪兩個?”
李善道將茶碗放在案上,又在茶碗邊上點了兩點,說道:“整整三萬兵馬,若我為主將,讓我來築營,我最少要築五到十營,且營與營之間,還要有不遠不近的合適間隔。唯有此般,一旦遇急,有敵人來襲,才能既迎戰迅速,又可互為響應,不致倉促大亂。可是薛世雄,卻居然隻築了一營!三萬步騎,蹙集一營之地,此其一之致命處。”
領兵在外,不是說不論帶了多少兵馬,都全都駐在一營中的。
如果隻是帶了兩三千兵馬,或再多點,四五千,則築一營是可以的。
但如果兵馬較多,就不適宜隻築一營了。
一則,兵馬較多的時候,如果把所有的兵馬全都安置在一個營中,無事尚好,可一旦敵人來襲,兵馬太多,倉促間就不好調動,騰挪不開。
二則,就算是調動了,營牆隻有一圈,無論你手底下有再多的兵馬,能上到營牆上接敵打仗的,卻隻能是那麽多,也就是,能投入作戰的兵士的數量是有限的,這就會把很多的兵力白白地浪費掉。前線打得不可開交,手頭上空自還有很多的兵力,可幹著急,投不進去。
三則,人一多,上萬、幾萬人聚在一營,管理起來也麻煩,並且更要命的是,還是一旦遇到敵襲,如果能打的贏,尚好說,權且罷了,而一旦又落在了下風,或者說被敵人突進了營中,那情況便就要大大不妙了,上萬人、幾萬人聚在一塊兒,非要大亂不可。
所以,通常來說,就也別說手下是帶來了萬人、數萬人兵馬了,哪怕僅隻數千,最好也是把之分成兩到多個營地駐紮,才是最為適當。
分成多營駐紮,一則出戰時,出兵快;二則敵人來襲時,應對的也快;三則,不會出現兵力極大浪費的情況;四則,如李善道之言,“又可互為響應”,一營受到攻擊,別的營能夠馳援。
薛世雄現在河間城南七裏井的這個營地,卻違背了軍事上的這個築營方麵的慣例,李善道也是去了一看,才發現還真是像蘇定方說的,竟然是三萬步騎,盡駐一營!
那麽說了,是薛世雄不會築營麽?
顯然不是。
他為何這麽築營,李善道倒能猜出幾分原因。
不外乎兩個緣故。南北七裏外就是河間城,背靠自己這一方的城池,安全上相對很有保證,此其一;薛世雄南征北戰,沙場老將,帳下又悉精銳,因此沒把竇建德放在眼裏,壓根就沒想到竇建德會有襲擊他營地的可能,在他想來,竇建德肯定是怕得不行,縮在城中,半步不敢出來,那竇建德就在城裏,等著他去進攻便是了,是“隻準備攻,未想到守”,此其二。
李善道率部來前,竇建德也許是沒想到主動進攻,或想到了但決定不好下,——他也確是不容易下主動進攻的決定,隻從曹旦等人對薛世雄的懼怕,並及以曹旦等為代表的其軍中不少將士提出的“退還豆子?”,就可看出這一點,但而下,李善道率部到了,情況就不同了。
不同主要出於兩點。
並不單單隻是他帶來了兩萬多的援兵,這隻是不同之一點,是客觀上的不同,出現的變化。
還有一個主觀上的不同。
即是:李善道和他帳下的這一群將校、老兵,是跟著誰打過仗的?是跟著李密、翟讓打過仗的!他們是跟著李密、翟讓,先後大敗過張須陀、劉長恭兩部的!且則,大敗張須陀、劉長恭的這兩仗,還都是以少勝多!不要小看過往的戰鬥經曆,過往的勝利的戰鬥經曆,往往會給將士們以自信,比之曹旦等,李善道和他帳下的這一幫子悍將、萬餘虎狼老卒,他們是不怕薛世雄的,以少打多,沒準兒就敢打,而下李善道、竇建德兩部聯兵,四五萬眾了,比薛世雄部多了將近一倍,他們自然是就更敢打了!比之曹旦等,他們就敢於主動出擊!
主觀上的變化,當然是更加重要。
故是,李善道一去看完薛世雄的營地,回來見到竇建德,馬都還沒下,就與他說“已有方略”!
卻說竇建德聽了李善道指出的薛世雄營的第一個不足,頻頻點頭,說道:“二郎,第二個致命處呢?”
“而且薛世雄營的營防甚是簡陋,很多區段莫說營壕了,連營牆都沒有築,紮了些柵欄而已。竇公,其營防之簡陋,出乎我之意料。此即其營的第二個致命缺陷。”
竇建德帶著點喜悅,帶著點欣賞,又帶著點不明意味的含義,撫摸著胡須,看著李善道,又是點了點頭,說道:“二郎,你說得不錯。薛世雄的營,俺前兩天也親去看了。……便是定方他們跟著俺去的,這兩個致命的短處,俺也發現了!二郎,你快說你思得了何進戰之策吧?”
“竇公,薛世雄營既存在這兩個致命的短處,我思得之此策,就是你我何不主動進擊?”
一言方出,劉黑闥等麵色無異,——這個進戰方略,不是李善道一人的意見,是李善道在和劉黑闥等於回來的路上,經過商討之後,已得了劉黑闥等俱皆讚成的意見,然卻對麵坐著的竇建德帳下的眾文武軍將,其間的曹旦等,盡皆色變!
聽了劉神婆說“迎戰則吉”後,曹旦等的心思算是穩下來了,不再說逃回豆子?,但“迎戰”何意?迎是迎接,在曹旦等理解,迎戰的意思就是守城。卻絕不是主動出擊!
薛世雄所部,足足三萬步騎精銳,他在涿郡東南部、河間郡北屯駐之時,竇建德不敢去招惹他,羅藝勇名在外,是出了名的猛將,也不敢招惹他!如今他來打竇建德了,既然劉神婆已算出來“迎戰則吉”,好嘛,就守城迎戰,不就行了?怎麽竟然還敢要出城,主動去找他打?
曹旦急得不等竇建德說話,就竄起了身,急聲說道:“大將軍!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哦?”李善道舉目看他。
曹旦急得臉都漲紅了,說道:“大將軍,他再是營防簡陋,三萬步騎啊!咱若守城,或尚可一戰,若竟尋他野戰,咱們何有其部精銳?大將軍,俺說話直,你這是以咱之短,擊他之長!”
李善道笑了笑,問竇建德,說道:“敢問竇公,未知公就此是何意?”
竇建德摸著胡須,沉吟了會兒,目光從曹旦等將領臉上收回,盡將他們各人對李善道此策的反應收於眼底,然後落在李善道身上,兩人對視了下,他說道:“二郎,何不再問問劉神婆?”
李善道摸了摸短髭,嘴角帶點微笑,說道:“若曹公言,劉神婆九天仙子下凡,正應一問。”
不多時,劉神婆被帶到堂上。
竇建德似看不看地看著她,從容不迫地問道:“劉嫗,請你來,還是俺昨天問你的事。昨天你說‘迎戰則吉’,可你沒說怎麽迎戰,俺想再問問你,具體何以迎戰為是?”
劉神婆茫然地說道:“何以迎戰為是?”
“對呀。俺欲守城以待,等薛世雄來攻我城,如何?”
劉神婆半眯起眼,偷窺竇建德神色,努力地分辨他有沒有眨眼,答道:“城將陷。”
竇建德眨了下眼,又再慢慢地問道:“欲掩其不備擊者,如何?”
曹旦等人屏息凝神,以至有的人緊張地攥緊了拳頭,等待劉神婆給竇建德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