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妙計得振諸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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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神婆已然心領神會,半閉著眼,念念有詞,稍頃,滿麵喜色,說道:“敢稟大王,大吉!”
——實際上,所謂“跳大神”,有個“跳”字,正常的情況下,劉神婆是不會這麽快就給出回複的,她總是得裝神弄鬼地跳上一陣,才會給出回複,然而昨天,她已經見識過竇建德的威嚴,別看竇建德這會兒和顏悅色的模樣,昨天到了王府,私下裏與竇建德見時,竇建德隻看了劉神婆一眼,眼裏透出的威壓,就使劉神婆手腳發軟,故她不敢過多的故弄玄虛。
卻她這一句話出來,旁邊的曹旦等人無不大出了一口氣。
曹旦不知何時,按著案幾,傾身向前,聽到劉神婆的這句回複,他情不自禁猛地拍了下案幾。
聲音不小,引得竇建德、李善道等皆去看他。
曹旦說道:“阿弟!劉嫗已有明示,守城不行,得掩其不備而擊!”
“煩勞劉嫗了,請先到偏殿休息吧。”竇建德示意堂下吏卒將劉神婆帶了出去,待其離開後,撫摸胡須,沉吟了片刻,顧盼曹旦、董康買、高雅賢等將,說道:“劉嫗所示,大家悉皆聞。若守城,城將陷,而若掩其不備擊之,則大吉。這正與二郎適方所說的戰策相同!卿等何意?”
曹旦本是最為反對主動出擊的,而下倒了個個兒,頭一個表示讚成,說道:“劉嫗已有指示了!還用什麽可說的?阿弟,上有九天仙子庇佑,打他娘娘的!”
董康買、高雅賢諸將,有的膽氣雄壯,原就唯竇建德馬首是瞻,不怕主動出擊,這個時候,當然就更踴躍求戰;有的和曹旦相同,原存懼慮,但現下劉神婆既已說了“掩其不備擊之,大吉”,即便是不像曹旦這麽相信劉神婆的,至少心裏也有點踏實了,因亦便俱無反對之言。
一時之間,堂上的竇建德部諸將,或如高雅賢等,慷慨踴躍,爭相請戰;或如曹湛等,隨聲附和。入耳進竇建德、李善道的,盡是“幹他娘娘的”、“打他狗日的”之類的粗言豪語!
滿堂變得熱烈起來的氣氛中,竇建德與李善道再次對視了一眼。
帶著點喜悅、帶著點欣賞、帶著點不明意味。
從竇建德眼中流露出來的這種似曾相識的情緒,李善道又隱約地感覺了到。
竇建德抬起手,往下按了按。
堂上曹旦、高雅賢等的嚷嚷聲,漸漸地平息了下去。
“二郎,已得神示,正與你所意相同!則這個‘主動出擊’,你可已有具體的方略?”
李善道起身,步到堂側的沙盤邊上。
竇建德、劉黑闥、曹旦、宋正本等紛紛也都起身,圍聚在了沙盤的周遭。
沙盤上,以深黃細沙鋪底,其上山巒點點,河流如帶,縣鄉星羅棋布,是河間郡的地理形勢。
又在樂壽等竇建德現據之縣,各有黑旗;在河間城南置了營一處,插的是白旗。
李善道掂起一根直鞭,點在了河間城南此營正南方的一條河流處。
……
七月初秋,天猶尚熱。
夜半時分,星月黯淡。
河間城南七裏井,薛世雄部大營南邊,約十幾裏處。
這裏是一片河灣地區,占地甚廣,一人多高的蘆葦叢生,兩岸雜樹遍布。
河岸較遠的地方,早前是良田,現已成了荒地。
放眼望去,漆黑的夜色中,原本該是空無人蹤,唯狐兔竄伏的此處,而下卻是片片人頭簇擁,在那蘆葦叢裏、在那荒地上,不知蹲坐了多少將士兵馬!偶爾有兵械撞擊,或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出,但立刻,就又有低而急促,製止任何雜聲的命令下達。河灣南邊望之無垠的野地、田間,還在有一隊隊的人馬、不斷地在向此處靜悄悄地開來,加入進蹲坐的戰士們的行列。
……
“往覘薛世雄部營地的路上,我順道看了下沿途的地形。在七裏井南約十三四裏處,有一河流,就是此條,定方告訴我說,是高水的支流。我細細地察看了,這條河一則,離七裏井不是很遠;二則,河邊多蘆草、野樹,便於隱蔽。因我之見,竇公,此地可做我主力掩伏所在!”
李善道將直鞭,從這條河上移開,向西北移動,移到了薛世雄部營的西麵,接著說道,“西邊,我也去看了。竇公,聞河間之所得名,乃因其處在滹沱河、高水之間,故名河間,又聞河間號稱‘九水環繞’,確然如此!其之周邊,果多河水。薛世雄部營西邊,亦十來裏處,又有一河,滹沱河之支流也,亦利隱蔽,我之愚見,不妨可再擇一部兵馬,埋伏於此。”
曹旦不解其意,問道:“既伏兵於南,大將軍,為何再伏兵於西?”
“不但西邊要伏兵,東邊、北邊也要伏兵。”李善道直鞭在七裏井的東邊和七裏井與河間縣城之間也點了點,環顧了下圍在沙盤周圍的諸人,與竇建德說道,“竇公,伏於薛世雄部營南者,是主攻的部隊;伏於西、東者,是夾攻的部隊;伏於北者,是截擊其部逃竄的部隊!”
自己部中的將士中,盡管頗有畏戰、怯戰之輩,竇建德卻是從來沒有想過逃跑!
他是一個思慮沉穩、謀定後動的人。
一件事,不做則罷,一開始做,他就必要全力以赴,不避凶險,一定要把之做好。
所以,當大業七年,驍勇的孫安祖因逃避兵役,殺死了漳南縣令,投其求庇時,他那時雖已是縣中的二百人將,並也看出了隋室的天下將亡,唯卻因覺得時機不到之故,他就沒有順勢揭竿,而是招誘逃兵及無產業者,得數百人,令孫安祖率之,叫孫安祖去到高雞泊中為群盜。
他與孫安祖說:“文皇帝時,天下殷盛,尚為高句麗所敗。今水潦為災,黎庶窮困,而主上不恤,親駕臨遼,加以往歲西征,瘡痍未複,百姓疲弊,累年之役,行者不歸,今重發兵,易可搖動。丈夫不死,當立大功,豈可為逃亡之虜也。且觀時變,必有大功於天下矣。”
又所以,高士達起兵後,因慕竇建德的義名,希望他能加入本部時,他亦仍是出於他對時局的判斷,認為時機仍尚未到的原因,隻願意與高士達私下勾通,也沒有就在那時加入起義。
直到因為高士達、孫安祖等群盜,凡往來漳南者,所過皆殺掠居人,焚燒舍宅,獨不入竇建德他家所在的村裏,引起了郡縣的懷疑,認為他定是與賊徒交結,從而收係其家屬,無少長皆殺之,把他一家都屠滅了,竇建德再無退路,他才率麾下的二百人亡歸了高士達。
郡縣的這一屠滅竇家,屠滅出了一個攪動河北的英雄豪傑!
既已投了義軍,竇建德沒有了任何的顧慮,便全心全意,投入進了舉義反隋的大業!
又所以,大業十二年,涿郡通守郭絢率隋兵萬餘來討高士達際,竇建德即主動請纓,親引七千之眾,在長河縣,設計用謀,拚勇進戰,隻一戰,便盡殲了郭絢部!殺略數千人,獲馬千餘匹,郭絢以數十騎遁走,竇建德遣高雅賢、王小胡等追及於平原縣,斬其首獻給了高士達。
又所以,當楊義臣消滅掉張金稱,率部趁勝進至平原,再來進攻高士達,而高士達不聽竇建德的意見,執意盡起精兵,前去迎戰,竇建德擔心他會戰敗時,為接應高士達,他沒有留在營中,而是又親臨險境,自率精銳百餘據險。
最終,還是沒有能挽回高士達的敗局,可就在其後,竇建德率百餘騎亡去的途中,因見饒陽城防不嚴,隻這百餘騎,其部大敗之餘,他竟還敢於向饒陽發起突襲,且城還被他打下了!
試問之,這樣一個沉毅的人,七千人敢迎戰萬餘眾的郭絢部,大敗之後的百餘騎敢突襲饒陽城,薛世雄威名再盛,其部步騎再多、再精,竇建德有擔憂是肯定的,可他又怎會就便怕也?
是逃、是戰,是守、是攻,其實他是早有決定。
隻曹旦等為首的將士,怕了薛世雄,不敢與薛世雄打,他沒有辦法,才拖到李善道部到前,他尚未能定下作戰的計劃。賴了李善道的主意,終於他帳下諸將的軍心定下,主動出擊的決定總算做下,說實話,竇建德當下的表情、言語好似是沒多大變化,他心中實已是十分振奮!
——昨天李善道與他在府門外私說的那幾句話,所雲是何?無它,是在建議他,既然曹旦等這麽相信劉神婆,何不就索性借劉神婆之口,來激勵曹旦等?竇建德恍然大悟,於是有了後來劉神婆的對答如流,逃走、投降都不行,得打這樣的回答。
可是,雖說心情已極是振奮,他也沒有想到,李善道的胃口居然這麽大?
竇建德驚詫地說道:“二郎,察你此方略之部署,你是意欲全殲薛世雄部?”
“公以為何如?”